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时候尚早,外头仍是夜色漫天,只得浅淡星光洒下,依然很难辨清周围景物。思娘十分妥帖地在院子中点燃了好些灯笼,均高高挂在小楼前的廊下,在凌冽的寒风中飘动。飘忽不定的昏黄灯光下,十来个箭靶依次而立。二十步、三十步内尚可看得清楚靶心,愈远便愈是模糊。李遐玉却非常满意,毕竟战场之中射箭靠的是经验与直觉,没有时间犹豫,否则时机稍纵即逝。若能在黑暗中射中箭靶,将来便不虞战场上地形、气候、敌情瞬息万变了。
她略微舒展手臂,拿起两石弓,一丝不苟地开始射箭。先从二十步外的箭靶开始练手,而后目标越来越远。到得百步左右,已是两石弓的极限。且不说杀伤力大幅度降低,箭亦不易控制方向,更是屡屡脱靶。
这样的结果,她自然不能接受。不过,磨练射艺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倒也很不必急于求成。思及此,她便觉得自己还应该额外增加一些能助长臂力的练习。两石弓用于射猎尚可,在战场上至少须得用五石弓才好。
“阿姊真厉害。”就在她想着朝食之后向祖母柴氏请教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赞叹之声,清脆且柔软,充满了崇拜与敬畏之意。
李遐玉回首看去,便见孙秋娘正立在挂满灯笼的廊下,双目亮晶晶地望着她:“阿姊射箭真准!比阿爷阿兄都厉害!”她年纪小,往常又很少与人交际,说不出多少词句来,只能重复着“厉害”二字,听来却无比真挚动人。
李遐玉道:“与祖父祖母相比,便算不得什么了。而且,你是不曾见过阿兄射箭,如臂指使,百发百中。”若她能练得谢琰如今的射艺,便应该能上战场一试了。不过,若真去了战场上,千军万马之中考验的并不仅仅是武艺,更有主将调兵遣将、审时度势之能。因而,除了武艺之外,她要学的还有治军之道、兵法等等。
孙秋娘知道她说的是谢琰,但在她看来,李和与柴氏威严过甚不好亲近,谢琰又是陌生人,自然还是李遐玉更亲切许多。“阿姊,咱们小娘子也能射箭么?以前阿爷连弓箭都不教我摸,只让我跟着阿娘去学女红。”提起自家父母,她仍是十分伤怀,但到底也是心性坚定之人,并未啼哭失态。
“当然能学。射箭又并非难事,不论谁喜欢,都能学。不独射箭,你若要学琴棋书画,也可延请女师来教。”李遐玉心中轻叹。外祖家都是心善之人,待她也很好,总是见着她与阿弟便很欢喜。唯一让她心有芥蒂的,便是看重玉郎更甚于她,且常在阿娘跟前念叨不能让她这小娘子学射猎,免得性子学野了。看着孙氏、孙春娘姑侄两个,以及眼前孙秋娘的言谈举止,便知他们心目中的女子该是何等绵软柔顺的脾性了。
所谓脾性,其实并无高下之分。人生而便独具性情,只是很不该认为天下女子或者男子便须得相同就是了。或许,秋娘的真实脾性也未必是那般柔弱的罢?不然,她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
想到此处,李遐玉便问:“秋娘,想不想学射箭?”
“想!”孙秋娘迅速应道,显然就等着她这句话呢。
李遐玉便让思娘去找了一张半石弓与她:“秋娘,咱们什么都能学。只有一样你须得记住,不论学什么,到底当真喜不喜欢,若你下定决心要学,便绝不可半途而废。如果你能做到,我从今日起便教你射艺,如何?”
“好,我一定天天都跟着阿姊。”孙秋娘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李遐龄梳洗完毕,出了正房。他在房中时,便隐约听见院落里有些动静。好奇地出来察看后,却发现自家阿姊正在教孙秋娘射箭。小家伙睁圆了乌溜溜的眼睛,心中有些酸酸的:他的箭法是阿兄教的,阿姊都不曾指点过他呢!怎么如今却亲手指导起这位小表姊了?两人还这般亲热,就像嫡亲的姊妹似的。
他心里吃醋,原本拿在手中的风车也不打算送出去了。这本便是阿兄亲手做了送给他的,他又何必因为担忧小表姊怕生,想送她礼物也好与她亲近些呢?不错,风车是他的,阿姊也是他的,谁都不能抢!
于是,李遐龄撅了撅嘴,让珍娘把风车拿进去,再将他的小弓取出来,自己则奔到李遐玉跟前:“阿姊阿姊,我也要射箭。你看看,我射箭的姿势怎么样?”他已经跟着谢琰学了一段时日,又经常得李和指导,自然并非寻常的初学者。不但姿势有模有样,沉下心来拉弓射箭时,也显得格外风采夺目。当然,准头又是另一说了,仍需继续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