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安子脆脆地应了一声,兴高采烈地出门办事去了。
回到寝宫,季梦涵的尸身已被内侍抬了下去,房中只剩地毡上一滩血迹。
欣如带着两个宫女正在整理季梦涵的衣物,原本散在地面的茶杯碎片也不见了踪影。
唐意脸一变,冲过去厉声叱问:“你们在干什么?案子还未告破,谁准你们动房里的东西的?”
欣如吓了一跳,急忙跪倒:“娘娘息怒,陈大人说娘娘的尸身可以盛敛,皇上及娘娘又都已然离去,奴婢这才吩咐她们把屋子收拾干净……”
唐意冷笑,盯着欣如的眸光忽然变得锋厉:“究竟是收拾屋子,还是要毁灭证据?”
“娘娘,你说什么毁灭证据,奴婢听不懂?”欣如抬头,一副茫然不知的模样。
陈风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欣如竟是杀婕妤娘娘的刺客的帮凶?”
“那些茶杯的碎片呢,扔到哪里去了?”唐意冷冷地望着欣如。
欣如抿着唇不答。
“回娘娘……”环儿小声地应道:“应该还在宫墙外的垃圾回收桶里。”
唐意掉头就走。
唐意将鸟笼提在手里,缓步走向起居室,挂在窗边的钩子上:“这就是案发当时,鹦鹉所在的位置。”
说完,她出了门走上回廊:“听到惨叫声,我是第一个冲进去的,当时寝宫的门是半掩着的,也就是说站在这个位置,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鸟笼。”
“刚才环儿已给大家演示得非常清楚了,鹦鹉是根据她的手势说出不同的话的。”唐意望向欣如:“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当时你听到喝叱,奔向寝宫时,在这个位置稍稍停留了片刻,对吧?”
“换句话说,她当时就是在这里向鹦鹉发出了令其尖叫的指令。”澹台文清恍然大悟。
“不错……”唐意点头:“我想,欣如跟这对鹦鹉一定相处了极长一段时间,对它们极为熟悉,这才掌握了很多其他人并不知道的秘密指令,对吧?”
“不错……”答话的是武德贵:“欣如之前是专职负责侍弄这对鹦鹉的。”
“这就对了……”唐意点头。
这时小安子去而复返,怀里提着一只包裹,恭敬地呈了上来:“皇上,这是在欣如房里找到的。”
“打开……”
“是……”小安子将布包展开,里面是一包线香,几卷彩色绣花丝线。
澹台文清极轻易就从中找出了与绑在香炉上一模一样的细丝线和另一条绑在柳树上一模一样的细绳:“这下子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好说?”
“欣如,你还不说实话吗?”唐意叹息。
“不错,”欣如这时镇定下来,昂然不惧地道:“季梦涵是我杀的……”
“大胆,竟敢直呼娘娘名讳!”武德贵厉声喝叱。
“我连她的命都敢要,还有什么不敢?”欣如冷冷一笑,傲然答。
“涵儿待你不薄,”澹台凤鸣冷声道:“你为何要做出弑主的勾当?”
她本只是个养鸟的下等小宫女。
季梦涵得了这对鹦鹉之后,将她要去宸佑宫,专门侍弄鹦鹉。
锦如死后,更是破格擢升她做了宸佑宫的掌事大宫女,可谓平步青云。
单凭这点,季梦涵对她确然是恩宠有加。
为何她不思图报,反做下弑主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欣如恍如听到世上最大的笑话,仰头大笑:“娘娘确实待我不薄,可她也杀了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武德贵一惊:“你还有亲人?”
他贵为内务府总管太监,宫中杂事早已放手。
但各宫的掌事大宫女与管事,却仍要他亲自过目审核,以确保不出丝毫差错。
宫里人多事杂,调动原很平常,但掌事大宫女却非同一般,轻易不会变更。
欣如升掌事大宫女的时间不长,因此他记忆深刻。
分明当日亲阅过她的档案,记载上写的凉州人,无父无母,无亲无故,是个孤儿。
“就是锦如……因家贫,姐姐自小被送人抚养,欣如也是年前才得知这一事实,姐妹私下相认,不敢公之于众。”
宫规森严,若被查出家世不清,或是造假,后果十分严重。
更何况,当时锦如已升至宸佑宫的掌事大宫女一职。
她们不敢公开相认,怕坏了锦如的前程,倒也在情在理。
“我们姐妹相认,原本万分欣喜。谁料二个月前,娘娘突然中毒毁容……”欣如无限悲愤地盯着唐意:“明明是季梦涵下毒残害娘娘,事发却把一切责任推到姐姐头上,害她冤死狱中!”
“锦如死了?”唐意吃了一惊。
这事从未有人跟她提过,不过,既然季梦涵将一切责任推到她身上,锦如的死也就在意料之中。
“我今日手刃仇人,其实也是替娘娘报了一箭之仇。”欣如冷冷地瞪着唐意:“娘娘也莫要得意,别以为凭些机巧小智,皇上便会宠你一辈子!你这是在自掘坟墓!”
唐意神色黯然。
季梦涵想要取自己性命,欣如却杀了她,而自己又揭发了欣如,这算不算是恩将仇报呢?
“好个贱婢!谋逆弑主还敢口出狂言?”澹台凤鸣叱道:“来人啊,把她押下去!”
“是!”影卫应声上前。
“不劳几位动手,欣如去也……”欣如冷冷一笑,嘴角忽地流出一串黑血。
“不好,她服毒了!”陈风见状大惊,抢上前去,一把攫住她的下巴,想要令其张嘴,却已然迟了。
欣如倒地,七窍流血,气绝身亡。
“愣着做什么?”武德贵急忙叱道:“还不快把这贱婢搭下去,免得惊了圣驾!”
“好厉害的毒药!比鹤顶红有过之无不及!”陈风喃喃低念,犹有余悸。
“这婢子倒也刚烈……”澹台文清眼里露出几分玩味之色。
一般的宫女,谁会在嘴里预存毒药?
一旦事败,立刻服毒自尽!
看来,这起看似简单的弑主案子背后,还隐藏着巨大的阴谋!
澹台凤鸣淡淡地道:“既然案子破了,大家也便散了吧……”
这个案子,布置如此精巧的机关,计算如此精细,每一步都筹谋得天衣无缝,几乎让人找不到丝毫破绽。
刚才欣如的一番表现却是血气有多,智谋明显不足。
若说这件设计如此巧妙的案子,从头到尾,都是欣如一人策划执行,他却是不太相信。
甚至,他开始怀疑:季梦涵的死,难道真是象欣如所说的那样,只是她为报一己私仇而设此局这么简单?
不过,欣如已经死了,线索也就断了,纵有再多疑虑,也只能暂且存在心中了。
一行人出了宸佑宫,唐意正欲上辇,小安子忽地蹿过去,攀住凤辇扶手,愣愣地望着她:“娘娘,奴才还是没想明白,欣如是什么时候杀死婕妤娘娘的?”
“傻瓜!”澹台文清笑道:“当然是在环儿走后,众娘娘进入宸佑宫之前。”
“可,环儿出来跟娘娘他们进去,这中间有半个时辰之久呢……”小安子道:“陈大人的验尸单上明明写着死亡时间只有半个时辰哦?”
若是环儿一走便杀了季梦涵,然后开始布局,那么死亡时间不就不对了吗?
但如果等到她们到达之后再杀人,又哪有时间布置一切?
“很简单……”唐意微笑:“环儿走后,她便开始布置,等我们到来后,向季梦涵禀报,等她走至桌边,乘其不备杀死娘娘,再出来迎接,时间上就刚刚好了。”
所以,她才会把杯子吊在离床很远的桌边,隔了两道维帐,只要她动作够小心,是不会惊忧到季梦涵的睡眠的。
“那柳树上的石头呢,谁帮她弄的?”
“那肯定在晚上就做好了手脚,她只需偷空到那里插两枝香便成。”这一点倒是不难做到,澹台文清帮她解释。
“原来这样……”小安子这才领悟,不好意思地摸着头笑道:“皇上,王爷和娘娘都是聪明人,奴才现在才明白。”
“嘿嘿,”澹台文清笑了笑,把目光瞥向澹台凤鸣:“本王可不敢居功,若不是四嫂指点迷津,恐怕现在还傻站着等侍卫捉拿刺客呢。”
澹台凤鸣不能再假装没有看到,只得淡淡地道:“清歌,这次你又立了一功,说吧,想要什么奖赏?”
唐意低眸略一思索:“皇上,臣妾可否把这奖赏,换成一个心愿?”
澹台文清笑道:“这倒新鲜,说来听听。”
澹台凤鸣未置可否。
“别嫌我罗嗦,”唐意也不拐弯抹角:“我还是那句话,求皇上放璃月出宫吧。”
“朕以为,这件事已然结束了?”澹台凤鸣的脸色转黯。
“你听我把话说完好吗?”唐意恳求地望着他:“假如在那后,你还是不同意,那我以后就绝不再提。”
“哼……”澹台凤鸣轻哼一声,依旧没有表态。
“上次是我不好,只顾着争执,却没把话说清楚,以致生了误会。”唐意歉然地道:“其实,璃月的意思是想要在宫外找个安静的庵堂,出家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