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夏氏四人正聚在房内抄经。
流云和思草匆匆进了院门,一脸惊惶不定。
“怎么了?”徐嬷嬷站在门旁守着,察觉到她们神色不对,低声问道。
“我们去为郡主做宵夜,刚进小厨房,就看到有什么一闪而过,徐嬷嬷,这厨房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们就跑出来了。”
思草害怕地揪住流云的衣袖,今天被那长公主吓了吓后,胆子都变小了。
流云点头如捣蒜,一脸笃定。
“尽胡说八道!估计是老鼠,这样,你们先去找今日那小尼姑来,我去请示夫人。”徐嬷嬷斥道。
本来斋戒日过午不食,但沅芷有宵夜习惯,上一世为了消瘦些,她身子骨不大好,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她一直逼着自己吃宵夜。
夏氏也觉得她们两个年纪小,不用太守规矩,便让流云二人下去煮粥,厨房离得远,两人也去了一会。
这佛门之地能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深宫培养起来的敏感让徐嬷嬷机警起来,便走进门来晃了晃。
顾沅芷看到徐嬷嬷身形在外闪了闪,遂停了笔,“娘亲,我落了本经书在房里,我先去拿来。”
房里也没别的丫鬟,顾沅芷的房间就在隔壁,夏氏便允了。
“何事?”顾沅芷回房才问道。
徐嬷嬷压低声把事情说了,顾沅芷脑里闪过长公主满是恨意的眼睛和柳岑脸上永远挂着的那一成不变的笑容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好得很啊!
柳岑如要真敢用这种下作卑鄙的法子来害人,我绝不会再留情面!
“啊!!”隔壁房间突然传来顾沅芷惊恐的尖叫声,吓得夏氏手一抖,慌得扔了笔,煞白着脸就直奔了出去。
那边流云和思草刚好也带着那小尼姑过了来,见夫人几人涌进郡主的房里,不知出了什么事,紧张得一把拉了小尼姑也奔了进去。
等入了房内,只见沅芷吓得脸色发青泪水涟涟蜷缩在徐嬷嬷怀里。
徐嬷嬷不经意一扫,不错,人全到齐了。
“沅沅!怎么了!你可别吓娘!”夏氏扑到床前。
“娘,呜呜,有蛇!”顾沅芷转投入夏氏的怀抱,簌簌发抖,哭得好不凄惨。
这里竟有蛇!在场的人吓得挪了挪脚,低头到处看着。
“天哪!蛇在哪呢?”戚氏一想到蛇就毛骨悚然惊呼了一声也把宋晚茹拉紧了。
特别是小尼姑被吓得僵住在那,这个厢院是她在打理,如果真的进了蛇,还把国公府小姐吓到了,她肯定要受重罚了!
“还不赶紧搜搜那蛇在哪!”夏氏严厉地看着被慌了的流云几人。
几个丫鬟赶紧去找了几根棍子在房里到处搜了起来。
“沅沅不怕,先随娘亲过去。”夏氏看到女儿被吓得魂都掉了的模样极为心疼。
沅芷抽抽搭搭地任由着夏氏她圈在怀里带了过去。
“这么小一间房!什么也没有!就连一条蛇都找不到!”
“怕是溜了出来不知在哪了。”戚氏眼皮直跳,这一趟来得怎么这么不顺利,心里暗暗求着菩萨保佑。
“还有你!”夏氏指向了小尼姑,“不是让你反复检查过了!”
沅芷第一次见夏氏如此生气,让旁人都挨骂了,内心小小愧疚了一下,神灵看到切勿怪罪才好,这都是迫不得已呀。
惠清庵在山腰处,周围树林环绕,虫蚁很多,但她的确是反反复复地查看了的,在夏氏她们来之前就已经用艾草熏过,也撒了雄黄粉。
小尼姑战战兢兢道:“夫人告罪,小尼这就去请庵主。”
此时顾沅芷已经平静了不少,便开口阻止了,“这不怪你,我们是来庵里做善事,也不好把事情闹大了。”
夏氏自见了长公主后便心中烦闷,刚刚看到沅芷被吓到,心里窝着的火不自觉就发了出来,看着小尼姑一副快哭了的模样,觉得自己刚才是过了,便缓了语气,“通报庵主一事明日再说也不迟,现在还是先换个厢院再说吧。”
蛇没捉到,这个厢院就还是危险的。
“是,夫人。”小尼姑十分感激,要知道等明天再禀报的话这处罚可就轻了不少。
刚好不少夫人下午就回去了,还有厢院空着,而且也还刚清理完,大抵不会再出问题。
“这蛇还是得趁早抓,不然爬出去咬到其他夫人,你们惠清庵可就难办了。这样吧,等我们过去了,你喊几个胆大的婆子守着这两间房,刚才灯火通明,人也多,也不知缩到了哪里去,等熄了灯这蛇自然会爬出来了。”顾沅芷告诫小尼姑道。
“小姐所言极是,小尼这就下去安排。”这小尼姑能被安排到国公府的厢院,自然是在庵里混得开的,很快就办妥当了。
夏氏便让几人收拾了贵重物品就随了小尼姑去了一个远一些的厢院,等去到了,顾沅芷提出要和宋晚茹一道睡一间。
夏氏自是不同意的,刚刚才被吓到,怎么能让两个孩子呆一块?
戚氏母女也不知沅芷为何执意要和宋晚茹同床睡,也很是意外。
“娘,沅芷累你担惊受怕了,如果今晚我不和宋姐姐一块,只怕你会扰得我不好眠。”
夏氏脸一红,如果今晚她们同睡,她自然是没办法好好睡的,毕竟她就是想着今晚不睡就守着顾沅芷。
戚氏一听也想明白了,见沅芷小小年纪就如此聪明懂事,不免感慨,心里也想着让女儿多亲近一下她也好,便也劝夏氏道:“你们母女相处时间还多的是,妹妹今儿就和姐姐我叙叙旧吧!”
顾沅芷眼里露出一丝狡黠,牵了宋晚茹的手进了房。
夏氏叹了口气带着歉意和戚氏道:“这可要委屈姐姐了。”
“哪里的话。”戚氏亲密地挽住夏氏一同进去,这仿佛回到了年幼时和夏氏一起的时光,那时父亲是夏帝师的门徒,她们常玩一处,累了还在夏氏处歇息,那时候无拘无束的多好,哪像现在,戚氏黯然了一下。
夏氏终究放心不过,还是呆在顾沅芷房里,看着两个小姑娘睡着了才悄悄回了自己房。
“看你这操心劲。”戚氏笑道,“看她们这样子多像当年的我们。”
“是啊,转眼我们孩子都那么大了。”
“我们也老了。”戚氏接话道,伸手拉了夏氏坐下,“先躺下吧,今天也累一天了。”
夏氏辗转睡不着,戚氏也毫无睡意,便说起了话来。
“我家的已经闹着开诚纳妾了,我这会的日子也不好过。”戚氏说到伤心事默默垂泪。
夏氏安慰的话哽在喉间,只能伸手柔柔地帮戚氏摸去眼角的泪。
“现在也就能和你说个贴己话了。”戚氏惨然一笑,“不说我的了,你和长公主是怎么回事?”
夏氏悠悠一叹,她何尝不是只有戚氏一友人?
要说起当年的事,除了国公爷顾睿,太子伴读的还有一人,就是长公主的驸马何知昉。
那时候夏氏被打扮成侍琴的小童随着祖父去太子府,因为长得就玉雪玲珑,还很害羞,但琴艺是一等一的好,不像何知昉性格沉默稳重,皇上祁晋炆和顾睿还很贪玩,他们学业繁重,虽不喜欢琴艺,但听夏氏弹琴倒是一件让他们能松一口气的美事。
三个大男孩团团围着一个半大的孩子弹琴嬉笑打闹,这就是他们的童年。
等再大一些的时候,最为敏锐的何知昉先识破了她的女儿身,在顾睿他们两个逗弄她时会处处帮着她,夏氏很是感激,但感情的事从来不是感动就能成真的,那时候她已经开始对顾睿上心了,那个总以尖锐来掩饰伤痕的男孩。
偶尔会过来找太子府玩的刁蛮公主晋璇则看上了温煦的何知昉。
转眼他们已经长成少年,夏帝师功成身退,再到太子登基,何知昉和顾睿成了宠臣。
顾睿在一次登门拜访夏帝师才迟钝地发现原来在他们身边一直玩得要好的小琴童竟然是夏帝师的孙女。
后来就是老国公爷来向夏帝师求亲,何知昉被迫成了驸马。
后来何知昉一次酒醉,长公主才知晓为何何知昉一直拒绝她,自此就恨上了夏氏。
夏氏最后一次见何知昉是他出事的前几天,在国公府碰到的,立于青竹下,看见夏氏欢喜的一笑。
夏氏见他瘦得厉害,也听了国公爷说了他最近病了在家休养,夏氏把他当长兄一般,心疼地劝他不要思虑过多注重身体。
然而何知昉像是听不进去,看着已为人妇打扮的夏氏,自说自话,“你这样子是我想象过的样子。”
说完似乎意识到了没等夏氏反应过来就惊惶地逃了。
这是夏氏最后一次见何知昉,那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
国公爷从灵堂回来极为恼火,大骂长公主晋璇是个疯婆子,把何知昉折磨致死,那一身的伤,国公爷忽然说不下去了,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酒,喝着喝着突然就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何知昉可以说是顾睿亲大哥甚至是父亲一般的存在,而他就这样凄惨地死去。
他喜欢她多年,却从来没说出口。
而第一个知道的是长公主。
她确切知道时已经是他死后第二年,在宫里后花园,长公主张牙舞爪问她他死了,你满意了吗?是你害的,他得不到你,所以毁了自己。
夏氏两人不知道除了她们,这番话也让另外一个人心酸到落泪。
抹了一把泪,爱一个人有多难,顾沅芷也是知道的。
宋晚茹心大已经睡着了,顾沅芷早已料到夏氏和戚氏两人满腹心事,今晚必定难眠。
她今早发现惠清庵格局有问题,两个房间睡床隔墙紧贴,隔音很差,戚氏嗓门大,会带着夏氏也不注意,只要贴在墙上支着耳朵听,也能听个大概。
下午看到长公主这副模样,她就起了心,想要知道这里面的故事。
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如此可悲的故事。
然而除了今晚这事,还有一事,顾沅芷迷迷糊糊地躺倒,留了心没有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