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嘎蒙让路离开宗爷的家里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山影重叠，村里已经暗了下来。
“儿子呀，你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呀？”莫西美美看着儿子说道，“你还去别人家喝酒去了？”
不过，闻到儿子的酒味，莫西美美的心里倒是放心了不少，因为在她的心里认定，儿子只要和别人一起喝酒了，绝对没有去找那个什么宗爷的。
“阿妈，过年不是都这样的吗？路过别人家，盛情难却，喝了几口酒而已。”嘎蒙让路说道。
“好了，你回来了就好，赶紧准备一下，我们一会儿要到你四爷家里去吃杀猪饭去。大家都等着你回来呢。”莫西美美很是高兴，如今儿子上了大学，让她的脸上光彩了不少。看着儿子，仿佛就像看到金子一样的高兴和兴奋。
“阿妈，我回来晚了，你可以先去呀。我自己又不是没有长着退，我会自己去的。我每一次回来，不都是这样的吗？我总是闲不住，要去山里转悠上一圈的。对了，冲里和塞青他们呢？阿爸呢？”嘎蒙让路一边把土.枪解下来放好一边问道。
“哎呀，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塞青和冲里，他们两个在家里哪里待得住，你阿爸呢，去四爷家帮忙去了。这不，我们家明天要杀猪过年，还不得大家都来帮忙才行的。”莫西美美笑得着实的开心。因为她知道，明天自家杀猪过年了，很多妇女和男人都会来帮忙，大家聚在一起，别的不说，自己儿子上了大学，肯定是交谈的话题。一想到这里，她的这个心里就抑制不住的别提有多高兴了，那滋味仿佛比吃了蜂蜜还要甜。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四爷家呀？现在去吗？”嘎蒙让路把土.枪放好，说道。
“也不是，我还没有喂牛喂猪呢？”莫西美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样事情来一样的说道，“对了，你帮忙喂一下猪，可以吗？”
喂猪喂牛这个事情，对于嘎蒙让路来说，从小就做，简直就是轻车熟路，赶忙答应道：“嗯，好的。阿妈，你刚刚那样说，我还以为四爷家里早已经开饭了呢？”
“没有，我这不就是担心你吗？老大呀，你上学，从初中开始就住校，你知道吗？你每一次回来，你阿妈我都还看不够你呢，结果你又要该回学校了。你说吧，这以前，你还一个星期能回来一次，现在好了，你一个学期才能回来一次。而且你还说，路远，以后一年才回来一次，过年的时候回来，暑假呢？你要出去打工，在社会上长见识。你这样做固然是好事，可是你阿妈我舍不得。怎么说呢？也不是舍不得，就是想你了。”莫西美美一边开始摆弄喂牛的玉米糠，一边唠叨道。
“啊呀，阿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好好看看。”嘎蒙让路拿着喂猪的塑料桶，从锅里舀着猪食说道。
“你知道什么。”莫西美美叫道，“儿子永远是自己最心疼的骨肉，怎么看也是不够的。对了，你呀，那头明天要杀的猪可别再喂了哦。让它叫去，喂其它的就行了。要不然哪，到了明天把它杀了，还得一肚子的脏东西，弄起来多难哪，你知道了吗？”
“这个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阿妈，不就是那头单独关在一个猪圈里的猪吗？”嘎蒙让路舀好猪食，拎着一大桶东西朝着猪圈的方向走去。
“你知道就好。”莫西美美瞟了儿子一眼，微笑着说道。
猪们和牛们看到嘎蒙让路拎着一大桶东西朝着猪圈走了过去。猪们便开始在猪圈里“嗯－－－嗯”的叫了起来，有的甚至用自己的鼻子拱着圈门，而有的抬着头看着嘎蒙让路。
牛们也兴奋了起来，它们不叫，但是它们开始围着拴着自己的树转起圈圈来了，眼睛一直要么看着嘎蒙让路，要么看着莫西美美。
狗们，当然，每一次到了快过年的时候，凡是没有拴着的狗们，村里哪一家人杀猪过年，闻道血腥味的它们，早就到了那里去了，它们会围着整弄猪肉的人们，吃各种东西，甚至有的还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对于狗们的这种情况，大家已经习以为常，司空见惯了，只要狗们不偷吃肉，大家基本上不管。当然，狗们也不敢偷吃东西，因为那样做，它们会挨打的，搞不好自己还会被端到了饭桌上，那就麻烦了。
嘎蒙让路一边给猪们倒着猪食，一边对着猪们说道：“别急啊，谁都有吃的。”倒完了猪食，嘎蒙让路侧头看着旁边那个第二天待宰的肥猪说道，“你就不要吃了，你明天就要为人类做出最后的贡献了，今天吃了也是浪费粮食。”
猪们自然听不懂嘎蒙让路的话，有吃的猪们纷纷低下头，唯恐自己少吃了，它们个个都膘肥体壮的，也是到了该宰的时候了。嘎蒙让路知道，不久之后，这些肥猪自然也就要被拉到集市上，或者干脆有人到家里来，谈好了价钱，然后把它们拉走。这些肥猪是用粮食和野菜喂起来的，很抢手，根本就不愁卖。
被单独关起来的猪儿，它用自己的鼻子和前爪使劲的供着和扒着圈门，可是它无论如何也打不开那个门。估计如果这个猪儿要是能听懂人话，也能说上话，那么它肯定要说：“就连你们人类要死的时候，都要饱餐一顿，我凭什么给你们做出那么大的贡献了，到死了还不能吃东西，还得饿着肚子。为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嘎蒙让路自己也想到了。心里说道：“幸亏这猪不会说话，要不然准是要和自己吵上一架了，甚至还会爆发猪革命来着呢。”
嘎蒙让路看着饿肚子嗷嗷叫的肥猪，突然心里划过一丝不忍，可是这种念头，很快就被自己给摁下去了。因为对于这样的事情，嘎蒙让路自己早已经习惯了，没有那份真实的怜悯之心了。现在就算拿着一把杀猪刀给嘎蒙让路，让他杀猪，他都是毫不含糊的。
趁着猪们在吃东西，嘎蒙让路转身回到厨房里的大锅里，又舀上一大桶猪食，拎着到了猪圈门口，倒在了猪们正在抢着东西吃的水槽里。这个水槽是用水泥浇灌起来的，不怕猪们踩，更不怕猪们用鼻子拱。
倒好了这桶猪食之后，嘎蒙让路如释负重，不顾那头待宰的肥猪还在嗷嗷直叫，眼睛还在紧紧的瞅着自己，他转身离开了猪圈，朝着阿妈的方向走去。
这个时候，莫西美美已经把几个大盆拿到了屋外比较宽敞的地方，在里面倒上水和煮好的玉米糠，把用机器铡好的草也放了进去，然后挨个在搅匀着。
嘎蒙让路走到了母亲的身边，拿起旁边的一个木棍，伸到一个大盆里，也开始搅了起来。他边搅着盆里的牛食边说道：“阿妈，其实我还是想去学毒的。”
莫西美美以为儿子出去转了一圈，自己已经想通了，她突然又听到儿子这样说，着实被吓了一跳，握在手里正在搅着牛食的木棍都脱手了。她颤抖着身子，侧头看着儿子，有点惊恐而又失望的说道：“儿子呀，这次会回来，你到底怎么了？你不要吓唬我呀，更不要让你阿爸失望哪。”
听到阿妈这样说，嘎蒙让路的心里顿时软了下来。就在那一瞬间，他有了想放弃学毒的想法，可是转念一想，还是坚持了原来的想法，他说道：“阿妈，我没有吓唬你，我是真的想学，所以才和你们说的。”
“儿呀，这个东西是会害人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莫西美美缓过神来，重又握住木棍开始搅动盆里的牛食来。
“可是阿妈，你也是知道的。其实我们苗族人的毒，最初的目的是为了救人的。我们苗族人会毒和会蛊术的，他们以前就相当于现在的医生。不是吗？他们当初也是为我们苗族人做出了很多贡献的。就像宗爷，人难免会犯错，可是就连孔子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们怎么就能因为一件事情而一直成见呢？”嘎蒙让路摆起了道理。
“儿子呀，我不认识什么孔子，如今哪，我也许也说不过你了，人家都说这个上了学，有了文化的人，那就是能说会道，让别人百口难辨的。可是你学好了这些东西，居然使在了你阿妈的身上，你呀你......要我怎么说你才好呢。这事我不同意，你阿爸也绝对不会同意的。”莫西美美说道，“就算你说的再有理，害人的东西，我就是不会答应你去学的。”
“可是阿妈，这个毒术和蛊术，要看是谁掌握了。好人掌握了，自然是造福于民，坏人掌握了，肯定是鸡犬不宁。你看，你儿子我像是坏人吗？你就让我去学吧阿妈。”嘎蒙让路央求道。
“就是你跪下来求我，这事也不成。你给我记住了，不许再提这件事，要是被你阿爸知道了，那就不好了，知道了吗？”莫西美美没有好气的说道。
“难不成，阿爸还杀了我不成？”嘎蒙让路说，“我学这个东西，也是为了发扬光大我们苗族人的东西，为了保护自己。”
莫西美美听了儿子的话，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看着自己的儿子，良久才说道：“儿子呀，难道说你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吗？当初我就说嘛，不要去那么远，现在好了，自己摊上事了吧。你这个心态怎么行，就算我答应了，你阿爸也不会答应的。你说的那些道理，其实我们都懂，可是这毒术和蛊术，害人不浅哪。不学为好，不学为上策。”
“阿妈，你这就是说，还赞同儿子我去学的了？”嘎蒙让路赶紧趁热打铁道。
“我可没有说赞同啊，你先别高兴得太早。这个东西真的是害人害己，你不要太执著了，为难你阿爸和我。你会害了大家的，知道吗？”莫西美美说道。
“阿妈，我又不去害别人，怎么会害了自己呢？我学好了，遇到坏人的时候，就可以无声无息的置他们于死地。这样既保护了自己，同时也搞定了坏人。不是吗？”嘎蒙让路嘴上说着，心里已经开始有点得意洋洋了。他仿佛已经看到，那些为非作歹的保安，一个一个的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那你跟阿妈说说，你是怎么突然想起要学这个东西的？”莫西美美严肃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当然是这次出去，外面的人对我们苗族人的事情那么好奇，觉得那么神奇，大家都觉得很好，所以我想学了，想把我们苗族人的东西发扬光大了。”嘎蒙让路说的似乎也很真诚。
“你骗人！去，给我把牛解开，让它们来吃东西。好你个兔崽子，居然说谎都脸不跳心不红了，长本事了啊。”莫西美美生气的说道。
嘎蒙让路赶紧向着牛们走去，嘴里不忘的说道：“阿妈，我说的都是真的。”
“真个屁！等晚上你阿爸回来了，我看他怎么收拾你！把牛放过来，快！”莫西美美叫道。
“我又没有做错什么，阿妈，你何必发那么大的火呢？”嘎蒙让路小声的说道。
“没有犯错？学毒，心术不正就是错。放牛过来，这件事到此为止。”莫西美美也压低了声音，毕竟自己的儿子，是家人的骄傲，也是村里人的骄傲，不能失了身份。
嘎蒙让路一边解开牛们的绳子，一边说道：“不说就不说，明天再说。”
说完这句话，嘎蒙让路抬眼看了自己的阿妈，他发现，自己的阿妈是真的生气了，脸已经拉了下来，他吓得也不敢在多说了。毕竟，嘎蒙让路还是一个孝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