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有千般磨难,开始走了,也总得跨过;纵然水再刺骨,开始洗了,也总得坚持。
那件他常穿的荼蘼白裳,侬兮洗了一道道,直到看不见一点污迹。洗干净后,亲自将它烤干。
一袭白裳,一件青衣;一个人,半盏枯灯……
一间屋,一宿之后,黎明……
翌日,天还未亮,侬兮便捧着两件衣裳等在白傲雪的屋外。
他醒得也早,习惯穿着里衫出屋子呼吸清晨的空气。开门时,于晨曦之下,见她立于院中,恍若事外神人,令他着迷。
走上前去,笑笑,说:“我给你顺发。”
她从没有为他做过这些事,白傲雪明显愕然。在她的笑里,他欣然同意。
从来没有碰过他的头发,又黑又亮,梳起来也顺滑。绾了发髻,横上发簪。白傲雪也不看镜中爽朗的自己,问:“今天怎么想起要为我顺发?”
放下梳子,又转身去拿白色的衣裳。回答说:“突然就想起了。”
白傲雪站起来,张开双臂,让侬兮为自己穿衣。笑笑说:“你从没为我顺发,突然来这么一招,还真有点出乎意料。”
知道他又在开玩笑,侬兮也没有像平时那般气得跳脚,只是浅浅地一笑。走到白傲雪面前,环腰为他系上腰带。穿戴之后,又去到身后为他将后面的褶皱捻平。这时候,侬兮终于开口了,口气极为平稳,说:“七遥温婉贤良,却能够保风口浪尖的清桐全身而退;赵姑娘深藏不露,也能为清桐争得势力;侬兮只有一个人,只能在还喜欢清桐的时候,心甘情愿地为他做点事。”
第一次听到她称自己为清桐,却是在这些不愿提起的话语里。知道她看了那卷圣旨、看了那封信。
可是,那卷圣旨不是刻意放在那里,刻意让她知道的吗?如今面对她的淡然,又怎么会这么心痛?
走到前面,再为他捻平肩上、臂上的褶皱,故作淡然地一笑,说:“这一件绣荼蘼的衣裳,是你最喜欢的;那一件藏青的衣裳,是第一次相见时穿的。我都给你准备好。”
一改往日的风风火火,突然温婉可人,却原是要将人送去皇城。知她是故作坚强,这样逞强的她让白傲雪五味陈杂。转过身背对她,好半天才平息,问:“你是在送我去和别的女人成亲……”
“当事情真正落在自己头上的时候,我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沈都尉只见过七遥几面就死心塌地。她知事忍事,让人容人,那样的气度,就算是女人也会为之倾倒。她曾对我说过,决定跟什么样的男人,就该知道会遇上什么样的事。我相信你的心在这里,我也期盼你对得起我的信任。你有你的难处,我理解,可以接受,只是……”
背对着人的他,在沉寂很久之后,才听到身后传来的一声失落,他听到‘有一些难过’,可是他没敢回头。
后来感觉到她转身离去时衣角带起的微风,他还是没有回头;后来,他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依旧没有回头;后来,听到了关门的声音,他心疼了一下……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一个时辰后,白傲雪焚毁书信,带着圣旨,只身一人出了金谷关城门。他知道,在某个可以纵观遍野的地方,一定有一个女子,在看着自己。
白傲雪离去的第二天,贤妃写给侬兮的信到了她手里。上面是一个母亲对儿子满满的爱:清桐每次的来信,总会提到姑娘,看得出来,姑娘对于清桐来说很重要。快马加鞭的圣旨送出去已经过去多日,依旧不见回音。请姑娘看在他真心待你的份儿上,成全他。
合上信,再次踏上城楼,在风中伫立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