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澹台文清笑了笑,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极随意地夹在指尖轻晃:“现在,不知她有空了没有?”
“呃,”老鸨悄悄瞥一眼银票,期期艾艾地道:“恐怕,还是有点困难。”
“那么,现在可有空了?”澹台文清手指一弹,又拿出一张。
老鸨接过一瞧,两张合计,竟然有一千两,欢喜得眼睛都眯成了缝,立刻改了口风:“公子既然远道而来,咱们哪能怠慢?今儿个老身做主了,她没空也得有空!二位公子请稍候,我这就去请婉儿来。”
“去吧……”澹台文清撩起袍子,大刺刺地坐下:“我这位哥哥脾气可不大好,不喜欢等人,你最好快点。”
“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老鸨扭着腰肢乐颠颠地走了。
楼里的姑娘,见他为了见何婉仪竟然一掷千金,登时又是羡慕,又是妒忌。
她们做这门营生,每日见的男人不知多少,俊美的有,豪爽的也有,多金的更是数不胜数。
但象他们这样,既俊美多金又豪迈爽快的,却是千年难得一遇!
为什么婉仪那贱人,一天之内竟遭遇二次?
丫环奉上茶,两人端起来才喝了一口,老鸨讪讪地回来,尴尬地道:“二位公子,真对不住,婉儿她实在是没有空。要不这样?咱们楼里的姑娘……”
“怎么?”澹台文清把脸一沉:“银子都收了,人却不让见,想讹人不成?”
他从进门开始,一直都笑眯眯,一副很好商量,脾气很好的样子,这时突然把脸一拉,杀气陡现。
老鸨机灵灵打了个寒颤,本来想欺他二人是外来客,贪了他的银子,这时也不敢了。
老老实实地把银票往桌上一摆:“公子说什么话?咱们打开大门做生意,迎的四方客,聚的八方财,讲的就是个信誉,哪敢讹你的银子?瞧,银子还在呢,一分都不敢少……”
“呸!”澹台文清手一扬,掀翻了桌子,杯盘果碟哗啦碎了一地:“你当公子从来没出来玩过哪?银子收了,交不出人,想退钱了事?蒙谁呢?”
老鸨瞧得心里发怵,勉强挤出笑来:“强扭的瓜不甜,出来玩,图的都是个痛快对不?婉儿姑娘她不愿意,老身也没办法呀……”
“婉儿姑娘不乐意?”澹台文清冷笑,啪地摔了一迭银票在桌上:“本公子今天还真犟上了!倒要瞧瞧这婉儿姑娘究竟如何的美似天仙!”
“公,公子别着急呀!既然你态度如此坚决,那老身就再想想办法……”
威逼利诱之下,老鸨只得再次折返,在婉仪的闺房外转了两圈,一跺脚:罢了,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
这两个看起来比外面两个似乎好说话,银子也没那两人扎实,再说婉儿已陪了他们一阵,只好请他们走人了!
“笃笃”在房门上轻敲两下,推门而入,向何婉仪轻轻招手。
唐意歪着身子躺在软榻上,冷眼睨着她:“我记得吩咐过,不喜欢打扰?”
“不好意思,”老鸨赔了笑脸道:“有位熟客,非要见婉儿一眼才肯走。请公子通融一下,让婉儿过去支应一刻钟……”
唐笑也不说话,只从袖子里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状似随意地一下下地切着,盘中的梨子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
老鸨出了一身冷汗,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拿眼望着婉仪。
哪知何婉仪根本不理,径自含情脉脉地望着唐笑,美妙的琴音自纤美的双手中飞出,直让人飘飘欲仙。
唐意启唇,吐出冰冷的字句:“滚!”
老鸨无奈,抱头鼠蹿。
“吃块梨,润润嗓子……”唐笑暗暗好笑,以刀叉了块梨子送了过来。
唐意张嘴,从刀尖上咬下薄得几近透明的梨肉,轻轻咀嚼,鲜美的汁液瞬间涌入口腔,她闭上眼,满意地咂咂嘴,道:“真甜……”
不知死活的小子,敢跟她抢人?呸!
唐笑弯唇,逸出宠溺的微笑:“有这么高兴?”
不过是争赢了一次,笑得象个孩子。
“嘿嘿……”唐意冲他得意地扮个鬼脸,张开嘴:“再来一块。”
“自己削……”
“不要,你削的比较甜……”唐意摆明了耍无赖。
唐笑失笑,再叉了一块梨塞到她嘴里,念叨:“懒鬼,噎死你……”
话未落音,咣当一声,房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
澹台文清杀气腾腾地闯了进来,嘴里骂骂咧咧地道:“闪开,别拦着我!老子今天倒要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王八蛋,敢……”
万花楼的当家花旦何婉仪的闺房里,轩窗半掩,秀帘低垂,粉色的蝴蝶在雪白的锦缎上翩翩飞舞,地上铺着雪白的长毛地毡。
一名身穿葱绿罗裙的美丽女子正端坐在焦尾琴旁,紫色的抹胸从薄纱中透出来,五官精致,一双漂亮的勾魂丹凤眼,显得妩媚又娇柔。
难得是,他破门而入,佳人竟丝毫不慌,仅抬起眼睛冲他微微一笑,指间未停,从容地拨弄了最后几个音符,完美地奏完一曲“美人愁”。
桌边坐着一个青年男子,气宇轩昂,外表英俊,气质绝佳。此刻,他正微倾着身,神色温柔地望着榻上之人。
听到踢门之声,他转过头来,淡淡地瞥他一眼,顿了一下,并未理睬他的挑衅,继续手中未完成的动作……喂梨。
因他的回头,澹台文清才看清楚。
榻上此时乱没章法地斜躺着一名锦衣少年,两条腿懒洋洋地搁在桌上。
“拷!”唐意火大,啪地一掌拍榻前放水果的矮几上,口出狂言:“要不要脸啊你们?懂不懂先来后到,知不知道敬老爱幼?妈的,嫖个JI都不容易,除了起早摸黑,啥……”
后面一连串的咒骂,在看清来人后,突然销声匿迹……
额的个娘,她幻听了还是幻觉了?为毛那个整天只会笑嘻嘻的七王爷会出现在万花楼?
澹台文清早已变身成木偶,愣愣地看着眼前陌生的小嘴一张一合,吐出似曾相识的声音。
这小子是谁,为何声音这么象四嫂?
澹台凤鸣本来站在门外,突然听到那一串清脆的咒骂,那把嗓子,就连做梦都忘不了。
他伸手,轻轻地拨开澹台文清。
唐意无所遮蔽,整个人曝露在他的视线之下。
二人四目相对,一个张惶,一个冷漠。
完了,他也来了!她这么失态,他一定认出她来了!
啊呀,有唐笑这块活招牌在,别说扮成男人,就算装成骨灰都没用了!
怎么办?她脑子当机了!
只一眼,他已看出眼前这个陌生而邪气的男子,就是她!
错不了,除了她,这个世上再不可能有第二个人有拥有一双如此清亮有神的眼睛。
他看着她,当满万花楼的人全不存在,一双黑玉似的眼里闪着两簇火苗,平平淡淡的一句话,挟着雷霆万均的怒气:“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句话,点醒了已呈僵尸化的唐意。
她慢慢地站起来,微垂着头,神色谦卑地移动。
“过来。”澹台凤鸣一直盯着她,视线须臾不离她左右。
唐意走到何婉仪身边,忽地抬起头,对他狡黠一笑,向他伸出手。
澹台凤鸣一愣,蹙起眉头,慢慢地伸出手,去握她的。
“去你的!”唐意拖过何婉仪,奋力向他怀里一推,撒开脚丫子就跑,不忘大吼一句:“唐笑,撤!”
唐笑和唐意这段时间一起行走江湖,早已培养出不少默契。
他看着唐意慢慢向何婉仪靠近,已知她打什么主意。所以,那边她把人往澹台凤鸣怀里一推,他这边也已开始发难。
抬起一脚,准确地踢向澹台文清的膝盖,手也没闲着,那把原本削着雪梨,蕴了柔情蜜意的匕首,此时变成一道寒光,直取澹台凤鸣的咽喉。
这两下攻敌所必救,澹台文清见那一脚隐隐夹着风雷之声,若不及时趋避,必然骨折筋断,他这风流王爷,只怕要变瘸腿王爷。
所以,他当机立刻,侧身避开,同时发出一枚暗器,击落匕首。
唐笑要的就是他这一避,刹那间错身而上,成功越位到了澹台凤鸣身边。
澹台凤鸣见唐意那一笑,已知她要耍心计,但看到她向自己伸出的手,却无法抗拒这个请求。
至于那柄飞向咽喉的匕首,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他就赌唐笑要的是截住他,为意意逃走争取时间,而不是他的性命。
匕首被澹台文清发出的暗器击落,发出叮地一声脆响。
与此同时,唐意不往门边跑,反而扭身跑向了窗户。
她霍地跳上桌子,踩上窗台。
澹台文清离她最近,当下不假思索,追了过去,伸手去拉她。
唐意自腕上褪下一只镯子,往他头上死命一敲,娇叱:“打你的小人头!”
澹台文清猝不及防,额上结实地挨了这一下,肿了好大一个包,哎哟一声捂住额头。
只这一闪神间,唐意已把镯子往挂窗帘的木楔上一挂,回眸,睨着他清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