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铁豹育有两个儿子,冯义和冯正。虽然冯铁豹十分疼爱自己的两个儿子,亲手一招一式地传授武艺,一字一句地教导诗书,但生前却从未向两个儿子提起过自己的任何往事。冯义总觉得父亲是一个神秘的人,一生经历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此时有无数疑问要向蒙面黑衣人打听,但见蒙面黑衣人正出神遐想,不便打扰,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
忽听得一阵激烈的争吵之声远远地传了过来。
一人道:“那些黑雕真奇怪······”
另一人抢着道:“我早和你说过了,那些黑雕不是真正的黑雕,你怎么还在一口一个黑雕的说个不停?”
前一人道:“怎么不是真的黑雕啦?你难道没有看见是那些黑雕将独角恶龙打得大败而逃,而且一直把独角恶龙驱逐到太阳山中去了吗?”
后一人道:“如果是真雕,最后怎么会变成了纸呢?”
前一人道:“这说明那些黑雕乃是神雕,变化莫测,不但能变化成纸,而且猪牛羊马也是能变化的。”
后一人道:“简直是胡说八道。”
前一人道:“这都是大家亲眼目睹的,并非我瞎说八道。”
后一人道:“你懂什么······”
前一人怒道:“我不懂,难道你懂得比我多么?”
后一人道:“当然。”
前一人道:“说来听听。”
后一人一本正经地说道:“那些黑雕是那位穿黑衣服的高人在纸上施了法术变幻来的,是当不得真的。”
前一人强辩道:“能逐走独角恶龙的就是真雕。”
后一人哇哇大叫道:“你真是不可理喻。”
前一人不服,反唇相讥,道:“你才不可理喻。”
冯义听得有趣,转头望去,只见一群村民向这边走来。走在众人前面的是两个年轻人,高矮胖瘦分毫不差,眉目口鼻一模一样,一看就是孪生兄弟。冯义不认得马氏兄弟,更不知道他兄弟二人最喜欢的就是和人瞎争论,死抬杠。这当儿,兄弟两人为黑雕是真是假,各抒己见,互不相让,已争得面红脖子粗,就差动手厮打起来了。
蒙面黑衣人幽远的思绪被马氏兄弟的吵闹声打断。
冯义赶紧问道:“前辈与先父相识么?”
蒙面黑衣人点了点头。
冯义心头一阵狂喜,父亲那层神秘的面纱终于能够揭开了。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生前做过什么样的事?这些都是冯义胡思乱想了十余载,又追寻了一年多,极其想要知道的。
只听得蒙面黑衣人说道:“今日得见故人之子,幸甚幸甚。”他顿了一下,接着道:“令先尊内功精深,向来身子健旺,怎会早早离世呢?”
冯义道:“据晚辈推测,先父心中有事,因郁成疾,终不能治。”
蒙面黑衣人黯然道:“心中有事不能宣,郁积成疾,原来是这样。自古唯有心病难治,然也。”又道:“难道令先尊没有和你说起过独角恶龙之事吗?”
冯义道:“没有。”又道:“前辈所说的独角恶龙,就是刚才的独角黑龙吧。”
蒙面黑衣人点头道:“正是。你到底还是知道一些。”
冯义道:“我是昨天晚上方才知道的。”于是将昨夜在金鹏寺遭遇到独角恶龙、金鹏鸟战败、寺毁人亡的事简要地说了说。
蒙面黑衣人道:“金鹏大师太低估独角恶龙了,一只金鹏鸟如何镇得住这妖孽。只可惜了福缘这孩子,无辜送了性命。”福缘亦已五十多岁,他口中仍称孩子,想是多年未见,福缘在他印象中还是年轻时候的模样。
冯义道:“独角恶龙虽然凶恶,却不是前辈的对手。”
蒙面黑衣人摇头道:“你错了。”
冯义是亲眼目睹蒙面黑衣人逐走独角恶龙的,哪里肯信,说道:“前辈举手之间,岂不是立刻就将独角恶龙逐走了吗?”
蒙面黑衣人道:“唉,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冯义心中纳闷,问道:“晚辈鲁钝,请前辈明示。”
蒙面黑衣人道:“老夫出其不意而施展幻影法术,攻其不备而将独角恶龙吓走,实属侥幸,并非我真有降服独角恶龙之能。这点把戏只能唬得住一时,却瞒不过一世。如今独角恶龙躲进太阳山中,用不了几日便能识破我的把戏。那时独角恶龙伺机复出,老夫就无能为力了。”
冯义斜眼望着蒙面黑衣人,将信将疑。但见蒙面黑衣人眼神忧郁,说话的语气颇为沉重,不像是在说谎。
马强接过话头,大声道:“怕什么?有我们兄弟二人在此,还怕杀不了那条大蛇么?”
马壮纠正道:“那是独角恶龙,不是蛇。”
马强昂然道:“不管它是恶龙还是恶蛇,是妖魔还是鬼怪,只要它再敢出来捣乱,我们兄弟二人一人给它一斧头,定将它剥皮抽筋,碎尸万段。”
马壮拍手道:“不错。”
冯义最喜欢结交有胆识,重侠义的英雄豪杰,他见马氏兄弟说得慷慨激昂,不由得肃然起敬。他仔细打量马氏兄弟,见二人虽然长得膀大腰圆,但心浮气粗,既无内敛之神,亦无外铄之精,不过是有几斤蛮力气的勇武之士罢了。
冯义颇有几分失望,但转念一想:“武功差点不要紧,可以慢慢学,但一个人的胆识、侠气乃是与生俱来的,比武功更加宝贵。”于是抱拳道:“二位兄台高姓大名?”
马强道:“我叫马强。”指着马壮道:“他是我弟弟,叫马壮。”
马壮接口道:“我们是孪生兄弟。”
冯义笑着拱手道:“原来是二位马兄,久仰久仰。”
马强道:“你不用久仰,我和你喝过酒。”
冯义一愣,心想我们是初次见面,几时喝过酒了?
只听得马壮说道:“你不就是冯家庄的冯义冯少侠吗?”
冯义道:“正是在下,少侠二字,可不敢当。”
马壮道:“没关系,不用客气。”
马强道:“独角恶龙的事,你不用怕,也不用担心,我们兄弟拼死保护你的安全。”
冯义听得哭笑不得,心道:“原来是两个浑人,却倒也傻得可爱。”
旁边的白玉莲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嘿地冷笑的了一声,讥刺道:“你们兄弟两人有几斤几两?冯少侠用得着你们保护吗?真是自不量力,胡吹大气,也不害臊。”又道:“刚才独角恶龙袭击村子的时候,你们兄弟二人躲到哪里去了?怎么不站出来把独角恶龙剥皮抽筋、碎尸万段呢?”
马强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道:“那时我们突然内急,上茅房去了。”
马壮接着道:“等我们上完茅房出来,独角恶龙已经逃走了。”
白玉莲用手捂着鼻子道:“好臭好臭。”
马壮用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并没有闻道什么臭味,皱着眉头道:“那里有臭气?是不是你鼻子有问题?”
马强道:“我们上完茅房,收拾得干干净净,怎么会臭呢。”
白玉莲道:“独角恶龙一来,你们兄弟二人吓得掉进了茅房,不管怎样清洗,总是臭气难当。”
众人一听,忍不住轰然大笑起来。
马强板着脸道:“胡说八道。”
马壮却不以为意,言笑自若,浑不把白玉莲的讥刺和众人的笑声当回事。
冯义心道:“莫要听他们东拉西扯,误了正事。”便向蒙面黑衣人道:“那独角恶龙到底是什么来头?和先父有甚干系?请前辈赐告。”
蒙面黑衣人慨然道:“五十年啦,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微微抬头望向远方,脸上神情特异,他的思绪跟着飞向了久远的往事之中。
这个蒙面黑衣人名叫武追魂,五十年前,乃是雄踞一方的英雄好汉。
武家祖上乃朝廷名将,卸甲后回归乡里,男女子孙皆习文尚武,代代相传。武家家训甚严,初时严禁家人在外显露武功,招惹是非,是以武家虽然人人会武,但鲜有人知。
后来,武家子孙繁衍,免不得要出几个慷慨激扬的血性男儿,疾恶如仇的巾帼英雄。这样的人铁骨铮铮,义气深重,眼里是容不得半点渣滓的,路见不平自然要一声怒吼,提拳拔剑揍奸恶之辈,除暴安良打走狗之徒。一而再,再而三,江湖上都知道武家人武艺高强,兼之人多势众,是很不好惹的。渐渐地,武家在江湖上声名鹊起,成为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族。
江湖上提起龙洞堡武家,都要敬重三分。
传到武追魂这一代,武家虽然人才鼎盛,文武俊杰辈出,但若单以武艺而论,则以武追魂最为佼佼出众。
武追魂天资极佳,是学武的奇才,十五六岁的时候便已习通家传绝学,再过得几年,其武艺远在众兄弟之上,叔伯辈也自叹不如。武追魂在武艺上成了武家的一枝独秀,又在江湖上历练了几年,干办了几件大事,没有出现什么差错,自然是众望所归,被家族公推为武家新一任掌门人。
那时武追魂年仅二十六岁,是武家历代掌门人中最年轻的掌门人。正是春风得意志气高,名家英雄出少年。
忽一日,下人传上拜盒,冯家庄冯铁豹特来拜会。
冯铁豹的名头响震江湖,侠名远播,武追魂自是早有耳闻,但相互间从未有过来往。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大凡习武之人,无不梦想争那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头,是以武功高强之人互相不服,少有交往,甚者比武决胜,结下一世冤仇也是有的。冯铁豹和武追魂虽然都是慷慨磊落的侠义之士,但论到武功上,都觉得自己要比对方略胜一筹,自然心中早存了不服的念头。
不想冯铁豹今日竟亲自来登门拜会,武追魂甚感异外,心道:“听说冯铁豹在马脑村屠龙,他怎地突然来拜会我来了?”拿着拜盒呆呆地出了一会儿神,实想不明白冯铁豹此来所为何事?又想:“既然人家远道而来,不会晤一番是不成的了,但这个面如何会法,方既不至伤了彼此的和气,又不至于堕了我武家的威风,这倒煞费思量。”
几个兄弟候在武追魂的身旁,问道:“见,还是不见?”
武追魂权衡半响,心中已有主意,双手一拍,自语道:“就是这样。”
几个兄弟对望一眼,不明所以,道:“到底怎样?”
武追魂胸有成竹,微微一笑,传下令去:“开门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