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最后一个人刚走。”秦墨睁开眼眸,脸上带着潮红显然还没缓过气来。他身子弱,这写药方的活也太不容易。
“你怎么也来了?——还有你秦小子,怎么舍得回来了?”
“这不是你有个好孙女?”
“切,我还不知道?——倒是可怜了某个人,死了没有收敛棺材啊!”
“哎哎,积点口德!”恒惜颜气地跳脚,但是对于落医这棘手的刺猬他还是没胆动手的,撇了撇嘴道,“这都黄昏了,我孙媳妇呢?”
“爷爷!”
“嘿嘿,迟早的事。”恒惜颜尴尬地笑着,摸出了别在腰中的酒壶喝着。
“好了,别闹了。晚饭在这吃?你那个好徒弟的房间我准备了,在这阁楼旁边。你等下去带他去就行了。”落医声音有些发虚,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而正在喝酒的恒惜颜突然一顿,手没有拿住酒壶使之砸在了地上,看向落医的时候脸色发青。然后他慢慢捡起酒壶,朝外面渡步而去,“我知道了……”恒惜颜声音有了些憔悴,身影在夕阳下被拉长,透出萧索;直到消失在秦墨眼帘的时候才打开酒壶重新喝着酒。
章夜白没有说什么,将衣服向下一拉遮住伤口跟着恒惜颜向外走,未发一言一语。秦墨不知道他们两之间的猫腻,却是有些疑惑,“落爷爷,摇焉呢?”
“你还是叫‘爷爷’吧,亲切点。”落医一笑,“罪域太远,她还没回来。”
“哦。”秦墨狐疑,但是没有再说什么。他很少直接叫“爷爷”的,落医也没有强求。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落医会这么说,不过他也不在意,“我先去洗个澡,饭不用等我了。”
“好,去吧。”闻着秦墨身上的汗臭味落医神情复杂,秦墨体制特殊,在阳光下站一会汗水就浸透了衣物,且很难风干。以前恒惜颜带他去八卦宗的时候都会耗费心神缩短大地的距离让他快点到阴凉的地方。但这次……
“哎,你也是用心良苦啊。”看着恒惜颜远去的背影落医眼底有忧愁闪过,“何必呢,就算是道别,也不必如此吧。”
……
“好累……”躺在木桶里秦墨舒服地闭着眼睛,他觉得四肢五骸一下子轻了下来。他没有再动,身体表面的秽物便慢慢脱落自动溶解在水里。他体质特殊,洗澡极为得方便。感受着身体的轻盈秦墨呼出一口浊气,从中午到现在这么久的时间汗都干了些,贴在皮肤上极为难受,而这感觉他一直难以忽视,也没随时间流逝而有所适应。故而他现在洗澡就像是在蜕皮,有着某种快感。
静静地躺在木桶里的秦墨思索着,但是他突然发觉落摇焉在他的记忆中慢慢地羽化,很慢,但却带着真实。这样的情形让秦墨有些不安,而在发觉那身影羽化得越加严重的时候他一下子从桶里坐起来。秦墨的脸很苍白,没有血丝,双眸深处有着一丝恐怖。
“摇焉……”秦墨呢喃,脑中空白,他觉得水很冷,冷得将他冻成了一块。他起身抽过了衣服快速的穿上,打开房门感受着外面的冷风。风很大,将他的头发吹起,脸上的水珠在分解,变成无数细小的颗粒。身体上有一层细细密密的水,他觉得不舒服却没有换掉衣服。
“呼,一切,没变……吧……”秦墨放下手臂,有些发蒙。不过刚才匆忙,腰间的束带打了一个很紧的结,痛觉让他回到现实。
“我这是怎么了。”秦墨觉得自己的脑海像是一片世界,无数白色羽翼般的文字在那里飞舞。很美很绚烂,但随后却是一片白色的虚无,他觉得他失去了什么,却说不出来。
“去走走吧。”秦墨心中响起了一个声音。这声音他觉得熟悉却记不得。他的双腿自然地向前行进着,长发在空中飘舞。他觉得自己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座山丘,这座山上有两个孩子。
他们在狂奔,然后在山丘下坐下,女孩对男孩说,“你会不会忘了我。”
“不会。”男孩回答。
“如果忘了怎么办?”
“说不会就不会,我会把它们种下,它们会长成一棵树!我不会忘!”
“嘻嘻,白痴。”女孩捏了捏男孩的脸,“你要记住哦,种下,我们……”
“嗯……”
……
“白痴,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没有,你看他们,长成芦苇了……”
……
“彩虹落泪了。”
“才不是,那是我拥抱你的颜色。”
……
“你骗我。”
“没,我们依旧在山丘上。只是树种,都长大了……”
……
“你是谁,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秦墨双眸通红,声音在体内回荡。他抓狂了,为什么他会想这么多,这么多根本就没有却让他心脏为之收缩的话!
“你又失去了,她……”
“没!你闭嘴!你闭嘴啊!”秦墨右手朝自己的脑袋狠狠一砸!那一瞬间他的脑袋干净了,什么声音都没了,只有自己的喘息声。
而在他的面前是一个侍女,她拿着水盆的手不住地颤抖着,眼里含着泪水,看着秦墨那血红的眼睛立马跪了下来身形看起来很是单薄。
秦墨冷静了下来,他知道是刚才自己的表现吓到了对方。
“没事吧。”秦墨温言细语,伸出略显苍白的手。那侍女抬起头,然后慢慢地颤抖着伸出了自己的手慢慢从地上起来,“谢,谢谢~药,药师……”
“你先下去吧,我去那边走走。”秦墨抱歉地一笑,然后扶着墙慢慢远去。那侍女欲言又止,抱着水盆在原地站着。
……
“好晕……”秦墨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此时四周都黑了。秦墨一只手扶着墙一只眼睛透过烛光看见了里屋女子手里握着的,婚服……
秦墨的心一缩,他猜测,或者说肯定的知晓了那衣服的主人是谁。
“摇焉……”秦墨眼神闪烁,身子向后踏了一步。
“谁!”一道剑芒随着清冷的声音出现在了秦墨的面前。秦墨闭着眼睛没有反抗,那主人却是收了手,“秦,秦墨……”
“二姐,摇焉,要嫁了吧……”
“怎么可能,这是我——”
“二姐。”秦墨声音虚弱却坚定,身子顺着墙缓缓坐下,“你不会骗人。”
“我……”落摇琴将剑背在身后不知道说什么。她看着秦墨长大,秦墨也看着她长大。落医有两个女儿。大女儿生了两个女儿后因为一些原因带走了大孙女再也没有回来过。所以秦墨三人是一起最长时间的人,因为熟悉,所以骗不了。
“秦墨,三妹她……是……是她。”落摇琴面带苦涩,在秦墨对面坐下。秦墨却有些失魂落魄,坐在那里呆呆的。他多想有一壶酒,哪怕它解不了他的愁。
“呵,呵呵……哈哈哈哈……是谁,是谁!到底是谁!”秦墨起身一拳打在了墙上,嘴角、拳头滴下一滴滴的鲜血,“是谁。”
“不认识。”
“不认识?呵……”秦墨走了两步,摇摇晃晃地。他觉得自己很傻,像根在寒风中的烂木头。
“他是云洲的人,在三月初五——”
“那是她的生日。”秦墨淡淡的道,“一定还有封书信,不然爷爷是不会承认的。”秦墨知道了,也没有在“爷爷”面前加前缀,“二姐,我知道了。”
“秦……”落摇琴伸出了手但是没有挽留。有什么用呢;也对,没用。
秦墨摇摇晃晃地走着,心没了,还能怎样?他看到了自己的老旧的屋子。这屋子是他要的,也不让人装修;这样的老房子才更有感觉,说不定千年、百年前也有伤心人在这里哭过。秦墨心累,勉强认清厨房的位置一脚踹过去,看着漆黑的夜他生涩地上了架子拿出酒壶。落医怕麻烦,酒壶装的酒水可与房屋比大小。秦墨一笑,踩着酒架子上了屋顶。今天月缺,人缺;天赐的孤寂。
秦墨傻笑,打开酒壶喝着,酒水顺着他的脖子滑下,流进衣袍内;那感觉不舒服,但是秦墨没有反抗。他喜欢。酒水蹂躏着身体,他神经错乱,舌头肿大,眼前世界模糊了,脑中什么也没有,干净得可怕,苍白得瘆人。
“秦墨,你可真傻。明明你们什么约定都没有,你为何会如此生气。”
“呵呵,对呀,就是你傻,九年都抓不住,让她走,多好。”
秦墨看着月亮自己把自己说服了。他想睡,一睡不醒。
“你失去了她。”
“我失去了,是的,失去了。”听着朦胧的声音秦墨看见了一张脸,他在那里看天,眉宇间说不出的愁,眼眸里藏不住的愁。秦墨微微笑着,抬起了手臂,将酒壶对天,“同是情伤人,喝?”
“喝?”那声音慢慢回头,和秦墨对视。那人一笑,“喝。”
“爽,快。”秦墨很累,抬起手臂往嘴里一塞,酒水顺着舌苔流进胃里,很辣,很痛。秦墨放下酒壶大口大口地吸着气,他的双眸幻化出一个女子。她在悬崖边,长发随着风的大小变化,静谧的时光,美好的佳人。
“兄台,我先睡了。”
“好。”那身影点了点头,看着秦墨喝着酒。他的双眸深邃,长发飘舞在空中划过孤寂的弧线,身子周围有着淡淡的悲凉环绕。
“你是叫,摇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