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铁豹和白全英随着莫伯雄出了县城,向东南方向走去。
白全英熟悉方位,忍不住问道:“你是要带我们去龙渊峡吗?”
莫伯雄道:“正是。”
冯铁豹道:“龙渊峡是个什么地方?”
白全英道:“那是我们龙泉县隐士高人遁迹隐居的地方。”
冯铁豹心中隐隐升起一丝希望,莫伯雄无疑是要带自己去见一位隐士高人,而这个人必定是个铸剑的高手。或许······或许就此能打造出一把能与欧冶子媲美的绝世宝剑。想到这里,冯铁豹心头禁不住一阵激动。
走了多时,终于到了龙渊峡。
这是一个隐藏得很好的峡谷,入口处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小的仄口,而且被茂盛的草木遮住了一半,一泓清水从中潺潺流出。扒开树枝,弓着腰钻进仄口,接下去乃是一条狭长的溪谷,两边峭壁耸峙,生长在岩石上的草木遮住了太阳的光辉和炎热,溪谷显得有些昏暗,人身上却倍感清凉。
冯铁豹暗道:“真是个隐居避暑的好地方。”
峡谷越走越宽,小溪变成了小河,浅浅的清水在大大小小的鹅卵石上悠闲地流淌。除了虫鸣叽叽和偶尔的鸟叫声外,山谷中一片寂静。
莫伯雄忽然轻声说道:“到了。”
冯铁豹举目环视,只见前面有一间茅寮,依山傍水,覆盖在几株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的树荫之下。
冯铁豹道:“主人是谁?”
莫伯雄道:“这位前辈大号叫风行子······”
白全英讶声道:“风行子!那······那可是我们龙泉有名的铸剑巨匠啊。”
莫伯雄道:“不错,我爷爷的铸剑之术就是在他手下学的。”
白全英道:“只听说十几年前,风前辈不愿给官府铸剑,被逐出了龙泉。原来他老人家并没有离开龙泉,却在这龙渊峡中隐居。”
莫伯雄道:“老弟乃是我龙泉第一游士,可说踏遍了龙泉的山山水水,但连老弟你都不知道风老前辈隐居于此,这倒令人意外之至了。”
白全英道:“这龙渊峡是我龙泉前辈高人清修隐居的地方,我虽然好游玩,但从未踏足过龙渊峡,不敢打搅诸位前辈的清修。”
莫伯雄道:“看不出,你倒是个尊重前辈的人。”他顿了一下,朝着茅寮叫道:“风前辈,晚辈来看望你老人家了。”
一个铿锵响亮的声音在茅寮里打了个哈哈,应道:“说什么来看望我,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
呀的一声,木门推开,从茅寮里施施然走出一人来,穿一身粗木长袍,脚蹬麻鞋,双眉又浓又黑,两眼炯炯发光,头上挽了个发髻,插着一支荆钗,五十几岁的年纪,下巴上一丛半尺长的黑须。虽然衣饰粗朴,但神情洒脱,举手投足之间,大有豁然出尘之姿,飘飘登仙之态。
冯铁豹在心中暗自赞叹:“好一个人物,这才是隐士高人应有的风采。”
他赞叹之余,又甚感惊讶。
莫伯雄说,他爷爷的铸剑之术学自风行子之手,莫伯雄现年三十来岁,他的爷爷少说已是六七十岁的老者,是以冯铁豹只当风行子乃是个八九十岁高龄的老前辈,哪知风行子却只有五十来,这叫他如何不感到惊讶?
其实冯铁豹不知,莫伯雄爷爷的铸剑之术虽然学自风行子之手,但二人并非师徒,而是朋友之交。风行子虽是授艺之人,但比莫伯雄的爷爷年轻了二十来岁。
莫伯雄见风行子推门出来,上前一步,躬身作揖道:“打扰前辈了。”
风行子白眼一翻,道:“少来这一套了,你若真怕打扰我,就不该来找我。你既然来找我了,就必然要打扰我。说吧,到底所为何事而来?”
莫伯雄道:“前辈说的一点也没错,但若无重大的难事,晚辈也是不敢来打扰的。”
风行子道:“你遇到了什么重大难事?”
莫伯雄道:“我爷爷打造的那口寒光剑被人打断了。”
风行子一愣,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打断了你家的宝贝?”
莫伯雄眼王冯铁豹。
冯铁豹向风行子拱手道:“是我。”又道:“冒昧造访,打扰前辈清修,万望海涵。”
风行子哈哈笑道:“好说好说。如此说来,你们来找我,是要把断剑复合吧?”
冯铁豹道:“你猜错了。”
风行子目光炯炯,望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他从第一眼看到冯铁豹,就觉得这个年轻人与众不同。
冯铁豹接着说道:“寒光剑徒有其表,未有其实,算不上是真正的宝剑,断了就断了,何须修复。”
风行子哈哈大笑道:“有眼力。寒光剑在铸造的时候,我就曾指出其中有很大的缺陷,但是寻常人却是看不出来的。年轻人,你眼光很好啊,不知是哪一方的俊杰?”
铁豹道:“不敢。晚辈冯铁豹······”
风行子抢着道:“可是思南府临江县冯家庄的冯铁豹冯大侠吗?”
白全英脱口道:“就是他。”
冯铁豹摆手道:“大侠二字,在前辈面前何以敢当。”
风行子正色道:“不,大侠二字,你当之无愧。”
冯铁豹道:“前辈谬赞,深感惶恐。”
风行子道:“我一生佩服的人没几个,但你是其中一个。我虽然在这龙渊峡中隐居,但江湖上的事还是知道一些的。人们都说,冯铁豹冯大侠不畏权贵,除恶安民,急人之困,特别是斩除万丘县害民之官易锋,携万民书到京去面见皇上,尤为令人称道。”
冯铁豹淡然道:“那是一时急于义愤而为之,何足称道。”
风行子道:“世上激于义愤的事多所在有,但有几人敢拔刀相助,又有几人敢于承担责任?何况杀的是朝廷命官。”
白全英和莫伯雄深以为然。
风行子望着冯铁豹道:“伯雄来找我是假,你来找我才是的真吧。”
冯铁豹道:“说实话,我并不知前辈隐居于此,是莫当家带我来的。”
风行子点了点头,道:“你是个诚实的人。”
冯铁豹不愿漫天闲扯,直接切入主题,道:“前辈能否出手,给晚辈打造一把真宝剑?”
风行子道:“我已归隐林泉,若是旁人,我断然不会答应。但你却不同,我自当全力给你打造一把宝剑,助你杀尽天下的坏人恶人。”
冯铁豹大喜过望,长揖到地,道:“承蒙前辈看得起,感激不尽。”
风行子道:“你来得不巧,我这里正好有一块好铁,就用它来给你打造宝剑好了。”
风行子拿来一把锄头,到茅寮左侧的泥土上挖了起来。不一会儿,他挖出了一个大坑,从里面取出一件东西出来。
风行子道:“就是这块铁了。”
冯铁豹仔细一看,这块铁甚是奇特,暗红的色泽,上面密密麻麻地糅杂着大大小小的亮斑。用手一摸,竟然有灼热之感,与寻常冰凉的钢铁迥然大异。
冯铁豹心中疑惑,道:“这是铁?”
风行子道:“当然是铁。”
冯铁豹道:“这是什么铁?”
风行子道:“火山铁。你一定感到奇怪吧?”
冯铁豹点了点头,道:“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铁,赎晚辈孤陋寡闻。”
风行子道:“通常的火山熔铁,是深黑色的,而这块火山铁却是暗红色的,且有赤般,更奇的是竟然还蕴含了火山炽烈温度的痕迹。这块火山铁,乃是稀世之宝啊。”
冯铁豹道:“前辈得到这块宝铁,只怕不易吧?”
风行子却道:“我拿到这块宝铁,再容易不过了。”他顿了一顿,接着道:“这块宝铁,是我的一位老朋友送给我的。几个月前,我那老朋友从关外的长白山来,说在长白山上挖参的时候挖到了这块火山铁,他拿着没用,送给我打造宝剑。我早已不再铸剑了,便将这块宝铁埋了起来。我在这几个月里常常想,到底要不要把这块宝铁打造成宝剑呢?难道要让它与我长眠于地下吗?正当我委决不下的时候,不想你们却来了,这就叫机缘巧合,叫天意啊。”
风行子想了想,又道:“这件事要保密。伯雄这两天就不要回去了,你们几个给我做副手,咋们这就造炉铸剑。”
风行子的住处地势比较平整,水源充足,是起炉铸剑的好地方。冯铁豹、白全英、莫伯雄三人在风行子的指导下,在水边砌了一座径口宽三尺,高五尺的炉灶。炉灶的内圈用石头密砌而成,外面用一种淡白色的粘泥敷了三层,每层粘泥厚三寸,层与层之间用干棕毛隔着,起着保温的作用,最大限度不让炉灶内的温度散失。
敷泥的时候,炉灶内烧起小火,把第一层的粘泥烘干后才能敷第二层的粘泥,烘第二层粘泥的时候,炉灶内的火要大一点,等把第二层的粘泥烘干后再敷第三层,烘第三层粘泥的时候,炉灶内的火又要再大一点。
烘烤粘泥的时候,火头的大小,烘烤时间的长短都有严格的要求,这样才能让粘泥紧紧地凝固,又能抽干泥中的水分。
起造一座剑炉就如此复杂,整整花了五个昼夜,可见铸剑之不易,铸造一把上等质量的宝剑自必更加不易了。
剑炉质量的好坏,直接关系到铸剑的成败。倘若剑炉造得不好,炉灶内的温度大量散失,不能凝聚成高温,则无法融化铜铁之属,更不用说一些具有特殊矿质的钢铁了。
风行子明白,这次铸剑,用的是一块特异的火山铁,炉灶内的温度非要达到火山口的温度不可,否则熔化不了这块来自火山喷发时形成的宝铁。
剑炉造好后,风行子命莫伯雄回家密密运来一千斤上好的焦炭,起火熔铁。这座剑炉装了两个风箱,风行子、冯铁豹、白全英、莫伯雄四人分成两组,昼夜轮流鼓风不辍,以使炉内的温度不得稍有降低。初时,每隔两个时辰,风行子便向炉灶内投入一包配制好的药物,以助火势。随着时间的推移,添加助火药物越来越频繁。到了第三天,风行子连续不断地向炉灶内投放助火药物,整个炉灶的火苗变成了青色,一丈之内都感到热气袭人。
风行子、冯铁豹、白全英、莫伯雄四人每过一会儿,就要跳到水里把全身打湿,这才能勉强支持得做。即便如此,四人已是被烈火考得唇干舌燥,头发都发出了焦臭闻来。
但是火山铁仍然没有熔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