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氏亦轻轻一叹:“爱屋及乌,谈何容易。待到你一鸣惊人的时候,元娘恐怕早就过了花信之年。除非她出家暂避,否则如何能等得?便是她能等得,官媒恐怕也等不得。何况,因你而取中元娘的人家,果真适合她么?我们也并不在乎什么门第富贵,只需寻个全心全意待她好、能护得她周全的人便可。”
是啊,他怎么会忘了,韶华易逝,她已经将至豆蔻年纪,等不得了!
她等不得他立业之后,再蓦然回首——
谢琰一怔,心中似是被无数箭簇射中了一般,忽然觉得疼痛难当。生生忍痛拔去那些箭簇之后,只留下无数空洞,涌进凛冽如霜刃的寒风。茫茫然之间,他猛然惊醒,原来是他渐生情愫不可自拔,才不愿将元娘交给任何人,才看郭朴、何飞箭百般不顺眼,心中才会因妒意而生出焦灼与不满。
情不知因何而起,当情起之时,早已是烈火燎原之势,无可阻挡。
不,或许他其实心中很清楚,自己为何会倾心于她。自初遇时开始,她便那般与众不同,坚定不移,以柔弱的双肩背负起整个家庭,直至逐渐变得强悍无匹。而她又那般信赖于他,仿佛无论他做任何事,都是深思熟虑且无比正确。她不需依附任何人而生,如烈日骄阳,又如寒风朔雪,尽可自在随意。也唯有如此,他们才能并驾同行、相濡以沫、彼此理解、相扶相助。
然而,他会是最适合她的人么?他的家庭,他的家人,会接纳她、喜爱她、支持她么?即便他能无视家人的反对,她又能将他当成夫君么?在她心中,他是否永远都只会是义兄?只可相敬如宾,不可举案齐眉、鹣鲽情深?
“是孙儿太过想当然……也太过唐突了。婚姻之事,本便应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理应由祖父祖母做主才是……”一时间,谢琰的心绪太过杂乱,怎么理也理不清楚。他有些狼狈地起身告辞,字字艰涩,十足地言不由衷,而后便匆匆离去。他以为自己已经表现得足够淡定平静,在两位熟悉他的老人跟前却留下了无数破绽。
柴氏摇了摇首:“这也算是‘兄妹之情’?”她当真曾经以为,两个孩子之间只有兄妹之情,却不想谢琰不知何时已是情根深种了。瞧他如此痛苦的模样,她又如何忍心将元娘许配给他人?“也不知元娘心中究竟有何想法。瞧她这些时日与何二郎相处,也并不似已经开窍了。”
李和嘿嘿笑着搓了搓手,炯炯有神地望向她:“娘子,不如随他们去罢?反正元娘还没及笄呢,两人且再等几年也不迟。也省得咱们再费什么心思,到时候元娘愿意嫁谁就嫁谁便是了。”
“……”柴氏横了他一眼,“何家且不提,郭家便回绝了罢。他们家大郎年纪大些,早些回绝也不耽误说亲。至于何二郎,也罢,就看他与三郎哪个能得咱们家元娘青睐就是了。三郎除了他那个阿娘之外,确实没有一处不好。以他的脾性,应当能护得住元娘罢?”
李和倒是丝毫不担心:“呔,后宅的手段也就是那几板斧,谁不知道?那王氏要是不想做个恶名在外的阿家,也只能百般挑剔,再祭出家规来惩罚。元娘岂会惧怕这些?保管教那王氏什么手段都使不顺畅。何况三郎不过是幼子,也没有奉养母亲的责任,带着元娘远远地住着,彼此互不干扰,不就皆大欢喜?”
“你想得倒是简单。”柴氏笑着哼了一声,也不再与他争执下去。作为内宅主妇,她自然比谁都更清楚,阿家对于儿媳的天然制压。单单一个“孝”字,便能制得儿媳喘不过气来,甚至能逼迫儿子休妻另娶。那王氏若是个拎不清的,一怒之下告儿子与儿媳忤逆,恐怕三郎与元娘这一辈子便毁了。
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如今无论如何忧虑都是空的,待走到那一步再想也不迟。王氏是鼎鼎有名的太原王氏女,应当也不至于那般下作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