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翠幕,红绡宝帐,闺周檀木,幽香缕缕。洒金朱丝线蔓延闺门,海棠无香却尽满香闺。
床帏当中,有子一人。斜卧睡榻,衣袂风流。遥望若高峰之仰止,侧卧如玉山之将倾。美词气,好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雕饰。
“呵呵呵……呵呵……”
而正当此时,一阵银铃自帐外传出。那娇笑脆生生响起,使人不觉心中一荡。
却见有美一人兮,体态风流。脸若莲萼,唇似樱桃。两弯眉画远山青,一对凤目秋水润。纤腰袅娜,紫萝裙掩映香足;素体沁芳,轻纱袖云笼玉笋。绾青丝,插凤簪,敷轻粉;描黛墨,抹酡颊,点朱唇。
如花之貌,为谁而妍?
“驰野,起来了没?”
那风情万种的女人揭起帷帐,看着榻上的侧卧的如玉男子,热情问道。
这帷帐闺中榻上之人,便是这段时间穿得沸沸扬扬,都以为奄奄一息快要挂掉的迦斯国王星驰野了。
星驰野一身素整的浅色衣袍,面上依旧是帝王绿翡翠狼头面具,青丝似乱非乱。腿上的油皮紧贴裤腿,一腿直直放着,一腿却弯起一个弧度。手上拿着,却是那把殷红的血色之笙。
此时的他,全身上下都笼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就像是刚从珍珠玉露中泡出来的玉质玛瑙,霞光溢彩,早已没了之前半点颓唐萎靡。
美人缓缓移步走向星驰野,美目流转,粉唇轻启道:“方才迦斯传来消息,说是那个泠音已经越狱逃走了!”
星驰野把玩血笙的手,蓦然一顿,随即却继续把玩着:“真不愧是我星驰野唯一认可的对手,即便是女儿身,却也有着丝毫不输男子的决然心智。”
语气中似没有半点意外,反而还有着淡淡的赞赏。
美人望着星驰野,扬首移步轻笑着:“小子儿,有点言不由衷哦?”
星驰野轻垂眼眸,抬眼折射出点点灼光,似带着些许不解:“为何要言不由衷?”在对面美女轻带审视的明眸中,却听得他缓缓道来:“她若真是沉溺于儿女私情,那我才要瞧不起她了呢!兰临风,不该是如百里天骄那种为爱痴狂的女子,轻易为情所困。”
女人看着眼前这位她从小看到大的人,眼中升起丝丝喟叹:“唉,你说——这回,算是谁赢呢?”
“当然是我赢。”星驰野坐起身来,几乎是想也未想:“虽然之前她刚来西方,搞出无数之事,都让我无法将她一个女郎与兰临风那厮联系在一起。但之后我因怀疑她的身份,便故意引她出使海约,毕竟海约有知人识人的王族天赋。之后经百里天骄亲口告知,我终于确定了她身份,便利用她对我动心,继续让她跳进我的感情漩涡……”
在女人双眸的注视下,星驰野面具下的唇角微微勾起。似是向她耐心解释着什么:“当时因那一首笙箫合奏,便将心中怀疑向你告知。可你不是说,不能对她轻易下手吗?”
“所以你就对她展开感情攻势?”女人的眼光中,似折射着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味与深思。但同时,在投向星驰野的那一目中,似存着审视与探寻。
星驰野嘴角已经弯成了一个极大的弧度,根本不用看那被面具遮掩的全部面貌,都可窥见其心中的暗喜与得意:“她在海约看我牢中受伤,都气得暴露身份了,你说她对我有没有动心?再加上这次我如此舍生忘死的孤身入索尔军营救她。你说,天底下哪个女人,能拒绝这样为了她连命都不要的男人?”
说到这儿,那真是让国王陛下不得不恨得牙痒痒了:“兰临风这厮,实在太狡猾了。我真是设想过无数她会用的身份,甚至连太监宫女都想到了。独独想不到,她竟选择了如此高调的法子,故意与姜成扯在一块儿,砸我脑袋、装疯卖傻、手刃士子、舌战群儒……如此剑走偏锋,步步为营,我还一直以为是兰临风故意用她来吸引我的视线。直到那一首笙箫合奏……”
女人美目中似根本没有半点意外,坐在星驰野卧榻对面的座椅上,拿起一杯茶,轻轻一抿道:“你不是说她在你面前装疯卖傻,早就被你识破了吗?”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星驰野整个眉头都锁成一团:“当时以为不过是那女郎意外砸中我脑袋,却因惧怕处罚这才装疯卖傻。可观其性格倔强桀骜,城府不深,做不到十分隐忍。这才让我瞧出端倪。可如今看来,恐怕……根本就是她故意暴露给我看的。”
此言一出,别说是眸光复杂的星驰野,就连对面的女人都陷入了沉思。
故意在人前装疯卖傻,可又能在适当时候让人看出端倪。当别人以为她已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时,却不知,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兰临风的算计,竟是连星驰野的骄傲、疑心、好奇等全都算计了进去。
美人在垂眸想算间,最后却只能发出叹服:“真不愧是他教出来的人呢!”随眼瞟了眼他手中的血笙,美眸轻含了然,唇畔讥笑点点。
星驰野明显不忿,却也只能徒叹无奈:“之前是兰临风下棋,后来终于换成我了。只不过兰临风下得是博取信任、接近我的政治博弈棋。而我下得,却偏偏是以己为子、以情为引的感情之弈。可是……”
看着星驰野低垂的眼眸,女人替他解释道:“可你算计了她的感情,却没有想到,她对江山权位的重视,远超你的想象!”
星驰野兀自嘴硬道:“可她终归是陷入我给她织好的情网了!等兰临风那厮对我一往情深的时候,自然会主动送上门来江山相许的。就算她再厉害,那也终归是个女人。古往今来的女人,又有哪个能抵挡得了男人爱情的怀抱。”
女人的双目,刀子似的盯过来,狠狠地打断他的幻想:“既抵挡不了,为何还会毫不犹疑的回东?”
国王陛下:“……”憋了半天实在憋不出个什么来,最后只好愤愤不平得说道:“只能说明,兰临风那厮,根本不是个正常女人!”
片刻,那丽艳动人、风采夺目的美人翩翩落于椅上,捡起桌上的一颗果实,轻轻放进嘴中。那刚进房中迸发出明媚欢笑的声音,此时却变得蓦然清冷:“不仅没让敌人丢盔弃甲,反而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星驰野摇头叹气道:“本来一切都按计划良性发展,兰临风真得很快便被我搞到手了。可哪里想到,聂云卿那个小子会突然冒出来。”
“真得只是因为意外出现的聂云卿吗?”昳丽绝色的美貌佳人,在望着星驰野这几日都不离手的血笙,流光陡转的碧波中,射出丝丝冷意:“你们的输赢,还是战场上再论吧!”说完便不理会地上跪着的星驰野,几步便出了房门。
独留下星驰野,在怔怔地望着女人离去的房门片刻后,遂将眸光拉回手中把玩的血笙之上。眼底,乃是跟方才美人跟前的规矩完全相反的不羁与狡黠,深思与战意。
兰临风恐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来西方竟早就被星驰野洞悉了身份。而伟大的迦斯国王星驰野一路表现出来的一往情深,竟然只是一场为她设下的无声战场。
而赢取这场胜利的智胜法宝,不是她的文韬武略,也不是她的智计百出,而只是她不忘初心、坚守雄心的理智与取舍。卷一:笙箫引。(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