1
后来听说顾老爷子说,总比那个狐狸精好,她觉得很讽刺,若是他们知道她曾经被逼无奈,在天上人间工作过,是不是要气死。
所以今天来金壁辉煌,她才会这么抗拒。
她不喜欢这里,不喜欢这里的氛围。
终究,在这里还是见到了那些人,他捏着她,“你该觉得荣幸,你以为有多少人,离开了那里,隔了这么多年,我还记得的?”说着,他的手已经不安分的在她身上游走。
她终于叫起来,“放开我,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放开!否则我要去报警了…”
手上的力道,突然又加重,她只觉得自己好像晚秋时,树上飘零下来的树叶,那么无助…
这时,突然有人在后面沉闷的说了声,“放开她。”
面前的人,总算将手松开,她便贴着墙壁,慢慢的,滑下去,坐在了地上,耳边嗡嗡的,只听见一边的人说着,“哥,这个女人太可恶了…你一定不记得她了吧…”
她听见那个阴沉的声音说,“我记得她。”
她听了,方微微抬起头来,看见说话的男人,穿着黑衣,一只手垂在前面,皮子的手套,带着冷冽的感觉,静静的,伏在一边的墙上,他低头看着她,散碎的发丝,挡住了他一只眼睛,缝隙里,一抹寒流,慢慢袭来,她觉得身上抖了一下。
她看见他走过来,来到她面前,伸出带着皮手套的手,放在她面前。
她犹豫着,最后,还是慢慢的扶住了那只手,他拉了她起来,对她微微的笑,那抹笑,也丝毫没有笑意,丝毫只是某个简单的动作,与心情无关。
他说,“你回去吧,以后女孩子,不要来这种地方的好。”
她点头,低声说,“谢谢你…”
她听见那边的男人说,“哥,你不要管这种琐事,好女孩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的,她是什么,她不过是个妓-女!”
她的心那么一颤,不敢回头,快步向前走着,却止不住,流下了泪水来。
她听见那个黑衣的男人说,“世君,不要乱说。”
前面有人蹭过去,看着神色,该是去找后面那两个男人,她听见有男人恭敬的说,“俊,前面王老板来了,要不要过去。”
俊,那个救了她两次的男人,叫俊。
*
她坚持着要先走,他们也没再纠缠,只是小胡最后笑着说,“哎,估计回去会情郎去了,要出来玩还要跟男人报备呢,哎呦,恋爱的女人就是伤不起啊。”
她只是觉得喉头更加苦涩,慢慢的,向外走去,一路上,开着车,她心思纷乱。
好像回到了那个时候,她害怕,她心虚,她恐惧。
在她刚刚同意要去天上-人间时,也考虑了很多,人家说,这一行,是没有回头路的,人家说,这一行,做过了,一辈子,都无法逃避那痕迹,有人说,进了那个华丽的门,此生,便再也出不来。
就好像古时候,囚犯身上的烙印,那一个烙印,跟随一生,一直到死。
但是,看着爸疼的从家走到医院,整整走了一个小时,满头大汗,却还对她笑着说,“其实也没什么,老毛病了。”她还怎么能选择,她当时只是颓废的想,只要能赚到钱,当真要失去些什么,也没关系。
但是现在,才开始害怕,如果没有嫁给顾泯杰,她也没什么关系,只是一个平凡人,没人会注意到她,没人会在意她的过去,没有人会攻击她,但是,进了这个圈子,这个有什么消息,都马上会传开了的圈子,很多东西,早已身不由己,一个小小的污点,便会被放大开来。她被攻击没什么,她怕爸爸知道了,怕爸爸因为她,背上骂名。
而顾泯杰…
他那么优秀,那么完美,她嫁给他,本就非议众多,如果让人知道了这一件事…
就这样,明明什么都还没发生,她已经无能控制,流着泪,咬着手指,感觉浑身都在颤抖。
忽然想起来自己还在开车,抬起头来,却猛然间只看见了面前一片白花花的,是对面有车开了过来,大灯照的面前一片雪白,手上一个转弯,却已经来不及,只见对面那个庞然大物,就那么轰的一声冲了过来,那一刻,她突然觉得,死亡是甘甜的…
因为,再也不用担心,不用埋怨,不用思考,不用等待,一生的寂寞,就此作罢…
头上昏昏沉沉的,她只觉得,有血在顺着手臂脖子流下去,她的身体的弯曲的,不能动,唯一能动的,便是那一个左手,她想起了爸爸,爸爸,不,爸爸,他只有一个人,他一个人将她养大,所有辛苦孤独寂寞一个人承担,为了她能好,一辈子没有再婚,现在,她却这样丢下他走掉了吗?
不不,她要活下去才行。
她摸到了电话,艰难的拿起来,拨通了顾泯杰的好吗。
电话外,一片嘈杂,电话里,是他低沉的声音,他说,“喂?”听起来,声音小心翼翼,似乎正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她呼了口气,“你能不能…过来一躺?我在…”
里面沉了一声,说,“不行,有什么重要的事,我让王充给你打电话了,好了,我还有事,先挂了。”
电话嘟嘟的声音,被外面的嘈杂打断。
她在狭小的空间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冰冷。
也许她该说,她觉得自己要死了,她觉得自己好像不能再见什么王充了。
但是,她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一会儿,不知道是一会儿,还是很久以后,因为她已经无法分辨时间的长久,手机响了起来,她好不容易按下了接听键,却没有力气将手机拉近,她只能说一声,“我…出车祸了…”
然后,就昏了过去。
2
一路昏昏沉沉,时睡时醒,只觉得好像有人在问自己问题,也不知道回答了些什么,一路摇摇晃晃的,一会儿黑暗,一会花白,梦里,她只感到自己好像是回到了那个年纪,她不谙世事,只是在爸爸怀里撒娇的一个小孩,只是大院里一个无所事事的孩童。
她第一次见到顾泯杰时,她才五岁,咬着手里的棒棒糖,站在他们家院子里,等着爸爸,他上学回来,被人簇拥着,上了那华丽的楼梯,那之前,爸爸告诉她,老实的站在这里,那个楼梯,千万不要上去。
他在高处,她在下面,他俯视着她,她只是怯怯的看着,咬着手里的棒棒糖,他就好像个高贵的王子,慢慢的,离开了她的视线。
那时,便该想到,她跟他的距离,那么遥远,她怎么可以跟他在一起。
可是最终,她还是没有听爸爸的话,上了那个华丽的楼梯…
好像是在做梦一样,她又看到自己缩在房间里,还是在顾家的时候,她每天一个人缩在房间里,看书,看电视,玩电脑,做什么都是一个人。
后来她才发现,因为嫁给他,她失去了朋友,没有了闺蜜,渐渐的,变得孤单一人,可是,这个罪魁祸首,竟然也每天往外跑,回来,便只是冷着脸,发脾气。
他根本不爱她。
她有时想,既然根本不爱,为什么还要圈住她,到底,他在坚持什么,她有在委屈什么,他们之间,还纠缠什么?
她慢慢睁开眼睛,没有疼痛的感觉,只是虚弱。
那边,王充走过来,“夫人,你醒了。”
她睁着眼睛,看着周围,淡粉色的房间,该是高级病房。
顾家财大气粗,这样的病房,自然不算什么。
可是,她在意的是,他还是不在。
她想要动,王充赶紧说,“夫人,您脚和手都有伤,不能随便动,您需要什么,就告诉我。”
她问,“顾泯杰在哪?”
王充无奈的摇了摇头,“夫人…顾总不是不想来,就是…”
她只是静静的打断了他,“行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
王充皱眉,神色间带着为难,最后,看着她淡漠的转过头去,还是只是说了声,“顾总吩咐了,您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告诉我。”
她说,“嗯,你告诉顾总,他专心工作吧,不用担心我。”
王充说,“是。”看着她,想说什么。终究,还是退了回去。
她的小腿骨骨折,手臂和头上都有擦伤,人家说,这已经是万幸,她跟一辆卡车撞上, 车已经损毁,估计不能再开。
她躺在那里,几天下来,有顾家的保姆来看她,有同事来看她,有朋友来看她,顾泯杰,顾家其他人,却一个影子都没见到。
后来,终于忍不住,她问王充,“顾总,在忙什么?”
王充说,“顾总…正在国外忙工作,您也知道,最近新游戏上线…他总要见代理商。”
所以,就是这个理由,妻子车祸住院,腿骨断裂行动不便,他竟然也不来看她一眼吗?
她本以为,她跟他,总算已经亲近了许多,却原来,不过是她的错觉。
那之后,她再也没问过他,她早该知道,他跟她和谐相处,已经是难得,她没那么不容易满足,还奢求他会像个丈夫的样子,来关心她。
沈蔓躺了几天了,还是不能下床,好在手没什么大事,央了小胡带着电脑来,在病房里也可以上网工作,只是不能久了,一会儿便会有护士来,看着她唠叨,“顾总吩咐过了,您要注意休息,工作是要顾,身体最重要不是。”
她听着念叨,心里只是想,顾总吩咐,顾总吩咐,他吩咐了那么多,可是,至今也没见到他的影子。
小胡看着漂亮的病房,还一脸羡慕,“哎呀,根本不像是病房,完全是酒店啊。姐,你可没告诉过我你家这么富啊。”
沈蔓只当没听到,看着数据线,问,“这几天的销量明显降低,是有什么问题。”
她听了才回过神来,说,“啊,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这不是冬季了,衬衫不好卖了,该卖冬装了。”
沈蔓皱眉,只是这样?
她该好好的看一看。
爸爸也过来看她,他心疼的握着她的手,“蔓蔓,你受苦了。”
她只是摇头,看着爸爸,突然想起那么些年,两个人相依为命,看见爸爸现在还健康,不论曾经做过什么,她都不后悔,她什么都不怕,只是害怕,害怕让爸爸知道他会伤心。
他看着她,说,“泯杰呢?”
她只是笑了笑,说,“他刚走,不是忙吗,我没让他留下。”
他看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是,也只是点了点头,“男人是要多忙一点外面的事。”
白天会陆续的有人来看,晚上,便安静下来,虽然是在医院,但是因为在vip病房,隔音良好,一到了晚上,什么都听不见,只有头顶上的仪器,总是在闪啊闪,看着看着,便会慢慢沉睡过去。
外面大雪纷飞,冬天当真已经到了,她能下地走了,就拄着拐杖,一点一点的挪到窗边,看着下面,明知道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婚姻,是爱情的结晶,明知道,或许只是她太好强,太任性,但是,她已经无法承受,她有时会梦到,世界是一个罐子,一头那么大,一头那么小,她就在小的那一面,世界一只紧缩,紧缩,她变得越来越渺小。
后来查过一些心理方面的资料,这正是她心理太过压抑的结果,如果继续压抑下去,她想,她最后或许会不正常,在这之前,能解救自己才是唯一的方法。
所以,她继续给他发离婚协议书。
在离婚协议书的最后,她写着,求你,放了我好吗,放了我吧…
这些话,不能说出口,她便一遍一遍的写在那里,固执的想,总有一天,她能看到。
然而,他却再没出现,好像,立誓要将她抛弃在这里,自生自灭。
3
顾泯杰走进过了走廊,正说话的人,便都停止了说话,站在那里对他恭敬的行礼,他目不斜视,直接走进了办公室。
所到之处,唯剩下一片的疑惑,“顾总怎么看着精神不好,不是说去马尔代夫休养,休养回来就是这样啊。”
另一个人说,“是啊,好像腿还有些不对劲。”
“看着更瘦了。”
议论声此起彼伏,只是大多都是猜测。
顾泯杰走进办公室后,直接打开电脑,坐在座椅上,抬起头,看着王充送上来的资料,王充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的说,“顾总这阵子不在,大家都有些猜测,顾总还是不要介意。”
他只是嗯了声,翻着资料,看了几眼,就放到了一边去动鼠标,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医院那边怎么样了?”
王充想起那个女孩子,独自一人在医院躺了那么久,心里也不禁有些心疼,他说,“身体恢复的很好,医生说,可以出院了,只是出院后还是要好好照顾。”他想了想,说,“沈小姐…除了刚住院那几天问过顾总,这些日子,一直没有问过…”
他仍旧只是点头,王充却注意到,他脸色很不好,跟了顾泯杰很多年,别人看不出来,他却知道。顾泯杰一直以来,都以笑面虎著称,即便是面对敌人,也仍旧是随和的微笑,然而,私底下,他却并不是一个喜欢说话喜欢热闹的人,很多东西,他都只是藏在心里,不愿说出来。
他想了想,还是大胆的提了一下,“顾总,我觉得,沈小姐是对顾总有些误会,顾总或许,告诉沈小姐,您这几天一直被顾老爷子关在家里…”
他抬起头来,冷冽的表情,并无斥责,王充却乖乖的闭了嘴,说了声,“那我出去忙了。顾总有吩咐再叫我。”然后就退了出去。
顾泯杰看着电脑屏幕,只是将邮箱里那一叠的新发来的邮件,拖进了离婚协议书的分类里。
身体上已经看不出什么伤痕,但是,衣服的遮盖下,还是有疤痕在。
尤其是腿上,伤口是最大的一块。
这一次,顾老爷子是真下了狠心,也是,从小到大一直是听话的儿子,这一次,竟然说什么也不听,固执的反抗,当真是惹怒了他。
可是,对自己的儿子,还能下这么狠的手,恐怕,也就只有顾家了吧。
他打开资料慢慢的看,神色间,却还是有担忧,犹豫了一下,拿起一边的电话,“王充,你替我去一趟医院,去看看她,暂时不要出院了,我还不方便照顾她,还是医院照顾的全面一些。”
王充答应着,说,“真的不告诉她吗?我想,有些话还是说开了…”
顾泯杰只是淡淡的说,“告诉她也没什么用,我还不想他们站在统一战线,一起来烦我,算了。”
挂了电话,他看着外面,漫天的大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不是说全球变暖吗?为什么,这个世界还是时时能感受寒冷?
*
下午,许美静来到了沈蔓病房。
沈蔓惊喜了一把,她并没有告诉许美静自己受伤。
许美静说,“哎呦,我刚开始还想,你怎么就失踪了,怎么打电话都是关机。”
沈蔓无辜的说,“真不是我关机,那时候乱的很,电话都不知道去哪了,还没买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