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临风负手立于大殿,冷眼观满殿百态,一双眸光如雪,在扫视群臣的那一刻,恰九天炫目朝阳,映璀璨山河万朵。
方才不管有声无声的质问,此时却都在那一双眸子下,迅速垂下,试图敛尽心底无数莫测!
“既然路侍郎问出此言了,孤不妨也问一言。”久久,那久未闻到的绝世妙音,终于再次响起:“孤敢问路侍郎,若杨昭所言是真如何,是假又如何?”
路隼等了半天,似没想到这即位不久却于民间威望甚重的女王,于这咄咄逼视、纷纷揣测下,竟然给了他这样一个答案。
是真如何?是假如何?
冷眼观朝臣百态,路隼脸上闪现一丝犹豫。方才说出那句话时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因为一时激愤竟做了出头鸟。此时落在是众人手里的枪,更是此时女王陛下眼中的……耙子!
若是真,那兰临风在金銮殿上纯属胡说八道,以安贵妃为母,继位自然光明正大。这是最令人满意的结果了。但若是假……不仅以往身份作假,更有顶替公主之嫌。甚至,还有兄妹**之后的肮脏身世。
看在大王本身无比伦比的才华名望上,玉国上下臣民,都可以对她的反骨女子之身处以宽容之心。但,堂堂玉国,东方霸主的玉国,掌管一国政权的高高在上的王者,身上却绝不能有半点污点。
这是一个王族的尊严,也是一个国家的尊严,更是身为世世代代长居玉国的万民的尊严!
“不!”一声高呼,一个背影佝偻的老太监,远远的出现在殿门中央,以一副老态龙钟的姿态猝不及防的进入了众人的视线:“妹姒公主与先王乃是兄妹,不过略微亲近了些,却被人传出那些话来。去帝都之前,公主依旧是处子之身,更没有任何怀孕生子的经历。”
一语惊满殿,群所皆失声。
众臣中已经有年老的重臣看出逐渐走近的老太监究竟是何人了,便不由出口惊呼道:“元公公?”
没错,这位,正是当日在王后凤鸾殿中伺候的元公公。他在王后刚刚入主凤鸾殿时,便开始伺候,一直陪伴王子琥与妹姒公主长大成人。
元公公走进殿中,开始述说着进一步的补充。众人才逐渐想起,似乎妹姒公主在去帝都之前的几年,也一直生活在众人的视线中,如何又能在众人根本看不清的视线内,生出孩子?
兰临风死忠派中便有人惊喜叫道:“哈哈哈……这下你们无话可说了吧?妹姒公主是十五年前去得帝都,既没有怀孕的经历,又如何生出迄今已有十六岁的大王?当日金銮殿上不过混淆视听罢了,也亏得你们这些居心叵测之人拿出来说事儿。”
话音刚落,便有其他派系的出来反驳道:“既非亲生母亲,那缘何长相竟能有如此相似?安贵妃虽然容貌也美,但还没达到绝色的地步。又如何生出与绝美的姑姑相似的女儿来?”
“侄女肖姑,又有什么不对的?更何况稍微有点资格的元老都知道,先王后宫纳妃,其容貌虽然都不如妹姒公主,可眉眼之间却都跟妹姒公主有些相似。安贵妃所生之女,跟妹姒公主相似,又有什么奇怪?”
“……”
几句话不对,几个派系再次吵成一团。杨昭、封太后、路隼、于争等都看得一愣一愣的,聂云卿则和兰临风对视一眼,眼角含笑。
佝偻的老太监元公公,则在一旁无奈叹息。
却不料,这个时候,有将士忽然进殿来禀报,说是有几个年老的嬷嬷在外求见。兰临风自是允了,待得那些貌似都近七八十岁的老嬷嬷进来时,所有人都看着她们五六个身穿冷宫衣物的模样,感到不解。
待得众人问她们所谓何事时,却不料那几个老嬷嬷在望向殿上的兰临风之后,竟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哭道:“老奴斗胆,今日来,是想说出多年来憋在心底的事啊!”
在场之人奇怪了,几个掌管后宫嫔妃的老嬷嬷,能有什么事,非要在这个时候说?但也有精明伶俐的,自然联想到了什么,便马上问道:“所言何事?速速道来。”
那几个嬷嬷便马上哭道:“都怪老身几个,年老体弱,对后宫嫔妃照料不周。这才使得当年安贵妃入了冷宫不久后,便身亡命丧。即便是身边的小公主,也早早去了……”
路隼猛地大惊,上前几步,道:“你说什么?小公主逝去了?”
一言惊起千层浪,满殿百官皆失言。
这下,死忠兰临风的派系顿时哑口无言,而其他派系有好多已经眼露兴奋。封太后怔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杨昭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聂云卿在满殿争吵声中,一直岿然不动的脸色,也蓦然生变。即便是那元公公,布满皱纹的脸上,竟惊得睁大了嘴巴!
方才元公公说妹姒未怀孕,而此时又有人证明,当年安贵妃身前的小公主,已经早早去世……既然如此,如今的玉王晟音,究竟又是谁呢?
那自称负责安贵妃殿宇的嬷嬷在地上继续哭道:“在当年小公主出现在大殿上时,老奴就奇了怪了。小公主当年明明在五岁时已经随安贵妃去了,如何还能在大殿上对倒别国使臣?当年可是老奴亲眼看见小公主尸体冰冷,准备回去拿些东西安葬的。可回来之后,却偏偏不见了尸体,随即又听到小公主大殿上立功还被封为晟音公主。即便真得是老奴看错了,可小公主明明连字儿都没认几个呀,怎么可能对出满殿百官都对不出来的对联呢?”
满殿文武倒吸一口气冷气!
路隼指着老虔婆怒言:“既然如此,你们当年为何不说?偏偏在这个时候说?”
老嬷嬷道:“公主当时已经被封公主,老奴一介低贱奴婢,当时在安贵妃生前本来就有些疏忽,如何敢往枪口上撞?再去得罪正当受宠的公主殿下?”
老太尉孙务哼了一声道:“那你为何在这个时候又说了?”
老嬷嬷则哭道:“老奴虽然不过一介低贱奴婢,可毕竟也是玉国人。若是不趁此机会说出,坐等我王室血统混淆不管,恐一生都难安啊!”
这个理由似乎也勉强信服,可路隼毕竟也算历经三朝的元老忠臣,在其他臣子皆沉默之时,他却在权衡轻重之后,对着几个嬷嬷道:“大胆老奴,口说无凭。莫不是居心叵测之人收买了,在这儿借此添油加火不成?”
哪知道,那嬷嬷竟哭道:“路大人啊——老奴没有口说无凭,老奴有证据啊!老奴已经找到了小公主的尸体啊——”
轰!
所有人都瞪着那地上哭诉的老嬷嬷,满脸震惊!
小公主的尸体!?
杨昭、欧少均等死忠派见状,都欲开口辩驳几句,哪料却被聂云卿用眼神给纷纷止住。杨昭此时瞪着聂云卿,满眼不解。他知道不管是聂云卿,还是欧少均、君莫笑等,都对兰临风有一种盲从的信任。可毕竟有些事是兰临风一个人顾不了的,如此已经关乎到王位是否合理的重大危机,难不成聂云卿那老谋深算的家伙,还以为她能以通天本事扭转不成?竟在今日事态发生之时,一言不发?
不过一会儿,果然,大殿上抬上来一个已经发霉的小女孩尸骨,除了依稀看清那是个小孩尸体,浑身腐烂不堪的简直让人忍不住皱眉。
欧少均尖锐难听的公鸭嗓瞬间响彻殿堂:“呵!不知从哪儿找来的一具小孩尸骨,就说是什么小公主的。你们一群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的老虔婆,当所有人都是傻子不成?”,
“玉王晟音为我玉国殆尽竭虑,出生入死。玉国若无她,便没有今日的海晏河清,没有这东方的霸主之位。却没想到,还要遭受你们这些小人的攻歼,让她在自己的国度,连个好名声都不保!”杨昭扫视清冷殿宇,义愤填膺,振振有词:“你们这帮小人,定是我杨昭平时待你们太好、太温和,以致于你们认不清自己的主子,看不清如今的大势,非但不为未来天下之争贡献一分自己的心力,还偏偏将这仅剩的气力花在窝里斗上!”
“杨元帅稍安勿躁。我玉国之王,是反骨也好,女子也罢。但却绝不能是偷龙转凤,非我玉国王族血统的不明来历之人!”
殿上嘈杂之际,杨昭辩驳刚落,却听得殿外一声如雷似电硬朗男声,震响大殿。
众人回头,却见一位中年男子,头戴净白簪缨银翅王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龙白蟒袍,系着碧玉红鞓带。貌合雅正,墨须几缕,身长九尺,一身雍容华贵,一看便是出身不凡的王孙贵胄。虽似上了些许年纪,可其容止却处处透露着一种说不出的尊贵与典雅!
“见过敬候!”
这位,便是玉国曾辅佐先王东方琥十年政事,后来在先王故后,便自此避居山野竹居的敬候东方镇。今日,怎却忽然出现在殿堂?
而且旁边,竟然还站着东方铭宇!?
敬候东方镇却不理会众人,先一步向最前面的兰临风走去。到她面前停下,一双利目直射兰临风眼底深处,直接又干脆的开口道:“如果本侯没有猜错,不管大王生母是谁,却绝非先王子嗣,然否?”
兰临风但笑不语,斜睨了眼后面走上来的东方铭宇,然后悠然开口道:“敬候不问世事多年,今日出山,难不成是为主持公道而来?”
东方镇捋了捋胡须,眯眼淡语道:“唉,本侯心知,以如今天下形势,大王当是最合适的玉国之王。但……”他貌和雅正的脸上,蓦然坚定:“我玉国王室血统,却绝不容半点混淆。”他忽然转身,扫视一众人等,提高声音道:“本侯本打算从此不问政事,但如今事关我玉国王室血统承继的大事,故本侯绝不能坐视不理。因今日玉王晟音血统一事,造成我玉国上下动荡不安。我玉国王室流传几百年,岂能容得来历不明之人,承继我玉国之王?
“哦?”兰临风接口道:“那不知敬候打算如何?”
“邕、嵇二国已兵临城下,以‘玉王晟音,血统不正;不肖反骨,翻天作乱’为名,逼我玉国换主易君!”东方镇朗朗之声响彻大殿。却将满朝文武颤得动了几动。
什么?邕、嵇二国竟然已经联盟濒临城下?邕、嵇二国皆乃东方数一数二的大诸侯国。邕有土地一万三千里,城池八十八座,面积为东方之首,九国之二;嵇有土地七千五百里,城池七十二座,面积为东方之三,九国之六。唯有玉国,土地五千里,城池三十六座,面积为东方之末,九国之末,位属东方中心,四国环绕其周。
有时候,一国的国力,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于这个国的土地大小、人口多少。只有有土地、有人口,才有兵力、有人才。玉国纵然治理的要比其他四国都好,其天然的屏障也使得玉国内部的百姓,免于四国无休战事,永久太平和盛!
玉国曾在晟音公主的带领下以少胜多、一战成名,从而再次坐拥东方霸主之位。但这并不代表,玉国的天然屏障和区区五千里的土地,便能抵挡北部邕、嵇两大国的联合征伐!
而那邕、嵇二国的攻伐理由是什么?居然是玉王晟音血统不正即反骨身份,还有最近那刚刚被她命名为“翻天骑”的玉国骑兵?
“看来敬候已经有决定了!”兰临风淡笑:“今日是直接来跟孤宣布的?”外有强敌环伺,内有身世疑云,诸般万事俱备,不过欠她东风一件罢!
“主公!”杨昭、秋寄雪、欧少均见势不妙,忙忙出声惊呼。却被兰临风一手止住:“敬候有言,不妨直说!”
满朝文武皆禁言,似是不敢相信这接下来可能发生的种种。那可是天下敬慕、威望堪为东方之罪的反骨女王啊!难不成就因为点儿身世缘故便被逼得不得不易主还换君?这怎么可能?
东方镇双手拢于袖中,垂眼对众臣,这才道:“玉王晟音名震五国,才名天下知。更领导我玉国坐镇东方霸主之位。但毕竟,血统不正,实难为王位正统。故,本侯决定,让玉王晟音让出王位另封摄政长公主,。而王位……则改让先王唯一嫡子东方铭宇继位!”
一言下,当真是让无数兰临风死忠派直接气煞了心脏,却同时让反对派及东方铭宇等欣喜若狂。而其余,除却明哲保身无所谓的,则多是因玉国将失去一位最有能力的王者,心怀痛心。
虽然敬候威望甚重,他出来主持公道众人大多也支持,可这换位之事,当真是亘古未闻,如何不令众人心存疑虑。可上至太后国相元帅下至无数百官还未开口,东方镇竟又马上转头问向兰临风:“大王觉得,本侯如此处置如何?”
众人屏息,再次将目光盯向那依旧面戴面纱的女王陛下。
但见兰临风抬眸望向敬候,眼含笑意:“摄政、长公主?”
东方镇叹了一口气,回头瞥了一眼明显似被天上掉下来的好事砸到的东方铭宇,道:“铭宇王子年幼平庸,不学无术,长公主当从旁辅佐,以保我玉国万民安康。”
于是,兰临风笑了。愤怒的杨昭和平静的聂云卿,也蓦然明白。而自诩绝非草包的东方铭宇居然也明白了,欣喜的表情上蓦然断裂。倒是封太后眸光落在东方镇身上,若隐若现,朦朦胧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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