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窗户里,都能看到山,这是我在故乡小屋里的一大景观。
我来自于山林之间,在奔流不息的源泉里,唱着生命的歌谣!嵩嵩的高山,望不尽的原野歌颂着大自然的伟大。只有热爱大自然的人,才能在亲近山野的同时收获内心的纯净。于是在无数个午夜,当泪水滑落的同时我选择了亲近自然,我感受到了灵魂的尘埃被泉水冲洗干净的声音,感受到了远离红尘的宁静!看到故乡的山,我感到踏实,感到稳重,感到离天那么近。我出生在云贵高原一个依山傍水的小山村。记得小时候我远远地看山,似一幅山水画,勾勒出大致轮廓;长大后在山外读书,我体味到了距离的美感,如一首朦胧诗,似懂非懂,几多朦胧……
曾记何时,我倚在父亲膝下听关于山的故事,听出几分悲壮几分神秘,偶尔从山上下来几只灰狼验证了大人们的故事的神秘性、恐怖性。大灰狼是我认识的第一位山民。它那目不斜视大摇大摆走在大道上的神情,仿佛是位大将军,真野。
稍大一点,可以拽着父亲的褂襟上山,颇有几分旅游的兴奋,探险的悲壮。山看似很近,其实脚下的路很长,大人告诉我们看山跑死马。山使我们懂得哲理,但对孩子来说,那无关紧要,最令我兴奋的是满山的野果,真是别有一番滋味。人常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我觉得一方山水结一方果。远的我不知道,六马的山结桐籽,花山结梨。我住的山不大,叫桃花山,但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不能叫山,只算丘陵。除盛产桃子外,还产山枣、山里红。山枣的味道特别,家枣远不能比,没吃过山枣的孩子是童年的一大缺憾。现在的孩子没喝过娃哈哈我倒认为没什么,若没上山打过山枣,那就很难理解山微妙;若没有吃过山枣,那就很难知道山的馨香。那山枣树矮矮的瘦瘦的长在山上,一副贫困相,可怜巴巴像非洲的孩子。你怎么也不会相信,它能结出一树的山珍。若是秋天,一树的红山枣实在诱人,摘一个扔进嘴里,真是又甜又脆,尽管略带点酸,却比吃开心果还开心。在孩子的眼中,山里堆满了童话,满山的石头则是令人费解的寓言。那眼山泉则是一首古老的叙事长诗,叙述一个美丽而动人的故事。我曾经写过诗,来记录我对山的感受,一个在山里长大的孩子,对山的景仰和震撼。
当我后来参加工作,身居闹市,才发现城里没有山。面对世俗欲望搅扰得行色匆匆的城市世界,步入中年的我才倍加体会到大山的亲切。于是乎,一个恋山的情结产生了。我下决心要亲近大山,要近距离接近它,靠近它。去年秋天回到故乡让我的理想成为现实,我可以自由自在的阅读山,感受山,还可以登山。辛弃疾词云:“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故乡的山,算不上妩媚,尤其是冬天,青色褪去,甚至有点苍黄,但并不荒凉,更不单调,每座山都有自己的姿势,决不重复。
我把故乡的小屋起名为“观山居”,为观山而居,居而观山,山入我眼,山入我胸,更入我心。四扇窗户,四个角度,四种山貌,若日光流转,山色因时而变,景色因人而生,步步景不同,时时换意境。我入山中,山化我心。饿了,吃碗老母亲煮的水饺,来个小侄儿树上摘下的山梨。只有看门的大黄狗,懒得再对我亲热,在阳光下酣睡。没有电视看,也没有网上,我的眼睛远离这些视觉暴力的压迫,在山色之间找到愉悦和轻松。当然,书还是要看的,但几乎全是过去的书。幻想自己是个古人,看山,读书,偶尔写作,也不用电脑,用笔和纸。我那篇《怀念故乡这片美丽的土地》的散文,就是这样在“观山居”写成的,后来发表在故乡日报副刊上。我还要说明一点,我这样做不是逃避现实,也不是冒充自己有多高雅,也无心当隐士,而是真正的休闲。眼睛闲了,心也会慢慢静下来……
多少时间我都在寻思:是什么让山里的人们如此痴恋,再苦再累也不愿走出去闯一闯,不为创造一片天地,也图得此生一时畅快、潇洒走一回。现在,我明白了:也许,这份执着的坚守来自人们对这方山水恒久的爱,以及那份不了的情。一个人,对生活的爱,首先应该源于其对自己所生活的这方山水炽热的感情。
话又说回来,山本身就是一部厚厚的书。古往今来,许多人读不懂翻不动,真正读懂的有几人?可以说,却皆踏着山岚乘风而去,仅留下颓寺破庙及无法破译的残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