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蔷等在侧门不知张望了多少回,早已心焦不已,见了她劈头就是喝叱:“死蹄子,到哪里浪去了,怎么来得这么晚?”
“我怕引人怀疑,好容易才抽出空来。”寻雁委屈地解释。
“别废话了,东西呢?”映蔷叱道。
寻雁忙从怀里摸出一只布包,递了过去。
“快回去吧,别让她们起疑。”映蔷接过东西,挥手命她离开,自己转身匆匆去复命。
寻雁摸着黑,提心吊胆地回了瑶华宫,刚要喘一口气,肩上忽地搭上一只手。
“啊!”她吓得差点没了魂,失声惊叫起来。
“你偷东西了啊?”孤岚冷冷地瞅着她:“吓成这样。”
“你才偷儿呢!”寻雁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走路没声,象鬼一样!”
“你到哪去了?从刚才就没见着你人。”孤岚狐疑地看她。
“是不是上茅房也要跟你报备啊?”寻雁冷声反驳。
“都给我噤声!”闲云听到争执,从里面走了出来,立起眉毛骂:“主子还没睡呢,瞎吵吵什么?”
两人轻哼一声,这才收了声。
闲云回到寝宫,见唐意似笑非笑地瞅她,不禁脸一红:“娘娘就不该对她们太好,这帮死丫头,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算了,都还是孩子呢,哪能不闹腾?”唐意笑了笑,满不在乎。
“娘娘对奴才们倒是挺宽容,若是在皇上面前也这般大度……”
“好好的,你提他做什么?”唐意十分不悦,冷着脸打断她。
闲云叹了一口气,知道她不爱听,只得闭口不语。
“皇上……”武德贵捧了玉盘,小心地呈上来。
看着满满一盘子翠玉牌,澹台凤鸣有短暂的失神。
他有多久不曾翻过嫔妃的绿头牌了?突然再见,竟然有些不适应!
武德贵小小声提醒道:“德妃娘娘有近二月不曾奉召了……”
皇上近来宠爱云婕妤,为了她,将严格奉行了五年的雨露均沾的原则,悄然打破。
但别人可以撇过不提,叶家手握东晋一半的兵力,江山的稳固还需仰仗叶家,这德妃娘娘却是万万不能冷落。
至少,在大事未成之前,还需稍事敷衍。
澹台凤鸣面色沉郁,不禁有些自嘲:堂堂一国之君,后宫佳丽三千,竟然无一人知心,无一处可去?
“皇上,可要宣德妃娘娘侍寝?”武德贵见他沉吟未觉,索性把话挑明,逼他面对。
“嗯……”澹台凤鸣轻应一声,未置可否。
“皇上!”帘影微摇,上官雅风鬼魅般飘然而入,在澹台凤鸣身前跪下:“影卫密报,淮安府那边有动静了!”
“哦?”澹台凤鸣精神一振:“什么情况?”
“戌时末,淮安候自府中后门溜出,上了快马往城外而去。”
“什么方向?”澹台凤鸣脸一沉,冷冷地问。
“城东。”上官雅风道:“卑职已派了人继续跟踪。”
“走,看看去。”澹台凤鸣周身蹿起肃杀之气,推椅而起,匆匆往外走去。
“呃?”上官雅风怔了怔,劝道:“皇上若不放心,卑职去盯着便是,实在不必事必躬亲。”
“哼!”澹台凤鸣哪里肯听,冷声道:“朕意已决,不必再劝。”
上官雅风急忙拿眼去看武德贵,希望他能出言劝阻。
皇上亲自蹲点守候,未免有些小题大做,更有失身份。若是因此再出了什么闪失,他岂非罪不可恕?
武德贵叹了口气,认命地跟了出去:“走吧,劝也没用。”
皇上等这一天,已等了多年,岂是三两句话可以劝得动的?
华清宫里许久都不曾如此热闹。
其实此时方值七月,并未到菊花盛放之期。司苑司早早地派了宫女过来,将御花园里早开的菊花全数搬了过来凑数。
再加上,庭院中张灯结彩,宫女巧手织就绢花扎于树梢枝头,喷以香粉,色彩缤纷,绚丽夺目,几可以假乱真。
各宫嫔妃从凤仪宫结伴而来,早早地将华清宫塞得满满当当,处处衣香鬓影,莺声燕呖,热闹得不得了。
花间柳下,放着一张张案几,上面摆满了时令瓜果,饰以鲜,看上去越发的美伦美奂。
唐意不愿凑这个热闹,露了个脸之后,便躲在假山后,无精打采地瞅着脚边一盆金盏菊。
“娘娘,”闲云取了一串葡萄过来:“这果子也还新鲜,尝个鲜吧。”
“你自己吃吧……”唐意懒懒瞄她一眼,兴趣缺缺。
忽听院中一片喧闹,闲云把葡萄往唐意手中一塞,踮起脚尖一瞧,原来是淑妃被人簇拥着走了过来。
她今日一身华服,行走时,以手扶着腰,使得凸起的小腹格外地引人注目。
“唉……”闲云一脸羡慕,忍不住嘀咕一句:“什么时候,娘娘也怀上龙子就好了……”
唐意穷极无聊,拈了葡萄,一颗颗扔着再用嘴去接着玩。
冷不防来这么一句,她一窒,葡萄咕噜滚进喉咙,噎得面红耳赤,半天也不说不出话来,只不停以手捶打胸膛。
闲云眼疾手快,跳过来在她后心拍了一掌。
“扑”的一声那颗肇事的葡萄从她口中直飞而出没入了草丛。
“咳咳咳……”唐意掐着喉咙猛烈地咳了起来。
“娘娘,你没事吧?”闲云慌了神。
唐意涨红了脸,啐道:“你瞎嚷嚷些什么?”
这么一折腾下来,她可再也藏不住了,淑妃笑盈盈地走了过来:“此次赏菊宴是本宫特地为了你和华妃二人接风洗尘所设,你怎可躲在此处偷闲?”
“是啊,应该罚酒三杯……”众嫔妃闹腾起来。
“今日大喜,岂可妄言责罚?”淑妃笑着替她解围:“众位姐妹难得相聚一堂,不如共饮同庆。”
“娘娘所言极是……”众嫔妃纷纷附和。
宫女内侍早有准备,立刻送了酒过来。
“本宫身怀有孕,且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淑妃从映雪手中接过一蛊茶,一饮而尽。
唐意无奈,只得举杯示意,正要一饮而尽,忽地有人撞了一下,她立足未稳,踉跄着向前冲了过去。
彼时淑妃正在她身前,这一撞上非同小可。
在众嫔妃一片尖叫声中,斜刺里忽地蹿出一名宫女,狠狠推了唐意一把。
唐意应声跌倒在地,酒水泼了一身,弄得满身狼籍。
“娘娘,你没事吧?”闲云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奔过来,将她搀了起来。
唐意身上那套月白色绣同色白梅的烟水裙染了一大滩污迹,格外醒目。
嫔妃中已有人忍俊不禁,掩唇哧笑。
“奴婢该死,冲撞了娘娘……”宫女神色惶恐,跪地求饶。
唐意瞥她一眼,见她很是面生,想必并不在华清宫做事,是尚宫局临时派来帮忙的。
“没关系……”唐意浑不在意,拂了拂衣上的脏污,笑道:“多亏你机灵,否则撞上娘娘,那可是大祸临头。”
衣服弄脏了正合她心意,刚好可以借机离开。
“贱婢,还不快滚!”映雪冷着脸,大声喝叱。
宫女垂着头,匆匆离开。
唐意向淑妃施了一礼:“臣妾笨拙,惊了娘娘凤体,搅了诸位雅兴。”
“无碍……”淑妃惊魂稍定,抚着胸道:“倒是你的衣服,要去换一套了。”
“是啊,臣妾欲回宫更衣,先行告退。”唐意正要脚底抹油。
“且慢……”淑妃笑着挽留:“这赏菊宴因云婕妤而设,若主人公先离席,还有什么意思?若云婕妤不嫌弃,本宫倒有几件衣裳,不如就在这里换过,继续游玩?”
“云婕妤心高气傲,哪会与我等俗物为伴?”周宜芳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刺了一句。
众嫔妃都不吭声,皆把目光投在唐意身上。
“云婕妤……”淑妃脸有不愉:“你可是瞧不起本宫?”
话说到这个份上,唐意已知无法推辞,只得福了一礼:“如此,多谢娘娘厚爱。”
“映雪……”淑妃眉间有得意之色一闪即逝,立刻吩咐:“快领云婕妤去寝宫,将太后赏我的胭脂丹凤朝阳千水裙换上。”
“是……”映雪曲膝向唐意行了一礼:“娘娘,请……”
傅韶华冷眼旁观,这时才慢慢地踱了过来,低声笑道:“娘娘高明……”
淑妃冷哼一声,并不理睬,转身踱开。
不多一会,唐意换了衣服从寝宫里出来,一场小小风波宣告结束,赏菊宴继续进行。
时间飞逝,一晃到了中午,华清宫筵开数桌,饭菜飘香,内侍们过来请众嫔妃们入席。
德妃站了起来,举起杯子道:“本宫提议,这第一杯酒,当敬淑妃。祝她凤体安康,早日为皇上诞下龙子。”
“娘娘说得是,当敬,当敬……”众人附议,纷纷举杯。
“要本宫说,这第一杯酒,当敬皇上……”淑妃红光满面,半羞半喜地道:“敬皇上江山永固,龙体康泰。”
“一敬皇上江山永固,龙体康泰;二敬娘娘凤体安康,早诞龙子!”于是,众嫔妃举杯欢呼,声振屋宇。
唐意眼见这和乐融融的景象,心中只觉讽刺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