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战士手捧“烈士证书”,另一个战士手捧几枚军功章和“长命锁”等大爷爷的遗物站在老爷爷老奶奶跟前,说了事情的原委,给俩位老人鞠躬的时候,老奶奶一下瘫了下来,哭得昏厥过去,众人掐人中,捶后背,折腾半天才缓过气来,老爷爷老泪横流,坐在太师椅上劝老奶奶:“人家毛主席的儿子都死在朝鲜了,咱庄户人家算什么?”大奶奶哭成了泪人,姑姑江漫漫一边哭,一边抖着娘的胳膊,“娘,娘”地叫着。我爷爷抹着泪对众人说:“谁也不要对我爷爷奶奶说,要一直瞒着他们,他们要知道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一个月后,江庆杰从天津回来了,爷爷拿着大爷爷生前写的那封信,给他说了大爷爷的遗愿,求他帮忙。江庆杰说:“人倒是有一个,和我还是朋友,天津人,做珠宝生意,叫严实,小名叫大石头,他媳妇难产死了。我回去就给他说。”爷爷说:“你给他说,必须让漫漫读书,能念多高念多高,他不答应就免谈。再一个,我嫂子没有兄弟姊妹,她的爹娘他也得养着。”江庆杰点头称是。
爷爷又拿着那封信去给爹娘念叨,老爷爷老奶奶倒开通,只是舍不得漫漫。爷爷劝道:“我哥最大的心愿就是让漫漫读书上大学,咱这里的条件能达到喽?再说漫漫是您们的孙女,让她经常看您们不就完了吗?”又只对老奶奶说:“您那么待见她,她能忘了您吗?”俩位老人都没话了。
爷爷再拿着那封信去找大奶奶,他哽咽着给嫂子念了一遍,大奶奶哭着说:“我不改嫁,我就在这里守着。”爷爷说“俺大哥那么爱你,那么爱漫漫,他的话你能不听吗?再说,他是为漫漫的前途着想,她是你们的闺女,你能不满足他的遗愿?”说的大奶奶低下了头。
又待了一个月,江庆杰来了信,说大石头要来相亲,爷爷让三爷爷套车把大奶奶爹娘从吉屯接了来,爷爷给老俩把大爷爷在朝鲜牺牲,大爷爷在信上的嘱托以及自己的安排一五一十念叨了一番,问他们的意见,英子爹得了病,说话说不清楚,英子娘听了直点头,说:“都仰仗她二叔想的周全,有她二叔,俺英子娘俩受不了屈。”爷爷又着手收拾家里,让弟弟们帮着打扫院落,弟媳妇们帮着洗擦家俱,大石头头到江家寨,族里大人小孩都换上了新衣裳,高祖母瘫在炕上,不知道外面的事,高祖父因是耄耋之年,头脑已经糊涂,只是看着大人小孩都穿着新衣裳感到新鲜,在门台上坐着小板凳,拿着拐棍敲打着出出进进的众人的腿:“不过年不过节,怎么都穿新衣裳?”“来个贵客。”人们敷衍着他。
大石头是典型的商人打扮,头戴礼帽,绸缎裤褂,尖头皮鞋,不过看面相不是奸滑之人,身后跟着的伙计担着一担的礼物,给老爷爷老奶奶买来了寿桃寿糕,天津的麻花,狗不理的包子,还捎来了一架看点的座钟,给漫漫买的新书包。爷爷迎上前去,说:“庆杰弟给你说的条件你全清楚?”“那当然”,大石头爽快地说。“这是我嫂子,这是我侄女”,爷爷指着大奶奶和姑姑说。大石头被大奶奶稳重端庄的气质震住了,众人都看出了大石头兴奋满意的表情。爷爷又指着老爷爷老奶奶说:“这是我父母”。大石头听这一说,“噗嗵”跪倒磕起头来。“你要慢待了俺家英子和漫漫,看我不敲断你的腿,”老奶奶愤愤地说。“哪里,哪里,您的儿子是抗美援朝的英雄,我向他学习,你的儿子嘛样我就嘛样,我们会经常来看您们。”爷爷扶起大石头又说:“让我侄女漫漫上学读书,将来上大学,你可答应?”“哎呀兄弟,我最喜欢孩子了,你放心,她只要有本事念,我让她读博士。”爷爷又指着大奶奶的爹娘对大石头说:“这是我嫂子的父母,以后也仰仗你养活照顾。”大石头又跪下给两位老人磕头:“岳父岳母在上,小婿给你们行礼”。
爷爷又安排大奶奶和大石头单独在一起交谈了一阵,大石头对大奶奶说:“我本来想给你买身衣服,可不知你的身量,日后再买吧。”“我带着孩子你不嫌?”大奶奶问他。“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最喜欢孩子啦,这孩子一看就聪明,让人喜,让人爱,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江庆杰最了解我啦,你们可以从他嘴里知道我嘛样。”
三个月以后,大奶奶嫁去了天津,姑姑江漫漫和姥姥老爷一块走了,这期间,高祖父高祖母相继去世,他们到死都不知道我大爷爷牺牲的消息。
一年后,爷爷不放心大奶奶和姑姑,专门跑了趟天津。大石头没在家,姑姑上学去了,爷爷从大奶奶的神情和言语上看出了她对大石头的满意。爷爷又到嫂子爹娘的房间看了看,问侯了两位老人。回到家来,对老爷爷老奶奶学说了情况,老爷爷不满意,忿忿地说:“锅台当不了炕,****当不了酱,不是亲儿当不了亲儿,一年了,连他妈个照面都不打,说得比唱得都好听。”爷爷笑笑说:“人家是商人,人家忙,只要他不亏待我嫂子和漫漫就行了”。
我姑姑江漫漫每年都要到江家寨来两趟,大学毕业后,每年的清明,都要到东北烈士陵园去给大爷爷扫墓。
四十年后,我姑姑江漫漫以大学教授的身份从讲坛上退下来,用“吉莉”的笔名自费出版了二百本回忆父亲的书《英武人生》,送给那些对大爷爷熟知和想熟知大爷爷的人们。
2014年2月11日开始酝酿
2015年6月8号动笔,至2015
年11月24日完成初稿
2016年5月2日——6月1日写入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