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一人骑一匹雪也似白的高头大马,洋洋得意,正是冯铁豹的岳丈田世忠。他后面跟着三十几人,个个穿红戴绿,衣衫鲜明。走在前面的两人各扛着一杆锦旗,一面上写着“巡抚田世忠”五个秀金大字,另一面上写着“冯家庄冯铁豹”六个秀金大字。队伍的中间是一辆花团锦簇的马车,里面坐的自然是田世忠的宝贝女儿、冯铁豹的娇妻田兰了。
整个队伍浩浩荡荡,特别那两面秀金锦旗,在风中猎猎招展,显得甚是威风,甚是气派。
冯太翁皱眉道:“你岳丈就爱讲这些排场,爱面子。他自己做过巡抚,倒也罢了,现在却连你的名字也用上了,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冯铁豹苦笑着摇了摇头,只得上前拜见。
田世忠跳下马来,一把抓住冯铁豹,佯怒道:“好小子,阿兰回家探亲,你居然不和她同行,这成什么话?我这番前来,便是要向你兴师问罪的,看你有什么好说的。”
冯铁豹苦笑道:“岳丈错怪我了。我出门之前,阿兰并未向我提过要回家探亲的事。”
田世忠道“好,算你说得有理。那么你现在又要往哪里去?难道你要躲开我吗?”
冯铁豹也不隐瞒,便将去青山庙救弟弟冯铁柱,以及去马脑村除蟒的事照实说了。
田世忠连声道:“去不得,去不得。”
冯铁豹道:“怎么就去不得啦?”
田世忠道:“我不是说你去救你弟弟铁柱去不得,我是说你去马脑村杀那蟒蛇去不得。”
冯铁豹道:“杀蟒蛇为何去不得?”
田世忠道:“你傻啊,据说那蟒蛇修炼了一千多年,已是成了精了,马上就要化身成龙,自然道行非凡。倘若你斗不过它,反被它吃了,你叫我女儿这下半辈子怎生相处?”
冯铁豹道:“不管它是蟒蛇精,还是已经变身成妖龙,其在马脑山中屡屡作祟,伤害人命,便是该死。马脑村笼罩在恐怖的阴云之下,人人自危,朝不保夕。小婿昂藏七尺,众民所望,怎能只顾惜儿女私情,不怜民生疾苦,苟求安乐?岳丈有婿如此,恐为千夫所指,无脸做人也。”
田世忠听得满头大汗,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半响说不出话来。
冯铁豹走到马车跟前,对着马车里的妻子躬身作了一揖,说道:“兰妹无须多虑,此去事了,便回来与你相聚,此生此世,决不相负。”
马车里一个娇柔甜嫩的声音细细地说道:“郎君以民生疾苦为重,干办大事,阿兰万分敬仰。只盼郎君早去早回,以免阿兰日夜悬望。”
冯铁豹心道:“兰妹一介女流,没想到竟有这等豪杰胸襟,实属难能。我冯铁豹有妻如此,今生今世,可无憾也。”便道:“铁豹谨记在心。”
马车的窗帷掀开一角,露出半张雪肤秀脸,接着抬起一条芊芊玉臂,向冯铁豹轻轻地招了招手。冯铁豹知道妻子有私密的话要说,急忙将耳朵贴到车窗跟前,屏住呼吸,倾听妻子的言语。
田兰羞红着脸,启朱唇,开贝齿,用极轻极轻的声音说道:“我有喜了。”她这四个字可谓说得细若蚊鸣,除了冯铁豹,绝无第二个人听到。
冯铁豹乍闻喜讯,欢喜若狂,如同孩子一般当场手舞足蹈了起来。众人都不明所以,几十双眼睛惊诧万分地看着他。冯铁豹舞蹈了几下,觉得不妥,扬声清啸,飞驰而去。他去得极快,霎时在路头消失,但清亮的啸声仍在天际回荡。
白全英知道冯铁豹必是往青山庙去,迈开大步,追了上去。
从冯家庄到青山庙不过两日的路程,冯铁豹和白全英的脚程均快,早早就到了。但见那青山庙峰峦如聚,层林蔽日,一条山道从半山横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果然是一处落草打劫的好去处。
忽然间,树枝飒然轻摇,一条人影迅速闪过。冯铁豹和白全英皆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一下响动极为轻微,若是寻常之辈,是很难察觉得到的,但却逃不过冯、白二人的耳目。
白全英轻声道:“有人,要不要追?”
冯铁豹道:“不用了,想必是山贼的眼线,此去必是通报头目,顷刻便要来拦劫你我,自己送上门来。这倒省了许多事,不用我们去翻山越岭地找他们。”
白全英道:“既是这样,我们不妨坐下来歇歇脚,等一等这伙贼子。”他接着又笑道:“也不知这个山大王摸清了这青山庙的地形没有,倘若我们走远了,他来找不到我们,岂不急得双脚乱跳。”
冯铁豹道:“你倒替他想得周到。”
二人说说笑笑,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歇脚乘凉,拿出干粮和水聊解饥渴。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树林中脚步杂沓,数十人吆喝着冲将出来,手拿着刀斧铁锤,一个个凶神恶煞似的。
那为首的身高八尺,身上穿着黑袍,胸前用金线和银线绣着一只斑斓猛虎,张牙舞爪,形态狰狞。他手中提着一把齐肩的长柄砍刀,刀柄在地上一顿,当啷一声响,颇有几分威势。
你道这个山大王是谁?
原来就是黄大海。
那日黄大海冒充冯铁豹到三角塘娶亲,被马荣一行人撞破,他做贼心虚,铩羽而逃。他越想越气,心想若凭真实本领,马荣哪是自己的对手?就是马荣、马广、马录、马战四人齐上,自己也无所惧,若不是马录拿冯铁豹来吓我,老子绝不会输。他又想,冯铁豹又怎么了?我为何要怕他?冯铁豹虽然在江湖上有些名头,或许不过就是个浪得虚名之辈,我黄大海未必就打不过他。
黄大海想到这里,想象冯铁豹被自己打得跪地求饶,更被自己一泡尿淋成了个落汤鸡。他越想越得意,不禁有些飘飘然起来,觉得天底下唯我独尊,无人是自己的对手。
他觉得自己应该自立门户,与天下英雄抗衡。
他美滋滋地计划着自己的宏图大业,不知不觉来到了青山庙,只见这座山生得雄伟,又是进出思南府和铜仁府的要冲之地,乃是个安身立命的绝好之处。他注意已定,纠集了几十个江湖的上无耻败类,便在青山庙落脚下来,一边做着他的黄粱美梦,一边干起了盗贼的勾当。
也是冤家路窄,马荣四人从冯家庄回来,正好走了青山庙这条小路。
他们来的时候,走的是离青山庙数里远的官道,现在急着回去,马录提议走青山庙这条近路。马荣也没多想,便同意了,四人做梦也没想到,死对头黄大海正好盘踞在青山庙落草为寇了。
荣四人沿着青山庙的山路一步步走向鬼门关,却茫然不知。盯哨的喽啰见山下来了过客,急忙报上山去。黄大海一听喽啰描述四个过客的模样,知道是马荣四人,心中大喜,暗道:“******,新仇旧恨,今日一并了结了。”
黄大海立即带领人马冲下山来,双方一照面,马荣四人无不大吃一惊。
马荣骂道:“狗强盗,原来是你。”
黄大海冷笑道:“死到临头,叫你满嘴喷粪。”
双方更不搭话,抄起家伙就厮杀了起来。
黄大海以一敌二,独斗马荣和马广。马录和马战被众喽啰分割包围,七八个喽啰服侍一个,二人又不是三头六臂,哪里抵挡得住?霎时闹得个手忙脚乱,脸如土色。没上场的喽啰,则一个劲的呐喊助威,
黄大海的武功比马荣和马广都高出一大截,几个回合下来,二人均已受伤,被黄大海打倒在地。几个喽啰冲上前去,将二人绑了。
马荣怒道:“要杀就杀。”
黄大海道:“就这么杀了你,且不是太便宜你了?老子把你抓上山去,千刀万剐,像吃烤肉一样把你的肉一块一块割下来烤着下酒吃。”
再看这边厢,马录和马战亦是早已不支,被众喽啰像猫戏老鼠一样围着团团转。
黄大海喝令道:“耍得已够了,抓起来吧。”
大势已去,马荣仰天叹息,黯然神伤,心道:“妖蟒未除,我们却先死在这里了。”
在众喽啰的合围下,马录甩出性命拼死抵抗。有道是一夫拼命,万夫难挡,黄大海的这些手下原本是乌合之众、贪生怕死之辈,一见马录拼了命,反而节节败退。
马录杀出一条血路,奋力去救马荣和马广。黄大海横刀站在马荣和马广前面,他这样冲过去救人,无异于是去送死。
黄大海嘴角一阵冷笑,只等马录冲过来,一刀便结果他性命。
马荣心里大急,高声道:“你走吧,不要管我们。”
马录道:“同出同归,你们死了,我岂能独活。”
马荣道:“你回去搬救兵来救我们。”
等马录反应过来,已经迟了,黄大海呼地一刀砍了过来。马录急忙躲闪,右肩上还是被狠狠地砍中了一刀,一条臂膀险些被卸了下来。他疼得两眼发黑,斜刺里几个踉跄,一头栽倒,骨碌碌地滚到树林下面去了。
十几个喽啰要在黄大海面前立功,争着抢下树林去抓马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