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李遐玉自睡梦中醒来,便隐约听见几个粗使小婢女正央求思娘与念娘,不愿将满院子的新雪打扫干净。她披上裘衣,支开窗户往外瞧去,就见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从天而降,不知何时已经积了厚厚一层。远远近近皆是纯白一片,犹如清净琉璃世界一般,确实令人不忍心毁去半分。
“便是瞧着再好看,咱们也不能成日待在屋子中不出去罢?”念娘的声音由远及近,“你们好歹也扫出一条小径来供人行走,可不许找什么借口偷懒。”思娘更是一板一眼,毫不通融:“元娘日日都须练武,若不将院子清扫出来,连踏脚的地方也没有。别磨蹭了,赶紧去。”
“罢了。”李遐玉出声道,“由得她们去罢。这新雪瞧着确实漂亮,不如咱们也学学别人家的风雅,将梅花、桃花、杏花上的雪都取下来烹茶酿酒,也算成全这群小丫头顽雪的小心思。”若在平时,她断然不会有什么风雅的想法,但眼下心情实在很好,便也生出了几分兴致。
话音方落,略有些刺骨的寒风拂面而来,将残存的几分睡意尽数驱除。她微微眯起双眸,唇角轻轻勾了起来:“待会儿你们折几枝花,就当作帖子,送与兄长弟妹们,邀他们午后赏雪赏花去。咱们家虽是武将人家,偶尔附庸风雅一回也不错,赏花赏雪也算得上是消遣了。”
思娘与念娘捧着铜盆热水进来,伺候她梳洗妆扮。李遐玉平素顶多使些面脂,梳着男子的发髻方便习武,今天却突然看向自己装得满满当当的数层妆匣,从中挑了碧玉步摇与桃花状钗朵、红宝镶玉梳:“习武归来后,换个单螺髻,再用些首饰。”
“是。”思娘反应平平,仍是只做该做的事。念娘却禁不住好奇地悄悄打量着她,试探着问道:“元娘今日似乎很有兴致?不如将二娘前些日子送的细粉、胭脂、口脂都取出来用一用?”这位主子素来都不喜妆扮,突然生了兴趣,她也想试试自己的手艺是不是已经退步了。
李遐玉略作沉吟,利落地起身:“薄施脂粉既可,我可不想贴什么面靥。”
“如今正好桃花盛开,不如在眉间点个桃花妆?”念娘眼睛一亮,跟在她身后继续念叨。
李遐玉似笑非笑地斜了她一眼:“也罢,由得你妆扮就是了。”而后,她便踏出了院子,径直往校场而去。无论风吹雨打,无论是否身在家中,他们五人每日一早必会习武至少一个时辰。一场新雪而已,并非暴风骤雨,大家自然依旧齐聚在校场之上。
许是方才有些耽误的缘故,李遐玉来到校场上时,孙夏与李遐龄已经抡着斧头、举着长枪在对战了。孙夏气力一向很大,几板斧下来便将李遐龄的长枪磕飞出去,最后一斧劈空了,竟砍进了地面的石板中。李遐龄帮他将斧头拔出来,对着那足足有一寸深的裂口啧啧赞叹:“大兄这一斧子若是砍在树上,恐怕轻轻松松便能将那些足足有腰粗的树砍断罢?”
“好端端的砍树作甚?砍人的时候便宜就成!”孙夏咧开嘴笑起来。
“也是。”李遐龄早已习惯他这般“直率”的形容,并不觉得如何血腥。见李遐玉正在旁边射箭,他便拿着长枪凑过去看了看:“今日起了风,阿姊依然十射十中,准头竟然毫无变化,真厉害!”
李遐玉射了足足百箭,直到两条手臂都发麻才停下来:“你也射几箭给我瞧瞧。”他往后不投军,射艺与骑术才是最为紧要的,长枪与刀术可当做健体之用。
“阿姊,怎么不见阿兄?”李遐龄挑了一张趁手的弓,左顾右盼,“昨日我翻了翻他带回的历年省试实录册子,瞧见他在旁边写的小字注释,许多用典我都不太清楚,还想与他讨论一番呢。”
闻言,李遐玉亦回首遥望,瞧见孙秋娘正提着长鞭过来:“许是阿兄有些忙罢。我邀了你们下午去品茗赏雪,那时候再问就是了。”
李遐龄颇有些失落,又振作精神:“说这些,你们定会觉得无趣。倒不如咱们问一问大兄和阿兄,长安都有些什么新鲜事,热不热闹。等到我要赴省试的时候,咱们一家人都去长安住一段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