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十多年前的那场苏家大火,苏幕生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当时火势发展速度飞快,又蔓延得极其宽广,甚至整个苏州城也是红光如彩霞染白了天际,久久不曾散去。
当时亲眼所见的很多百姓都记得当初那个壮观的场景,这么久以来,他也一直在不断地追查,可是并没有发现所谓的真凶,连唯一的线索也断得一干二净。所以这也变成了苏家不能提的大忌。
吕苗彤当时还很年少,应该并不了解这些事情,所以能这么说当然也是有一定的把握。而她只是自信地笑了笑,胸有成竹地道:
“苏老爷不会还以为苏秦一直都在你身边吧?”
沉思着的苏幕生脸色变了变,的确,当时的苏秦曾严重烧伤过,甚至威胁到了性命。那时他请遍名医,竟全都是束手无策。后来没有办法,他慌不择路,便相信了一个江湖术士。
不过那术士救人的前提是必须单独带走苏秦一年,说是因为用药的原因。急不可耐的苏幕生哪有心思管他阴谋诡计,虽说十分不愿意,但僵持不下,还是同意了。事后他也曾派人偷偷地跟踪,但都没能成功。不过,一年后归来的苏秦果然不出所料般完好,可却从此痴傻了,再也没有清醒过。那术士也只说是昏迷太久的缘故。老谋深算的苏幕生自然有他的方法推测真假。
“其实,若不是因为我身边来了一个真正的苏秦,我作为外人,怎么可能了解得到苏家的秘闻。”
心内狂喜的吕苗彤见他有些动摇,又继续不喜不悲地道。
而苏幕生扫了扫下堂,无话可说。那日突如其来的江湖术士本来就奇怪,自己当时没有深究,可一年的时间,毕竟什么都会发生。他认真地看了看那位自称苏秦的女子,根本就不能辨认真假。而那女子瞥见他深究的眼光,竟上前泪流满面地道:
“爹,你还记得五岁时你送我的平安符吗?当时你说希望我一辈子都平平安安的,可惜我飘荡半生,从未平安过。”
“秦儿?难道你真是我的宝贝女儿?”
昏头转向的苏幕生分不清真真假假,而穿越过来的苏秦也不知该怎么解释,或者,这一切都是真的?
“爹,当日那位江湖术士本意确实是救过我,可他同样精通医术的夫人却起了歹心。”
那女子一字一句,仿佛痛彻心扉。
“而……你这样冒充我,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她转而憎恨地指着苏秦,逼得她步步后退还不罢休。而此时还处于晕眩状态的苏秦不知所措,在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苏幕生见此也不加以阻止,只是考虑道:
“这样吧,你先住下。现在真相未明,我会好好调查的。”
乏累的苏幕生心有想法,便招呼下人准备好了别院,又遣人送走了吕苗彤,自己便快步离去了。苏秦不知如何是好,也心事重重地转回了院子,当然也少不了一路上下人异样的眼光。苏巧儿早就听闻了此事,可自己当时也留在了苏府,对于小姐的真假,确实也不敢妄断。
…………
…………
而这几日以来,大多数丫鬟小厮都开始往另一个苏秦的院子来往,阿谀奉承的更是不少,而相反,苏秦这里就是人迹罕至,几乎不会再有人涉足。她还是安心地规矩做事,不管是非曲直也不生其他多余的想法。
“你听说了吗?江湖术士已被老爷花大价钱抓住了。就关在后院柴房呢!”
“是吗?那真假小姐马上就能清楚了。”
闲时看书的苏秦望着院子门前交头接耳的两个丫鬟,她们的话语也全都传到了耳朵里。她思索了一会儿,随即便走了出去。其实不管自己是不是苏家大小姐,事情总是要弄个明白的。于是她又加快脚步向后院走去,一把推开了柴房的门,可她猜得并不错,里头却并没有什么所谓的江湖术士。
“爹,我就说她会来吧。那是因为她心虚了。”
那另一位苏秦紧紧地拽着苏幕生,冷笑着往柴房这个方向走去。此时漫步而来的苏幕生的眼神也是寒光四射,意味深长。
“爹,并不是这样的……”
苏秦摇了摇头,立刻否决道。其实对于院前丫鬟的谈话感到十分郁闷,这种场景她也见多了,不过就是为了设计自己罢了。如果她真的来了,肯定是死路一条,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不过她到这里来,除了查找真相,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替枉死的苏秦赌这些年的父子情深,也赌一个信任。
“拉下去,交送官府去办吧……”
悲戚的苏幕生偏过头不去看她,害怕自己反悔,下不了这个决心。苏秦则冷漠地笑了笑,正欲开口解释这一切,可那女子瞥见她有所行动,立即就让人堵住了她的嘴巴。被捆绑着的苏秦也失去了对盼望已久的亲情最后的好感,想着如果死去了,一定要回到现代,那里或许还有个最后的归属感。
“住手!你们都快给我住手!”
偏爱安静的严峻不知何时竟到了后院,见此便立刻慌乱地走了过来。他其实早就听说了这件事,一直不愿相信。但不管如何,他都相信为自己痛哭流涕的秦丫头不会是一个彻头彻底的大骗子。于是他赶快上前解开了苏秦的绳索,又回头目光如炬地望着苏幕生。押着苏秦的下人们见此也没有了进一步的行动。
“你这是何意?虽说严府与苏府素来交好,也不必管苏府家事吧。”
气急的苏幕生不悦地望向他,企图让他知趣退下。可愤怒不已的严峻根本不再看他一眼,只是冷冷地道:
“苏幕生,你可以不认这个女儿,可我却认准了她这个儿媳。”
他恨恨地扫了扫,捏了捏手掌,又转身向苏秦道:
“秦丫头,先跟我回严府。过几天就大摆筵席,从此你就是我儿立溪的夫人。”
神游的苏秦并没有仔细听他的言语,此时她只是望着无情的苏幕生,从她第一次醒来就呼唤她宝贝女儿。她以为上天终于意识到前世对她的不公,想要补偿她那份缺失的关爱,所以送给了她梦寐以求的一切。
安稳的家庭,爱她的父亲,真诚的朋友。
原来这一切都是虚假的一场梦,她慢慢开始接受的父亲要亲手把她送去官府,平日里对她恭敬的下人对她一哄而上,都想要致她于死地。苏秦凄惨地笑了两声,也不愿意再去解释与辩解,只是上前拽着严峻的胳膊,悲痛欲绝地离开了苏府这个伤心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