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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当年璇玑

而这个时候,本该是江朔大战中玉军领导人物的兰临风,此时却偏带了聂云卿和君莫笑以及百名将士,坐着马车驶向邕国长歌城中。

长歌城中青山碧水,风景宜人,且到处都是学子朗朗读书声,乃是邕国著名的文化名城。当兰临风带着随从一路穿过长歌,便来到了一处屋舍俨然、鸡犬相闻的竹楼。

然北国气候多寒,早不闻葳蕤林木、花香习习,唯有枯草丛中、竹楼影单。

“这便是璇玑夫人隐居之所?”血冠红衣的君莫笑看着这简朴之地,分外新奇。现任的璇玑门门主便是璇玑夫人。那可是二十年前如同兰临风一样的天下第一才女。没想到,二十年未曾出世的她,居然甘心隐居这一农舍之处?

今日的兰临风穿着一身雪白色纱衣,长长乌丝披泻,像极了一名出外游玩的士族少女:“是啊!自从那朱离走后,她便一直都……”欲言又止的喟然生叹,清绝容华上经珠不动,两眉却瞬间凝聚。

聂云卿则看着此处居所,也带着些许向往:“当年一盘‘璇玑’难倒天下男儿的璇玑夫人,没想到尚在人世。此处虽然简朴,然胜在安静清雅,当为怡情怡性之佳所!”

璇玑夫人,璇玑门蔡昇后人,原名蔡嬛,乃是二十年前邕国以棋艺闻名的著名才女。据传,蔡嬛待字闺中时即博学能文,精于天文和地理,长于诗赋与音律。尤深谙棋术,于棋艺一道堪称旷古绝今之国手。曾于及笄之年在邕国长歌摆下一棋局名曰“璇玑”,致使东方儿郎皆远赴长歌只为破局。然历时五年,无一能破,天下为之称奇。虽为当世之佳话,却终究木秀于林。其“璇玑”没为其引来才智相当心灵契合的破局意中人,却引来当年邕王鞠易一纸封妃诏书,致使年满双十年华的蔡嬛,不得不入宫为妃,还受封“璇玑夫人”。从此,当时脍炙人口的诗词和冠绝当世的棋艺,遂成传奇!

不过,虽然一向尊崇王室的璇玑门最后不得不送女入宫,但邕国王室和璇玑门之间的隔阂却也产生了。这也是这些年任邕国王室如何主少国疑大权旁落,璇玑门都冷眼旁观的原因之一。

而身为宫妃的蔡嬛如何却又出了宫廷,还成为璇玑门主,那便是另外一段故事了!

“皎皎月明照我榻,西流星汉夜未央。

屏风有意障明月,灯火无情照独伤。

自古多情空余恨,恨风恨雨恨长生。

广寒宫苑多风韵,何及人间影成双?”

兰临风所咏诗句,正是璇玑夫人当年二八年华所作的盛传至今的著名七律《明月思》。花样年华的蔡嬛,正值思春芳龄,谁能想到竟被一旨诏书断送了所有幻想,空留余恨在人间。

“你来了?”

一声轻轻的叩问,含着淡淡的疲惫,恍若穿过幽幽竹林越过历史千帆。

竹楼里间,一名身穿朴素布衣的约莫三四十岁的中年妇人,正坐在竹屋内编着竹篮竹筐。见兰临风进屋却也没准备起来怎么搭理她。兰临风也不怪,只笑吟吟的坐在旁边看着她编。

“你不去逐你的鹿,却来找我作甚?”

语气依旧冷淡,兰临风不假思索的接道:“江朔相助之恩,临风没齿难忘。”

一直给兰临风对着个后脑勺的女人,终于停止了手上的活计,转过身来。却见这位璇玑夫人蔡嬛,虽然一身布衣荆钗,其眉眼间也多少有些岁月的痕迹,但其一举一动的高华气度,隐隐约约间还能看出点当年的风华绝艳。

聂云卿和君莫笑以及紫荆,都十分好奇地看着这位二十年前名满天下的“璇玑夫人”。然聂云卿是凤眸微眯,神情当中带着探究;君莫笑则更多的是感叹。

“用不着你感谢。让邕国王室消失,是我自进那宫闱之前,便立下的血誓!”不过此时蔡嬛夫人的神情却显出咬牙切齿的愤恨,语气更因激动而变得颤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当真是无时无刻都恨不得,让这璇玑门守护了三百年的邕国王室,消失在这个世上。”

这一言却是让在场诸人都满脸惊愕!

但见蔡嬛似乎并不明白自己所说的话有多疯狂,依旧癫狂的笑着:“如此一来,我蔡嬛也成了所谓的红颜祸水了。呵呵,真是够讽刺。以前我通读史书之时,常常自以为才高,瞧不起那些祸国殃民的女人。觉得她们仗着容貌为所欲为,都是女人中的败类。可轮到我身上我才知道,不是红颜爱祸国,实乃红颜心中有恨尔。”

不是红颜爱祸国,实乃红颜心中有恨尔!

一句话道出古往今来多少祸水红颜心中之苦。然,历史长河东逝水,多少红颜皆命苦;悠悠,茫茫天地处处皆为熔炉!

而当经过一个世纪才圆满遇上的两位才女开始一番阔谈时,君莫笑和聂云卿等也不打扰他们,自个儿到外面去观这所谓的湖光山色。

“你的朱离呢?为了他当初你可是要死要活……”兰临风打量竹楼里屋四周一圈,刚开口相询却被蔡嬛冷漠的打断:“死了……”

想当初,蔡嬛为了初恋情人朱离,坚决不入赫赫王宫。然璇玑门终究抵不过王权,只能送女入宫。入宫为妃的蔡嬛却又坚决不肯侍君,并在入宫不过三日后留下遗书“不自由,毋宁死”六字,从而一杯毒酒慨然赴死。璇玑才女蔡嬛,便这样消失在世人眼中。其“逝”后,天下不知有多少才智之士争相咏叹,道:“世间再无璇玑,长歌再无蔡嬛”。蔡嬛的六字遗书,也成了世所惊叹的奇闻。或许,唯有这样的奇女子,才会不惜以死来让自己的精神和灵魂得到真正的解脱!

当然,事情的真相永远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当初慨然赴死的蔡嬛,只是在情郎朱离的帮助下吃了假死药脱生私奔而已。而二人也的确如愿以偿的比翼双飞,相知天涯!

这样的结尾应该符合所有对爱情有所憧憬的少女,可童话的结尾其实都是骗人的。笃信童话的少女不懂,生活中不仅仅只有琴棋书画诗酒花的浪漫爱情,还有用以维持长久爱情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浪漫私奔的朱离和蔡嬛万万没想到,超越了生死并历经千辛万苦走在一起的他们,却偏偏败给了平淡的生活。

携手走遍万水千山的人儿,银钱很快花光,从此再也没有了纵情山水的雅兴,而是陷入了为生计而愁的日子中。可长在豪门养尊处优的他们,如何懂这生计之事?于是,爱情很快败给了茶米油盐,只剩下了争争吵吵。直到最后朱离不想湮没荒野想要出人头地,而只愿与爱人朝朝暮暮的才女蔡嬛却只愿纵情绿水青山。最后,爱情终于到了尽头,朱离终究离了,最后依旧独留蔡嬛……

经公冶冰卿牵线的兰临风,因为偶然的机会认识了这位深埋民间的才女,更因此次她出征而出面夺回璇玑门门主之位,从而用璇玑令助她……

看着二十年前名享于世,入宫为妃没打倒她,生计苦磨没打倒她,却因朱离走后便日渐凋零憔悴的蔡嬛,兰临风暗自叹气。说实话,之前不管是为情动辄要死要活的公冶冰卿,还是为情把自己搞成如此模样的蔡嬛,她都有些挺瞧不起。有多了不起,这世上谁离了谁活不下去?用得着这样吗?

直到如今,她那让自己越是抑制就越是相思难掩的情感,总是不经意间喷薄而出时,她似乎隐约有些明白了!

情之一字,当真是害人。

两位世纪相会的才女,从琴棋书画谈到诗词歌赋,又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情爱。而说到这个话题,饱经沧桑的蔡嬛早已尝遍了爱情的美好和疼痛,而征战天下的兰临风还是光棍一条。所以,蔡嬛直言不讳道:“玉王征战旷日持久,却不知情归何处?”

兰临风登时懵住。随即两颗眼珠子又咕噜噜一转,遂大义凛然的回道:“天下未靖,无以为家!”

蔡嬛却犹自生叹,冷笑道:“说自己无情爱的女人,不过是要不没遇上,要不不敢爱的借口罢了!”她将编好的竹篮放在一旁,很是嘲讽的说道:“女人哪!千百年来也不过为情而生。人家男儿都为功名抱负而生,偏女人这般没出息。再过一千年也没个长进。”

“哈哈哈哈……”兰临风闻言粲然一笑,瞬间整个竹楼宛若明珠天降:“这话稀奇。不过也不全然。人家昭琉女帝一生纵欲无度,也没见为情所困。我相信世间女子会看待权欲更甚那所谓情爱。我兰临风便是,如今天底下独一份的为功名利禄而生的女人!”

蔡嬛闻言却似笑非笑瞥了眼自信满满的兰临风,随即又将目光看向窗外那一缕青影,嘴角含讥道:“是吗?”

兰临风明光似的脸庞上却挑着清绝的长眉,没有一丝躲闪。蔡嬛却起身重新去拿准备好的竹筐,虽然布衣青衫,却难掩其被岁月刀刀雕刻的雍容典雅:“但愿你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忘今日之言。”顿了顿却又喟然一叹道:“我再怎样痛,也不过负心之爱,总好过你……”

那未尽之言,兰临风如何能不明?再痛的负心之爱也不过一双男女之间的怨恨别离罢了,负荷的不过是自己的情爱自己的人生,总好比过担着各自的家国天下,想爱而不敢爱……

不经意的,脑海中忽地浮现出那翡翠面具下那隐约的渴求……心口随之一甜。但想起那狼头翡翠现如今还在西方,以及敖天峰……心口又随之开始隐隐生痛。

薄雾中的远山凝聚而成的长眉,似有淡淡的云翳生成。那恍若月下明珠似的双瞳,为那明媚的羽翼悄悄阖住。终于掩尽了那里面无尽的忧伤与失落,以及那深深藏于深处似怕人发现的一丝希冀和渴求。

不过,清绝眉眼间的些许黯然也不过暂时。片刻那双明眸便蓦地重新散发属于她的光芒,神情更瞬间便坚定朗然起来。

虽然情字难解,但每一个人看待情字还是不同,所以陷入爱河的表现也不同。像公冶冰卿和蔡嬛这种爱情至上的女人,一跳进爱河就动辄要死要活,哪怕牺牲一切。可如果换做她兰临风,肯定就不会狼狈了。毕竟,她在不久之后的将来,不仅要面临统一天下的重任,更要面临女子的情字考验。而于刀山火海中走出来的她,这世上已再无什么令她畏惧。即使是那样的考验……

“舍下万千欲念,但求一事能成。”

而蔡嬛望着兰临风脸上的神色,从刚开始的黯然到后来的坚定,然后从坚定再到自信,最后则是起身负手背对着她,明明女儿身,可却给人顶天立地感觉的背影。阅尽千帆的她,终是一叹:“我当日若有这般心志,也不至于……”

“咦?阿莫,云卿,你们怎么来了?”

一声明丽婉约如风荷的柔声响起,众人回头一看,却见主楼外有一个身着淡黄色奇怪紧身衣服的女子,正风致嫣然、婉约动人的立在那儿,其清俊的玉面上,月眉星目,朝霞映雪。而旁边,则立着一名看着老实平和的二十五六岁的男子。

“冰卿?”

兰临风风华无双的丽容上也在侧首的那刻,忍不住绽出一朵惊喜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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