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香主,”华天佑蹙眉:“你确定情报准确,不是疑兵?”
何婉仪十分肯定:“林中升起的确为炊烟,且分布的面积较广,据此推断,南边和东边大约各伏了三到五万不等人马。建议从青溪谷绕道,闯入淞山纵深,让数千里的雪峰山脉,成为咱们的庇护所!”
傅韶华进言:“青溪谷地势险要,地形狭窄,万一他们故布疑阵,等我们进入之后,堵住出口,咱们这五万人马就成了瓮中之鳖!绝无生路!请华将军三思!”
“依你之见,”云罗衣满憎恶地瞪着她:“难不成想拉开架式跟伏兵正面冲突?”
“不行!”何婉仪摇头:“南面和东面,相距不过三十里,不论选择从哪边突围,敌人伏兵都会很快形成合围夹击之势。”
“他们以逸待劳,又是乘胜追击,咱们连吃败仗,人心惶惶,恶战之后的结果如何是显而易见的!”云罗衣冷声道:“左护法莫非想让这好不容易逃出来的五万人死在淞山?”
“正面冲突,咱们胜算虽小,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傅韶华力排众议:“而且,就算败走,最多十去其九,仍有一成左右的人可以闯出包围圈!可是若取道青溪谷,万一中计,则是全军覆没!”
“傅韶华!”云罗衣冲到她面前,指着她的鼻子厉声痛骂:“原来你的真正目的,是想牺牲这些教众,为你杀出一条血路!”
若是部众十剩其九,傅韶华武功高强,自然是这剩下的一成人选,不虞逃不出去。
傅韶华被她点破心事,粉脸微微一红,咬着牙压低了声音道:“云罗衣,你嚷什么?我这么做,无非是想为仙阳教日后东山再起保存实力!依我的计策,在场诸人都可留下性命!”
至于那些教众,不过是乌合之众,就算全死光了,又有什么可惜?
没有必要为了怜惜这些人而让自己送掉性命吧?
后面两句话,她虽未说出口,但弦外之音,谁听不明白?
何婉仪,云罗衣等人脸上登时变了颜色:“傅韶华,你好毒的心肠!”
云锦伦对傅韶华的提议倒是颇为欣赏,但他老奸巨滑,眼下最要紧的是收拢军心,这种令人寒心的言论,他是绝对不会宣之于口的。
“众位兄弟!”云罗衣情绪激动,当下要立即揭穿她。
云锦伦暗中扯了扯她的衣袖:“华将军身为统帅,一切自有华将军定夺,不得多事!”
华天佑身经百战,何尝不知眼下这局棋已是险象环生?
正面相博,胜算为零,但可以士兵的性命换来教中菁英的一线生机。
走青溪谷是铤而走险,侥幸成功则全身而退;万一失败则是全军覆没,万劫不复。
“将军!”这时探马飞奔来报:“南面林中宿鸟纷纷惊飞,敌人怕是按捺不住,要在天黑之前主动出击了!”
华天佑飞身上树,居高临下观望,见远处林涛阵阵,隐隐有色彩斑斓的旌旗闪现,更有马匹杂沓的脚步声,伴着烟尘马嘶。
那片林子里竟似藏着千军万马,绝对不止何婉仪开始预测的三万兵马。
反观青溪谷这边,却是一派详和,半点动静都没有。
他毕竟是纯粹的军人,并不象傅韶华这般工于心计,更没有她这么心狠手辣。
要他阵前杀敌,斩一千杀一万,他都绝不会手软。
但要他拿视若手足兄弟的将士性命替自己铺出一条生路,他却做不到。
一个将军若没有士兵,如何驰骋沙场?
“传令下去,绕道青溪谷!”华天佑权衡再三,沉声下令。
“是!”云罗衣恨恨地瞪了傅韶华一眼,率先朝青溪谷进发。
傅韶华秀眉微蹙,站在原地不动,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阴冷之色。
她还年轻,凭她的姿色和才智,到哪里不可以谋一席生存之地?才不要跟着这群笨蛋去送死!
云锦伦冷眼旁观,见她不着痕迹地藏于树后,借着暮色的掩映,偷偷出了行军行列,潜进了树林深处。
华天佑虽然骁勇善战,论心机智计却远不如眼前这名美丽妖娆的女子。
看到她,就仿佛看到三十年前的戚若芸。
聪明绝伦,心狠手辣,对权力永远野心勃勃!
这样的女子,犹如一头母狮,虽然危险,却极富魅力!
他决定,再赌一把,把性命押在傅韶华的身上。
他心中一动,悄然尾随在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是你?”傅韶华一怔,不悦地道:“你不跟着华将军,跟着我做什么?”
“锦伦深信,”云锦伦手拈美髯,侃侃而谈:“这五万人中,若有一人能自官兵的包围中跳出来,逃得性命,则非左护法莫属。”
傅韶华冷睨他一眼:“候爷取笑了……韶华不过一介弱女子,行军布阵丝毫不懂,你还是追着华将军吧!”
人越多,目标越大,她可不想被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拖累了性命!
云锦伦微微一笑:“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林深树广,多我一人并不为多。山间寒冷,夜里多一人轮守,亦非坏事,不知左护法以为然否?”
“老狐狸!”傅韶华见粘着自己不肯走,又气又恨:“澹台凤鸣恨你入骨,日后清点尸体,战俘,若不见你的踪影,必不肯甘休!你存心想拖累本宫不是?”
“韶华……”云锦伦呵呵笑道:“你身为皇上的妃子,勾上晋王,诞下重生,又入仙阳教,叛国谋逆,桩桩件件都是死罪。若无你的尸身,你认为皇上会放过你吗?”
“哼!”傅韶华悻悻地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何必苦苦缠着我?”
“左护法长居宫中,若论对淞山附近地形的熟悉,总是远远不及老夫吧?”云锦伦并不着恼,依旧笑容可掬:“相信我,咱们合作,必然是珠联璧和,天衣无缝!”
他刚才在后面观察,傅韶华慌不择路,胸中并无目标,已知她对淞山完全陌生。
“废话少说,前头带路!”傅韶华被他击中弱点,顿时气弱。但她并不是个优柔寡断之人,眼下形势危急,不容她多做考虑,当机立断,拉他入伙。
“左护法,请随我来。”她这一决定,早在云锦伦计算之中,当下微微一笑,越过她,往林中走去。
这二人中途离队,遁逃深山暂且不提。
华天佑带着五万残兵到了青溪谷边,他作战经验丰富,青溪谷的地形,确实极适合打伏击战!
他性子谨慎,将大部留在谷外,只派出三千先头部队,进谷探路。
叶千寻伏在两侧高山,见那队人马入谷,不禁冷笑:“华天佑,饶你奸似鬼,也要喝老子的洗脚水!”
他悄然传令下去,按兵不动,放过这队先头部队,待华天佑的大部人马进入谷中再动手诛敌!
先头部队安全穿过青溪谷,依照约定发出暗号。
“将军,咱们进吧!”云罗衣心情激动。
“不急,再派三千人马探一次路。”华天佑深谙伏兵法,知道若真有伏兵,必然会放过先头部队,为求稳妥,决定再试一次。
华天佑的第二批人马即将安全穿过青溪谷,而先头部队已抵达青溪坪了。
副将按捺不住:“将军,下令吧!华天佑太狡猾,若他把队伍分成一小股一小股过谷,咱们永远没有机会!”
叶千寻伏身崖上,冷静观望:“华天佑乃南淮第一名将,深谙兵法。此地是设伏的天然战场,他谨慎小心,是对的。但他五万人马,若三千三千一过,势必要拖到天明,后有数万追兵,他绝不会傻到冒这个险!”
果然不出他所料,第二部人马过了大半之后,传出安全信号,华天佑即下令全军整队入谷。
一柱香之后,华天佑部已有一大半穿过峡谷,另外一半黑压压地挤在蜿蜒的道路上。
“出击!”叶千寻一声令下,上百面战鼓忽地整齐地擂响。
轰隆隆的巨响,犹如平地一声惊雷,万山回应,震耳欲聋!
磨盘大的石头从悬崖高岭上飞奔而下,挟带着碎石,滚木,翻滚而下,声势骇人。
不到一刻钟,峡谷的两头就被巨大的岩石和参天的古木堵了个严严实实。
华天佑的五万人马被生生地切成了两段,首尾不得相顾。
许多的人当场被巨石砸得脑浆迸裂,惨不忍睹。
他们想要从左面夺路而逃,却见山上旌旗招展,尘土飞扬。
当下心胆俱寒,以为伏兵众多,慌不择路之时,无数人马在狭窄的山道上自相拥挤踩踏,纷纷掉落山涧,死伤无数。
顿时,耳边只闻凄厉的哭号和马儿悲惨的嘶鸣,场面让人魂飞胆寒。
“不要慌,大家不要慌!”华天佑勒住马鞍,嘶声狂喊:“随我号令,杀出青溪谷,绝处逢生!”
待得军中将领稳住人心,大家镇定下来,剩下的军队已不足十之三四。
隐藏在灌木丛里的一万东晋军发一声喊,犹如出匣的猛虎,倏地跃了出去,三下五除二就把围在峡谷中的几千华天佑部扫荡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