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幽幽都没有意识到什么,在发现屋子里没有人的时候幽幽也没有意识到,时间把肉体转化,把灵魂送到未知的地方,而还活着的人,在时间的齿轮下早已面目全非。
幽妈站在门后,默默的流泪,很长时间她的头脑一直是混沌的状态,直到后来突然意识到自己必须要见一见女儿,接着挣命的下山,却在这个时候发现自己无法面对她。
她是怎么就这样长大的呢?在我躲在遍布尸骨的山洞里过暗无天日的生活的时候,在我一遍一遍重复着回忆过生活的时候,我的孩子已经长大了啊。
所以在一个简单的显而易见的现实面前,她傻傻的哭了。
她瞧到幽幽回过头来,所以她迅速地蹲下,把头埋在手肘里,躲进这么多年一直相守的黑暗里。
同样和她相守的寂静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持续了很长时间。
接着她感觉到幽幽走了过来,轻轻的抱住了她。
这个母亲像个孩子一样的哭了。
这么多年,这么这么多年,从像幽幽现在这般年纪的时候到现在,所有忍住没流的眼泪,差点让她窒息。
而她这小小一个镇子的世界,在知道自己的朋友惨死之后崩塌了,那个她曾经一直睁着眼睛直到天亮接着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去救的朋友,还是早早的就死了。她的人生永远失去了和知己面对面喝茶聊天的也许,而为了这个也许她丢掉了过去所有的生活,没有人会知道这样的代价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因为这是她的人生。
所以在发疯之后她接替自己的朋友去寻找答案。
过着动物一般的生活的时候她都没有问过自己值不值得这样的问题,但是再见到女儿的时候,她才问自己,值得吗,用这样的代价,一直以来这样不弃一切的代价,真的值得吗?
后来她抬起了头,泪水已经停住,像是决堤的洪水已尽,只剩一片狼藉。
孩子,你总有一天会明白,你承受的一切委屈和痛苦,都有值得的也许,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了那价值。
我知道你有一天终会明白。
虽然那个时候我也许已经不在了,但是你已经习惯了吧。
幽妈瞧着幽幽神情的变化想着遥远的事,她没有去猜想现在女儿的心理变化,因为她瞧不到自己的样子。
幽幽冷静了下来,她甚至没有流泪。她只是站了起来,走出房间接着关上了门,一句话也没有说。
门关上之后幽幽靠着门慢慢滑下去。
我还是这么天真。
泪水从她紧闭的双眼里钻出来。
我怎么能以为从今以后,生活会温馨又美好呢。
她知道自己必须面对阁楼里那个几乎不成人形的人是自己的妈妈。她在对自己的劝导和一种绝望心情之间挣扎着。
“你来一下。”幽幽听到一个男生的声音有点慌乱的睁开眼睛,接着恶狠狠地瞪过去。
她瞧到叫高冷的男生平静的瞧着自己。
“我想自己一个人呆一会儿。”幽幽瞧着他的平静突然熄火。
高冷盯着她瞧了一会儿。
“你好像没想明白呢。”他说。
“什么?”幽幽觉得莫名其妙。
“我想你放错了重点,你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太久一时转移不了,但是现在的问题已经不单纯是你以后是不是能够幸福,而是你能不能有以后,这样的问题。”
“我不明白,”幽幽说。“这一切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在和你对台词,我和你这样沟通,就一定是和我有关系。我不会像你一样觉得一切都与自己无关撇下所有自顾自的生活,好像是一个聪明的隐士一样但是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幽幽站了起来。
“是啊,我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怎么了?”幽幽冷冷的问。
就这样,一场冷漠对战冷漠的战役开始了。
“很好。”高冷瞧着冷静站起来的幽幽说了一句。
幽幽的心里一如既往的凄凉。所有人,并不在意她在这冷静下来沉着面对的过程里有过怎样的挣扎。
“我们以后面对的会更残酷。“高冷说。
幽幽眯了眯眼睛:“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
“本来是没有关系的,”高冷说,“我第一次来这个镇子的时候,也没预料到我和这里有什么渊源,但是却有人认得我。”
“什么意思?”
“我有一个双胞胎的哥哥。由于一些原因我们并不在一起生活,或者说我曾经以为他已经死了。显然,命运还是有一些捉弄。”
幽幽瞧着高冷思考了一会儿。“你想要找你的哥哥?'
“我只是很想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高冷低头说。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苡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楼梯口,瞧着他们两个笑着问。
“我觉得你有听到。”幽幽说着向楼下走去。
她想要和他们谈一谈了解一下情况之后再作打算,因为显然事情好像不是她所想的那样只是以后和妈妈一起生活那样简单。
苡米跟在幽幽后面轻轻的哼着一首轻快的歌,幽幽没有听过。高冷走在最后面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只是幽幽不知道,那个说来爬山的小姑娘到底是真的隔离于这个事情之外来爬山的,还是来做什么事顺便爬山的。
手机震动起来。
幽幽瞧到十四个未接来电仿佛瞧到穆楚笙已经扭曲成黑童话里恶婆婆那遍布纹路的脸。
她犹豫了一下接起了电话,转身走进厨房,轻轻地掩上了门。
“你终于接电话了!”穆楚笙捏着嗓子咆哮,“我以为你在太阳底下化成一缕青烟了呢。”
“你是怎么考虑的在这个时候还打电话,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数学课,现在你该担心的不是我吧。”
“我要是被抓到而且还不幸牺牲了那都是因为你。”穆楚笙赌气说。
“好了,有什么事情等我上学的时候再和你说,你先上课吧。”
“哎,你…”在穆楚笙徒劳的哎哎呀呀声里,幽幽挂断了电话。
客厅里,苡米在很认真的瞧放在柜子里的一套古老的茶具,高冷不知道去哪里了,李智在瞧着一本很厚的书。
幽幽瞧着李智。
这个男孩也长大了,幽幽想,而那些事情真的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那天,他是一个遍体鳞伤蜷缩在墙角的孩子,谁问他是谁家在哪里他都不说话。
幽幽在人群之中瞧着他,人们来了,走了,又有人来,她一直在那里。
那个时候,她瞧着人们怜惜的目光,有那么一瞬甚至希望自己是一个把伤都带在身上的孩子,那样人们至少会多瞧她几眼,问问她怎么了。
后来,黄昏了,眼见太阳就要下山了,一个女人从幽幽旁边走过去,摸了摸男孩的脑袋,怎么也忍不住的哭了。
幽幽一直站在那里瞧着他们。
“妈妈终于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了,吓死我了…”女人抱着小孩哭着说。
本来,幽幽以为男孩和自己一样,无依无靠,所以在客车司机拦住小男孩不让他上车的时候,幽幽默默的拿出钱为他买了车票。
一路两个人都一直沉默着。下车之后,小男孩却走到一个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缩到墙角不走了。
幽幽也跟着停下,一直什么都不问的在人来车往的街边站着。
她只是不想去自己将要去的地方。
她想知道,她还有别的地方可去吗,还能有别的选择吗?所以她想瞧瞧,这个男孩最后会去哪里,她就一起。年幼的她简单的想。
可是最后,他等来了自己的妈妈,她却什么都没有等到。
男孩没有哭,他站起来,身上的伤让他单薄的身体颤颤巍巍。
“是她让我能坐车回来的。”男孩指着幽幽说。
“谢谢你,我我叫李智。”男孩接着对幽幽说。
男孩的妈妈正要说什么,幽幽转过身就离开了。
“我送你回家吧孩子,已经这么晚了。”女人追上来问幽幽。
幽幽不说话,飞快的跑开了。
那天晚上,她走到一座桥下,一个乞丐分给她一半面包,她拿着那块面包一直没有吃。
“如果我一直坐在街边会怎么样呢?”她问乞丐。
“你会饿死在那儿。”乞丐慢慢嚼着面包说,“你要有饭吃,你要去念书,你要好好的生活,和别人相处,要健康。”
乞丐说完喝了一口破茶缸里的水。
“你需要的一切只是坐在街边都无法得到。你瞧很多人,他们走在路上,坐在各种各样的教室餐馆办公室里,但是他们其实就像是坐在街边的一群人,他们什么都没有做。他们有饭吃,念书,好好生活了,也和别人相处,有的也健康,但是却没有办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不过你现在,还是先找个地方上学,小孩子需要稳定的环境。”
“那到底要做什么呢?你说的他们那样不就很好了么,还需要别的吗?有那样的生活就应该很满足了啊。”幽幽问。
“满足这种事情要瞧一个人的修行,你这样的小娃子现在就是要到学校念书,到时候你再想以后要走的路,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