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春天,爷爷在村里被人们推举为村长,村人们戏谑地说:“凭你的才情,你是当县长的材料,当村长委屈你了。”爷爷推辞不掉,只好当了江家寨的村长。
这个时期,鬼子汉奸们更加猖狂,三天两头到各个村子祸害老百姓,****妇女,抢夺粮食,爷爷就组织人们挖坑把粮食埋起来,并知会附近几个村的干部,鬼子汉奸先到哪个村,哪个村就派人通知其他村,其他村就做好相应的准备,采取相应的措施,让年轻的妇女藏起来,或者跑到地里躲起来,把粮食埋严实。
麦收时,爷爷让人们等到麦子熟得差不多了,统一割,晚上轧,然后把打下的麦子装好藏严实。日本汉奸来了以后,找不出粮食,恼羞成怒,把村里的男人们拉来过电。所谓过电就是用一小发电机引出两根线,两根线上分别有一个小夹子,一边一个夹在两头男人的耳朵上,然后用铁丝把人们串联起来。小发电机上有一小辘轳把,鬼子汉奸一摇,人们东倒西歪,十分狼狈。鬼子汉奸们就“哈哈”大笑,少许,人们稍一恢复过来,他们就又开始摇。我爷爷被日本汉奸过电落下了后遗症,就是有时一两分钟人事不知,如同木偶。
这天日本鬼子汉奸又来了,翻不出粮食,找不到年轻的妇女,就把村里的男人们聚拢起来过电,汉奸一摇发电机,我们村的江保船就“哎哟,我的娘哎”,做东倒西歪状,汉奸过来给了他一脚:“你哎哟他妈什么?发电机坏了。”也使他成了日后的笑柄。
到了秋上,棒子、高粱长了起来,共产党的游击队开始活跃。这天夜里,县大队领导们在赵家寨召开秘密会议,布置下一步的工作。不想堡垒户的邻居赵国栓看到夜深了隔壁还亮着灯,扫听到了消息,动了歪心,想得一笔赏钱,跑去报告了范庄据点的敌人,鬼子汉奸开着一辆卡车赶了过来,********藏进了赵盛长家,王武是北区游击队指导员,拉着北区区长黄仕先一边打枪一边向余家寨跑,他是想吸引敌人,让********脱险。鬼子汉奸一边呼喊着一边追,王武和黄仕先跑进了村边上一个废弃的大车店里,七八个鬼子汉奸一边朝天打着枪一边咋呼着追了进来。王武知道他俩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因为日本鬼子是想捉活的,因为他俩有价值。
这个大车店的大门是一个冲南开的双扇栅栏门,目前是半开半关的,大门内的两边,是东西两溜敞棚,里面是牲口槽和拴牲口的柱子,北边的东面和西面,各有十来间房屋,是大车店的客人住的地方。东西两边的房屋用两米来高的院墙连在一起,王武知道,翻过院墙,北面就是棒子地,进了棒子地就安全了。
他拽着黄仕先跑到北边的墙根下,说:“你蹬着我肩膀翻过去,后边是棒子地,进了地就安全了。”再看黄仕先,蹬了两蹬没上去,王武感觉出他的腿是抖的,还感觉出他的裤腿脚是湿的,还闻出一股恶臭味儿。王武明白了他是被吓得拉尿在了裤子里,气得王武真想先一枪崩了黄仕先,再打日本兵。他还是压了压火气:“你的枪呢?”黄仕先抖着手指指腰:“在…在腰里。”王武在他腰里抽出枪来,扳开机头,面南背北,左右开弓,“叭—叭—叭—叭—叭—叭—”,对着敌人就是一阵打,敌人已经很近了,当时就被撩倒了两三个,敌人去看倒下的同伙,这工夫儿,王武忍住愤怒,把枪掖在腰里,把黄仕先先掀过了院墙,然后“蹭”地蹿上墙头,忽然,小腿肚子象被锤子敲了一下,王武知道挨枪了,他咬牙从墙头上翻过去,然后一瘸一拐地钻进了棒子地。
第二天,敌人到余家寨挨家挨户搜查,********也不敢去找余钩,余钩当了县大队的联络员,他媳妇在上次日本鬼子进村后,由于跑得慢,被两个鬼子奸污了。因为赵家寨出了汉奸,也不敢在赵盛长家久待,怕连累老乡,他决定回县城队部。
赵盛长给他找了一身衣服化了妆,头戴礼帽,身穿大褂,俨然一教书先生。可他刚出村,就被去余家寨的敌人瞄上了,在后面大声喊:“站住!”他回头看敌人尚远,就加快了脚步,奔了江家寨。
他推开一户人家,正是我爷爷的家。我爷爷早已结了婚,单独住在一个院里,他刚迈出屋门,就见一个生人进了大门,抬头急慌慌地给他说:“老乡,敌人在后边追我,你能不能把我藏起来?”爷爷上下打量他,知道他不是普通老百姓,一看他的身量和自己差不多,就过去扒下了他的大褂穿在自己身上,然后摘下了他的礼帽扣在自己头上,把他拉到南墙跟一堆立着的棒子秸捆跟前,让他靠在南墙上,用棒子秸悃把他盖起来,对他说:“无论外面发生什么情况,你都不要出来。”
刚做完这一切,敌人就进了院,一个汉奸满脸狐疑地瞅着我爷爷说:“让你站住,你跑什么?”“你们拿着枪,我害怕,老总,”爷爷脸上显出胆小怕事的表情。“这是你家?你穿这身行头到赵家寨干什么?”汉奸又问。“我到丈人家去走亲,老总,”爷爷诚恳地对汉奸说。“日后知道你说瞎话,拿刀剐了你。走!”敌人说了这句话后就出了门。
爷爷知道本村二先生的姑娘回娘家走亲还没走,就让********扮成二先生家的女婿,把手枪塞在孩子的土裤子里,顺利逃出了江家寨,回到了县大队。
王武和黄仕先也回来了。王武的伤只是伤了皮肉,没有伤到骨头。王武向上级汇报了事情的经过,述说了黄仕先的软蛋作派。黄仕先原来是布店的账房先生,由于爱国,思想进步,又识文断字,就当了区长。上级经过讨论,撤去了黄仕先的区长职务,任命县大队一中队队长王培贤为北区区长。自此以后,人们给黄仕先起了个外号:黄屎鲜。
县大队还研究决定:必须尽快查出通风报信的这个敌人,认为鬼魅不除,祸患无穷。王武怀揣一只家里喂的老鸽子,化装进入了范庄范仕选的家,范仕选在岗楼里给伪军队长当文书,是县大队的内线。范仕选说:“那天晚上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能慢慢扫听。”王武掏出了怀里的鸽子,说:“你打听清楚了让它把信捎回去就行了”。
这天,那只老鸽子飞回来了,王和按着哥哥的嘱咐,把它从窝里掏出来,抱着它,到县城一个指定的地点,把它交给了哥哥,王武从鸽子的腿上解下了绑着的小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六个字:赵家寨赵国栓。
除奸任务交给了县委和县大队双层领导下的特务连,特务连连长是王大力,王大力不论是在前线杀敌,还是在后方惩处汉奸恶霸,都善使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战友们没人叫他王大力,都叫他王大刀。王大刀通过王武联系了范仕选,范仕选和王大刀定下了除奸日期。
到了这天下午傍晚时分,范仕选慢步走出了岗楼,看到一个伪军正在操场上摆弄自行车,看看四周没人,就蹲蹴下递给他一根纸烟:“一会儿你到赵家寨去一趟,找赵国栓,就说皇军有任务交给他,让他到这儿来一趟,皇军说有丰厚的赏钱,当然,你去叫他,我也给你一份,可我给你交代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说给赵国栓的话也不能让任何人听见,怎么样?”这个伪军看到范队副给自己递烟已是受宠若惊,又听到这个话,更觉得这是上司对自己的信任,何况这个差事还有赏钱,心里又高兴又激动:必须完成好这个神圣的任务。于是给范仕选“啪”地一个立正:“瞧好吧,范队长。”他回岗楼拿了自己的大枪,乐滋滋地骑上这辆自行车,直奔赵家寨。
到了赵家寨,敲开了赵国栓家的门,把赵国栓拉到院里的僻静地方,学说了范仕选的话,赵国栓疑惑地想:上次皇军给他交代,说有情况让他去报告,并给了他一把手枪,怎么这次没有情况反要让他去,心里犯着嘀咕,问:“村里有人看见你来不?”这个伪军摇摇头:“没有。”赵国栓眼珠转了转说:“兄弟不必先回去,在这里吃饭,喝一盅,吃过饭咱一块走。”他这些日子也是整日提心吊胆,战战惊惊,此刻他自己去害怕,认为多一个人做伴安全的多。这个伪军也没推辞,赵国栓让他家里的炒了两菜,斟了一壶酒,俩人边喝边聊着闲话,眼见天渐渐黑下来,屋里长起了灯,俩人就吃了点饭,赵国栓坐上这个伪军的自行车,奔范庄据点而来。
王大刀带着两个战士,埋伏在赵家寨通往范庄的路上一个小桥下面,眼见那个伪军骑车过去,就知道他去赵家寨,仨人静静地等着。
日头从西边缩进头去,夜幕的黑纱缓缓罩住了大地,王大刀和两个战士在路上密密地楔上一溜木橛子,就躲进了路边的棒子地里。
这个伪军吃饱喝足,斜背着大枪,驮着赵国栓,嘴里哼着小曲,怎会想到有路障,眼见车子到了跟前,“窟通”一声,俩人来了个倒栽葱。这个伪军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一个战士的刀子已径捅进了他的后心,他嘴里“嗯”了一声,就糊里糊涂见了阎王。
王大刀薅住了滚在地上的赵国栓的脖领子,问:“你是赵国栓?知道怎么回事不?”赵国栓瞪着死鱼一样的眼睛说:“知道。”一个战士猫腰从他腰里搜摸出一把小手枪来。“知道什么下场不?”王大刀又问。“知道。枪打也好,刀砍也好,你给我来利索点,”赵国栓合上眼绝望地说。“枪打?你的脑袋还有用哩,”王大刀冷笑一声,反手抽出了背后的大刀,“想利索,你就把脖子伸长点。”赵国栓果真把脖子往外伸了伸。
王大刀的刀磨得真快,一刀下去,就听“咔嚓”一声,就象镰刀削高粱穗子的声音,赵国栓的人头滚到了沟里,胸腔里的血象牛穿稀一样滋出老远。一个战士扒下了赵国栓的褂子,铺到地上,找了根棍儿,蘸着赵国栓脖颈上的血在上面凭感觉写了“汉奸下场”四个大字,然后下到沟里,把那个血淋淋的人头提溜上来,用褂子包了起来。
王大刀吩咐这两个战士捡着伪军的枪回县大队,自己把用褂子包着的赵国栓的人头夹在自行车的后椅架上,骑车直奔赵家寨,在赵国栓家的大门外,一甩手把他的人头扔进了院子,然后骑车回了县大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