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梦,烟雨江南行。
红袂万千江上舞,
菱歌醉夜水盈盈。
何日枕江南?”
街头巷尾,传来歌女弹奏琵琶的动人歌声。一首《梦江南》,似是泠泠清泉,流淌于人们闷热的心田。而歌女玉立之旁,三位身穿华服的男子,正从烟河岸上驶来。前面戴着翡翠面具的高个儿男子,步履匆匆,目不斜视,完全心不在焉的样子。后面跟着两名男子,一着红,一着蓝。白衣少年只留半边脸的长长墨发披泻,唯剩的一只眼锋利如昼,锐利如刀。而红衣男子则是眉眼带着些许魅色,手上还拿着一个算盘。边走路边把玩着算盘,一张碎嘴一路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奈何前面那位人高马大的面具男却只当了耳旁风。
闻此歌声,三人莫不轻叹“东方晟音公主诗词,竟是街头巷尾,无不相传。”这三人,正是初至帝都不久的星驰野、管生、扶风。
“是呢!”说到这位东方赫赫有名的晟音公主,连星驰野都不由驻足凝望着那唱着《梦江南》的歌女赞叹道:“‘凡有井水处,皆咏晟音词’,这位晟音公主,如今也成玉王晟音了!”
管生则在后面啧啧叹道:“说起这东方晟音公主,还真想见识见识呢!听说最近已然继位为玉王了,跟咱西方那位海约女王可是当世齐名的人物呢!”话说到这儿,管生眼珠子一转,似是又想起了某某令他十分疑惑之事:“说到这个,我就不懂了。这海约女王不仅身为一国之主,还是个长得英姿飒爽、身上带着王者之气的巾帼英雄。大王您怎么就不懂得珍惜呢?还每天一早就出门躲着不见?”
星驰野身为西方诸侯,这才刚来帝都不久,他那迦斯驿馆却就受到那位海约女王陛下几乎每天一次不同借口的连连“拜访”。后来星王陛下干脆每天一大早就闪身走人上大街去了。这没过几日,帝都的大街几乎都被星王陛下给逛遍了,而今个儿正好逛到了天下最著名的风月鼎盛之所——帝都烟河。
星驰野懒得没理会他,倒是扶风嗤之以鼻道:“你那什么眼神?那海约女王体型壮硕的跟个汉子似的,哪里配得上大王了?更何况海约风俗那般开放,那身为一国之主的百里天骄,男人都不知道睡了多少个了,早就成残花败柳了。也就你管生这种没见过什么女人的俗人,才会对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女人魂牵梦萦!还把驿馆闹得沸沸扬扬……”
管生在进入帝都的首日之夜,意外邂逅了一位水中美人,自此魂牵梦萦数日。由于一道而来的几人看不惯他这副模样,故意说了句“八成是遇上水鬼了”。没想到这脾气上来的家伙差点在馆内跟人打起来。后来星驰野上来劝说,这家伙居然还气性未消的吼嚷了几句。这才闹出“迦斯星王君臣为一女子大打出手”的帝都传言来。
“一面之缘?”管生不乐意了,方才那股精明劲儿又不见了。而是脸色一肃,挑了挑两道长长的秀眉,怒道:“你扶风才是俗人。懂不懂什么叫一见钟情?真是。”
“什么一见钟情,见色起意才是真……”
“你……”
二人的争吵声,逐渐消失在这如玉如带的十里烟河岸。但见此时烟河上,中间无数画船锦舫,皆飘于如云似雾、雾霭朦胧的幽幽碧水上。且河岸两边,筑鳞次栉比无数金粉楼台、玉宇琼阁;佳气葱葱,缤纷繁盛。遥遥望去,两岸边上尽楼阁;微微一嗅,亦能嗅出十里粉香。只是适逢白日,可见得所到之处皆“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粉影照婵娟”之貌,却没有传说中的“浆声灯影连十里,歌女花船戏浊波”之象!
星驰野君臣一路走过烟河岸,观那幽幽之水葱葱之木,偶尔还能听听杨柳岸的浅斟吟唱。可没料到,这才走没多久,便听见前面一群人堵住了路,三人一时好奇,自是上去瞧瞧。谁知一瞧便瞧出这么一出“风尘女大街哭缠美少年”好戏来——
“我们虽然只是烟河河畔的风尘妓子,但我们也是人啊!滚滚红尘中,若有其他出路,我们何至于沦落至此?公子你才高于世,自是世所倾慕,又何必轻贱我们这些沦落风尘的可怜人……”
却见无数花红柳绿的姑娘们,正围着中间一个身量还未长成的稚嫩少年,满目脂粉坠泪,满嘴痛叫哭嚎。那柔软无骨的模样,纵铁石心肠也不得不软和三分。
“啊!?”
星驰野君臣一观,嘿!这不是海约小王子百里天俊么?怎么到这儿来还惹上这么多事了?
甭说旁人了,百里天俊自个儿也奇怪。这从楼里刚出来没走几步,便见得一个姑娘直直朝他冲上来,吓得他一闪。他碰都没碰,她就栽地上去了。后来便有一群姑娘上来围着他哭嚎不已,这还没反应过来便成了满街围拢指指点点的对象。
这什么嘛!百里天俊本就桀骜不驯一小王子,见她们纠缠不清,一时怒从心起道:“你这女人好不冤枉人!我一路走来,目不斜视。人人都见我姿态端然、两袖清风,又何来轻贱鄙夷尔等之说?”
其中一个姑娘顿时轻抹粉泪,纤指一伸道:“你……你若不轻贱我等,缘何将我妹妹甩在地上,跌得头破血流都不管不顾?众目睽睽之下,亲眼所见,你却信口抵赖,分明就是不把我们当人看……”
“是啊!你自是姿态端然、两袖清风,可你端然的姿态下分明是目下无尘的鄙夷,你如风清袖中也分明藏着你的清高倨傲。你是天上的云,而我们只是地下的泥。你即便不经意间踩上我们两脚,也不会在乎有没有踩痛我们……”
“就是。凭什么轻贱我们?我们风尘女子也是人啊……”
“……”
这些女子字字带针、句句带刺,直把百里天俊架在礼义廉耻的道德架上,烤了他个七荤八素。这说得,世人皆轻风尘贱红粉,敢情是他教的?瞧这一言一句说得,这不是存心让他惹众怒嘛!
一群烟花女子与俊秀少年的争执,成为此时烟河的一道风景。吸引了路过的人群,也吸引了旁边多部而来的无数贵人。更把星驰野君臣给说得一愣一愣的。管生更是暗叹:这烟河的青楼女子,连口才都比别处的好?
“烟河本是风月鼎盛之都,何以姑娘们要为难一个稚龄少年?”管生扶风尚在观望中,哪知道他家的国王陛下便已率先出声。
一个磁性的男音响起,众人回头,却见一一位面覆翠色狼头面具,一头墨发飘飞如乱条腾飞;一身紫袍雍容华贵,却似天上王者。举手投足间都是睥睨天下的傲岸神光!
抱胸行来的男人缓缓行近,旁边无数人群竟不自觉的躬身让路。自然而然便出现了一条独属于他的康宏大道。
中间的少年百里天俊见了,顿时眼神一亮,叫道:“星王大哥——救我——”
而那群坐在地上哭嚎的姑娘们似乎被那声“星王”给震得半天没反应过来,唯有旁边依旧不明状况的一女子还在那儿叫嚷着:“这位公子说得什么话?什么叫我们欺负一个稚龄少年?明明是他将我们的姐妹摔到地上不管不顾的。我们一群柔弱的风尘女子,如何还能欺负得了富家公子?”
百里天俊终于脱身,赶紧躲到星驰野身后来。星驰野身后一红一蓝中的红衣人一手抓了百里天俊笑道:“嘿嘿,这海约的男子果然都跟弱鸡似的,居然被一群女人给欺负了?真真好笑!”
百里天俊心中一怒,抬头看见的便是一张阴柔到骨髓里、妖娆到血肉里的明媚瘦削脸,登时冷笑道:“我们海约的男子至少比你这娘娘腔的妖精男威武些!”
一句话顿都没顿一下的一气呵成,说得那叫一个气吞山河。却也说得红衣男子眯着细长的凤眼,火光四射地一把揪起矮他一头的少年:“你说什么?”
旁边一半披发一半露脸的蓝衣少年锋利的眼眸中略显轻嘲的淡笑:“他说……你长得比海约男子还海约!”唯恐天下不乱。
“扶风!”管生转首大叫一声,却叫百里天俊泥鳅似的从手里滑了出去。差点儿一滑便滑倒到地上,幸好却被前面站着的星驰野一把扶住。
百里天俊便顺手拽了星驰野指着对面的一群女人道:“星王大哥,这帝都的风尘女子好生奇怪。我好端端走我的路,她们扑上来非说我轻贱她们,要让我给个说法。莫不是来讹我的?”
星驰野却既不管对面那些胡搅蛮缠的女人,也不管百里天俊的诉苦,反转头朝着人群的另外一头望去。扶风、管生、百里天俊自然也顺着星驰野的目光望去——却见人群散开那头,露出一个细长狐眼精光的素衣书生,只是奇特的是,这书生怀里抱着个脸大的铜盆。正细眼狭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仿若,烦扰的街道中,充斥的无边喧嚣,尽碎成尘。
望着对面那满面温润的书生,星驰野仰头负手道:“恐怕阁下此举,既不能赚得金满盆,也不能引来该来人……”
对面长相平凡的书生眨了眨一看便十分狡猾精明的细长狐眼,垂头看了看自个儿手中的铜盘,然后便顺着星驰野的视线望向遥远的阁楼望去——却见那蓝天白云相衬的高阁上,醉卧阑干之上的蓝衣少年,侧身斜躺,衣袂轻飞;手提酒壶,纵酒狂饮。桀骜飞扬的眉眼间,是融尽人间一切狂态的风流写意!
任底下无数喧嚣沸扬漫天,那散着酒香的狂野姿态,却视一切纷扰如无物。仿佛这浩大天地,鼎盛烟河;都不及他壶中乾坤,酒中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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