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纺城以东。三佳村。周家。晚上有相亲。
时间是傍晚六点。
纺城之所以叫纺城是因为这座城市的轻纺特别发达。三佳村的周仁福就是在纺城工作的。
周仁福是周非叶的爸爸。
周仁福的工作有个很特别的称谓叫“小船户”其实就是房产中介的意思。这是纺城人的方言。反正大家都这么叫。
周仁福做小船户也有五六个年头了。虽说时间不长,但周仁福做得还算用心,这几年也有了一点积蓄。
周仁福不爱炫富。村里人却知道周仁福在纺城赚到钱了。隔壁民福村也有人在纺城做小船户。他们都知道周仁福的底。
这两个村的菜场是同一个。
谁家里离了婚,谁家里死了人,谁家里生了娃,谁家里发了财。一趟菜市场下来,七姑跟八婆一交流便能知道个大概。
周仁福是为数不多的在那个年代先富起来的人。所以说起他这个人,不少人还是挺艳羡的。因为这个人之前也在菜市场卖过菜,一天最多赚上五十元,还要起早贪黑的干才能到这个数。而遇到生意不好的时候是要蚀本的。
现在听说周仁福都买下两间纺城的营业房了。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两间纺城的营业房最起码也要两百万才能拿下。
而这意味着周仁福从此就成了“包租公”,过上了有钱又有闲的日子。
过上这种高大上的日子自然很多人都知道了他的事。
周仁福营业房是买了,但自家房子还是两层半的民房。而且连个代步车都没有。所以就有人不断猜测周家姑娘相亲失败的原因。特别是女人,唯恐天下不乱。
“你说,周仁福的女儿相了两回亲都无疾而终会不会是男方嫌他家条件不好,他周仁福的钱都存在银行里要不就是买了营业房,谁知道他家有没有钱啊。有钱人不都是有别墅有车子的吗?”
甲村妇挎着菜篮子站着和乙村妇聊了起来。
“是啊,不过听我家里那位说纺城的房子过几年都要翻几翻,他周仁福现在花钱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分用,只想着多攒点再多买几套营业房,哪顾得上为女儿撑台面,反正女儿嘛嫁出去等于泼出去的水,找差不多得了,还是赚钱要紧。”
两人正聊着,又插进来一位丙村妇:“你们说得是周仁福吧,我说啊这个人呀就是太想不通。赚钱什么时候是个头,有了百万想千万。女儿要是嫁砸了,以后有的是他哭的时候,唉,现在的小年青别看表面什么都不再乎,其实呀心里的算盘很会打的。你要是女方家里房子车子比男方差吧,那小年青肯定另攀高枝去了,谁不想找个有钱的岳父,关键时候总能帮自己一把的。你说对不对。”她说完朝甲乙两位村妇呶呶嘴,意思是先别说话。周仁福他老婆往这边过来了。
大概也是来买菜的。
“朱大姐来买菜啊。”三人都先后同她打了招呼,朱玉枝一一向她们点了点头,然后也礼貌的问了句:“你们也来买菜吧,都买了些什么呀,这个季节吧菜也吃不好。吃什么都没胃口。”
甲村妇听她这么说便打趣道:“朱大姐。你家仁福会赚钱,你又这么会过日子,你们两口子以后钱要用不光的。我说呀,你要是真觉着吃什么都没胃口让你家仁福带你去下个馆子,上次我就让我家死鬼带着我去吃酸菜鱼。还别说,这大厨烧出来的东西就是不一样,我吃了整整四大碗米饭。你说,我们这种村妇能烧出那种味道来?要想菜烧得好,靠的就是去饭店长见识。这就叫见多识广。像你这么能干,吃几次,保证学会了,你说你天天脑子里那几个菜,吃了大半辈子了,能不腻?”
朱玉枝下意识的点点头。只说了句:“你说得对,自己吃还凑合,以后要是有了女婿,娶了媳妇我这厨艺是要被嫌弃的。”
“是呀,这不光是为了儿子女儿,自己呀也要会享受,儿孙自有儿孙福。身体健康,能吃能喝,能跑能跳也是一种福气。”乙村妇也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丙道:“朱大姐,你们家现在可是有钱的人家了,这衣食住行都要跟上。你呀,不是我说你,也替男人太省了些,这身上衣服穿的比我还实惠,你呀,以后地摊里卖的衣服就别买了,下次我带着你去逛商场,保证让你年轻十岁,让你家老头子认不出来你。”
说完,三个女人脸上都有了意味不明的笑意。朱玉枝能听明白,她的节俭成了她们眼中的吝啬。
“好的,那我下次跟仁福说说吧。”朱玉枝心领神会,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在这几个女人面前思想观念有些落后了,说了两句,她便借口说要过去买点水果点心同她们告辞了。
甲:“喂,看样子今天周仁福家里又要搞相亲。你说周仁福会带着朱大姐去吃山珍海味吗?”甲问乙丙二人。
乙:“你真信呀,也就那么一说,你说这周仁福也不傻,他咱就不懂好马配好鞍这个道理呢。他要是拨点钱下来造造房子,再给他女儿配个车子,这周小姐还用得着相亲?
上来娶她的怕是要挤破门坎了。”
丙:“说真的,我也想不明白,这周仁福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乙:“还想什么?财迷心窍呗。”
傍晚,周家。
“仁福,瓜子放上了吗?”
“放了。”
“糖果呢?”
“也放了。”
“那茶叶呢,放杯里了吗?没放上,赶紧放一放,别等下弄得手忙脚乱的。”
“哎呀,多大点事,你怎么这么啰嗦。不过是叶叶相个亲,你至于吗?前两次不是一次也没成吗?”周仁福身体略微发福,又擦了一遍桌子后,他终于口干舌燥偷偷从桌上拿了颗金桔吃,金桔个小,一口咽下去就没了。他怕朱玉枝突然从厨房内出来然后看到他偷吃一准又要骂他“老不正经”,所以才对金桔下手。
“事不过三,今天这个要是再做不成我女婿,今年就不给叶叶找男朋友了。”朱玉枝嘴上搭着话,手上麻利的准备着点心。
“可惜了这红枣桂圆,前两回都侍候错了人。”朱玉枝摇摇头,一副惋惜的表情。她往锅里加了些糖等糖溶解得差不多的样子后关了火。
这边一完,她又去看茶叶蛋煮熟了没有。
朱玉枝是操持家务的一把手,不但烧的一手好菜,在家庭开支上也是收放自如,该省的地方省,不该省的地方她绝对不会小气。
要说之前那两个男孩子跟周非叶相亲失败,有一部份原因也是朱一枝自己的心结。
她还是有些难以释怀蔡思明和周非叶分手的事。
毕竟那孩子都亲热的叫上自己“妈”了,而且一叫就是半年,这蔡思明说分手就分手,她有些难以接受。
在朱玉枝眼里,蔡思明是个懂事孝顺好强知事达礼的男孩子,关键是那小伙子人还长得挺精神,两只眼睛大大的很有神。
朱玉枝看蔡思明真就应了纺城那句老话:“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要不是那个原因,蔡思明也不会和周非叶分手。提出分手的是蔡思明,这多少对周非叶今后的恋爱观产生了一些影响。
女孩子在经历过初恋的失败后多少会有些自卑感。
怕女儿消沉,周仁福,朱玉枝便给周非叶安排了两次相亲但均以失败告终。周非叶呢,本来就抱着一种走马观花的消极态度去应付了两次,这一次也是抱着和朱玉枝一样事不过三的态度再来站台一次,反正这事不伤老鼠不伤猫,既能看看帅哥,又能吃吃点心。她何乐而不为。
三次完后,周非叶打算彻底淡出相亲的舞台。
周仁福这段时间为了女儿相亲的事没少操心。
他白天在纺城做了几个生意没顾上喝口水,傍晚一回来又被朱玉枝指挥来指挥去,此时喉咙早渴得像上甘岭战役中的战士。
周仁福本想吃个苹果解解渴,可朱玉枝今天挑的苹果都是又鲜又脆的“红富士”,他没舍得吃。平时周仁福吃五块钱三斤的苹果吃习惯了,吃红富士他觉得有点浪费。
水还没烧开。半个小时后,男方和煤人就要到了。
朱玉梅做事精益求精。她把水烧开的时间掐得这么准是因为她有次听邻居宋三姑说过刚烧开的水是不能马上泡茶的。要先凉一会儿,不然泡出来的查有毒的。
朱玉枝大字不识,不能上百度或是书上求证,但她总觉得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呀,老头子你在干什么。要是他们来了,这这这多难看。”朱一枝赶紧上去拉住周仁福的胳膊。一脸嫌弃责怪的样子。恨不得把他刚吃下去的金桔从嘴里挖出来。
“哪那么巧。”周仁福觉的是朱玉枝太大惊小怪了。这不人还没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