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嫔妃虽众,受宠者也不过四人。德妃是敌手;祝婕妤出身低微且性子兼和,不擅与人争宠,在朝中更无势力支持;故尔只要拉拢季婕妤一人,即可打压德妃。”
武德贵久侍宫中,于这些争斗之事瞧得多,自然看得也明,一言精辟切中要害。
“这么说,现在只能靠德妃了?”上官雅风慢慢地整理好心情,加入讨论。
“那倒未必,”陈风微笑:“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制造一些意外。不过,那是下策,应该还不至于要走这一步棋。”
皇上打压戚家的态度已然十分明朗。
德妃是个聪明人,更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又怎会不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呢?
所以,现在比皇上更心急的,应该是德妃。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最迟明天午时前,周才人就会跳到台面上来了。
“时候不早了,都散了吧。”澹台凤鸣揉了揉酸痛的眉心,挥手示意众人退却。
“你不相信我?”唐笑瞬间变了脸色。
“我怎会不相信你?”唐意浮起一丝笑,在纵横交错,遍布着伤痕的脸上,这笑容看起来其实十分恐怖。
忆起初见时她那明丽而娇俏的笑靥,唐笑的心一阵阵的发酸。
都是他的错,如果他不那么大意,她根本不会受这番折磨!
然而她的眼神,清澈而温暖,如温煦的春风拂过心头,那么柔,那么软。
唐笑那颗因为歉疚而变得格外愤怒和焦躁的心,忽然就平静下来了,看一眼赵医女:“你担心她无法向澹台凤鸣解释?”
赵医女喉头一辣,热泪涌进眼眶:“小主,不必管我,你的性命要紧!”
“呵呵……”唐意低低地笑出声来:“我没你们想的那么高尚。若性命真的危在旦夕,肯定毫不犹豫先服解药。既然还有时间,又何必凭白送人一个把柄?”
一个被毒药折磨得只剩半条命的人,忽然间活蹦乱跳了,澹台凤鸣怎么可能不追问原因?
解药的来历如果交待得不能让他满意,即便解了毒,也必会给她今后的日子种下祸根。
“把柄?”唐笑冷然而笑:“你还怕被人捉到什么把柄?难道你还想在这个皇宫里呆下去?”
他真搞不懂,为什么女人都那么虚荣?
贵妃或是皇后的头衔就那么重要?重要的连命都可以舍弃?
“你,你难道要带小主出宫?”赵医女被他大胆的言论吓得变了脸色。
当然,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随便找个替死鬼,让别人以为她中了血芙蓉之毒,烂死在宫中,就可以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离开皇宫,过逍遥的日子。
“不,我不会离开这里。”唐意缓缓却坚决地摇了摇头:“也许将来会走,但是,不是现在。”
在这段饱受病毒折磨的时间里,别说亲人,就连来探望的人都没有一个!
她就这么孤零零地挣扎在死亡线上,假如不幸逃不过这一劫,必然是象上次那样默默的,无声无息地离开。
就象大河里一朵小小的浪花,被礁石碰撞或风儿吹得翻滚了一下,很快被流水淹没,再没有人记得……
这种令人窒息的孤独感,比死亡更可怕!她绝对不想再经历一次!
她想得很清楚,如果老天再给她一次机会,一定要掌握主动权,牢牢地抓住属于她的亲情和幸福,绝不允许别人抢走和破坏!
“为什么?”唐笑大惑不解,瞥了一眼赵医女,目光变得阴冷:“我保证可以让你消失得神不知鬼不觉……”
赵医女打了个寒颤,急忙申明:“放心,我,我绝不会出卖小主。”
“哼……”唐笑冷哧,狂态十足:“本少爷不怕你出卖,你有胆,尽管试试,看看我会不会把你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唐意淡淡地道:“但我还是不能走。”
“老天,别告诉我,你居然在替云锦伦担心?”唐笑惊讶地看向她。
“他是我爹。”唐意沉下脸,很不喜欢他语气里的不屑。
“在是你爹之前,他首先是云锦伦!”唐笑用力强调。
“是云锦伦有什么不对?”敏感地察觉出他语气中强烈的蔑视,唐意十分不悦,竖起了身上的刺。
“没什么不对……”唐笑恨恨地低咒:“但我敢保证,就算把那老狐狸扔到沙漠里,他都能想办法骗人挖出一口井来!”
他这辈子一直在与权力交替的夹缝中生存,周在两国甚至三国的政要之间,长袖善舞,左右逢源。
他不但没有君臣之念,甚至连起码的民族与家国的荣辱观都没有!
他的心里,有的只有自己的利益,自己的前途。
为此,不惜牺牲和利用任何人。
唐意却笑了:“这不是很好吗?”
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求得生存,这有什么错?
“他不值得你如此付出!”唐笑蹙眉。
唐意沉默。
她要怎么向他解释,一个孤儿突然发现自己拥有了家人和血脉至亲的那种感觉?
她并不傻,云锦伦国破而未死,反而到东晋来当起了他的淮安候。
别人或许可以指责他缺乏民族气节和爱国情操。
可是,若按这个理论较真下去,她是不是也该以身徇国以保节操呢?
天下人都可以指责他,唯独她不能,不仅仅只因为他是她的父亲!
“可是,”赵医女含着泪轻声劝:“多拖一天,你的痛苦就多增加几分啊!”
她不敢想象她诈死离宫,却真心地盼望她早日康复。
“不要紧……”唐意淡淡地道:“都撑了这么久,痛觉早已麻木。”
这一点,她或许应该感谢入国安局后,长达五年的严苛的训练项目。
其中就包括应该如何最大限度地忍受痛苦。
“告诉我,我应该把解药交给谁?”唐笑看出她心意已决,遂不再劝。
“陈风……”唐意笑了。
“事不宜迟,我马上去。”希望陈风不会太磨叽,解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送达她的手上。
“快走吧,乘现在外边没人。”赵医女打开门,向外张望了一遍。
“哼……”唐笑轻哼一声,快步走向了窗前,纵向外跃了出去。
“皇上驾到……”熟悉而陌生的呦喝声忽然响起。
唐意吃了一惊:“他来做什么?”
“怎么办?”赵医女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关上了房门。
“皇上……”武德贵轻叩门扉,声音里透着几丝急迫。
“快去……”唐意压根没打算掩饰逐客的意思。
澹台凤鸣瞥唐意一眼,慢条斯理地把锦帕放还到铜盆里:“进来……”
武德贵推门而入,快步走到他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
澹台凤鸣霍地抬起头来,黝黑的眼睛里迸出寒光:“雅风的人呢,干什么吃的?竟然……”
说到这里,他看一眼唐意,勉强把到嘴的训斥咽了回去。
武德贵垂着手,不敢吭声。
“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澹台凤鸣压制住怒火。
澹台凤鸣刚一离开,窗帘无风自动,唐笑复又从园子里跃了进来。
唐意吓了一跳,嗔道:“你怎么还没走?被抓到怎么办?”
“是因为他吗?”唐笑不答,只紧紧地盯着她。
“哪个他?”唐意顿感莫名其妙。
“澹台凤鸣……”唐笑的态度咄咄逼人:“是因为他,你才不愿意离开皇宫的,对吧?”
他在她面前,竟然没有自称“朕”,而是说“我”
这对一个帝王而言,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不去办正事,尽在这里胡说八道……”唐意斥道。
“我全看到了!他竟然亲自替你擦手!”唐笑语带指控,心中泛酸。
“擦擦手怎么了?”唐意低嚷,明明没做亏心事,偏偏红了脸。
“他是皇帝!”唐笑气势汹汹地瞪着她,好象要吃人。
“皇帝怎么了?”唐意好气又好笑:“他这么做,无非是心怀愧疚,想向我表示一下歉意和……”
说到这里,她忽然卡壳,“和”不下去了。
他刚才那么做,究竟有什么意思,她实在没有搞懂!
她知道,在人前他向来都是一个温柔多情的男子;但她同时也知道,那并不是真正的他,通通都是在演戏。
但她现在徘徊在地狱的边缘苟延残喘,于他应该毫无利用价值,他为什么还要演戏,演给谁看?
“和什么?”唐笑逼问。
唐意瞪着他,急切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有些气恼:“和……和……恩典!对,就是恩典!你满意了?”
真是莫名其妙!
当初她美若天仙澹台凤鸣连眼角都不瞄她一眼,每回召她侍寝都变着法子折磨她,次次都是烟幕弹!
她现在变成一个人见人怕的丑八怪,而且死到临头了,难道澹台凤鸣还能对她有别样的心思?
“恩典?他怎么不把这恩典给别人?”唐笑显然并不满意,揪着不放。
“我又不是皇帝,哪知道他心里怎么想?”唐意被他缠得不耐烦了,脱口反驳:“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有什么好了,又跟你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