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来了。”我答应着快步走过去,膝盖狠狠撞到了刚刚监工老人坐着的椅子上,我一声没吭的走到他们身边,他们瞧瞧我,什么也没说。
在大家手机屏幕的光线下,老人用钥匙开着上次来时他说放画的地方,写字台已经被挪到一旁。
来那里的空间并不只是放几件东西那么简单,它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如此不被世人所知,却又关系到这个角落之外如此如此多的人。
“你们跟我来吧。”老人回头对我们说。
像是一群准备举行某种仪式的人,一群自断后路的人。没有人回头。
我是最后一个,战战兢兢地抬起脚踏上了李智帮我照亮的脚下,而我们瞧不到的地方,被笼罩在浓稠的黑暗里不知有多久了。
锁着的那扇小门后面瞧着像是一个封闭的的存储空间,但在狭窄的空间下面里藏着一个推拉门,一个简单的设计,可是外人不会找到。
小门下有一段垂直的空间,在这个湿润的南方城市这个不为人们所知的角落却格外的的干燥,像是不论吸收多少温润的血液都不够。
感觉有汗顺着我的脸边滑下来。
你知道吗那天我走在路上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本来我一直享受的那种自由像被诅咒了一样腐烂变质侵蚀着我的心脏接着突然被一双柔软的手触碰一个孩子在我身后眨着深棕色的眼睛瞧着我有一点点天真的笑意我觉得那是这个世界最温暖的颜色
一头长发出现在我眼前。
穆楚笙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在我前面。
我紧紧地盯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应该是飘凌于水秦画上的人,或者奔跑在草地上和树丛里,很美好的样子。
但是在她转过头来瞧着我的身后发出一声的尖叫之后,我就不这么想了。
那尖叫声几乎震碎了我的魂魄。大家都转过头来,在把视线从穆楚笙的身上转移到我身后之后,他们都呆愣愣的站在原地。
我瞧着他们。似曾相识的夹杂着泥土芬芳的血腥味,我想我记得谁的身上带着这种味道。
是幽幽的妈妈。
我带着随时被砍碎的绝望心情站在这狭小的空间里。
我没有回头,也不想流泪。
在这一刻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回家。我还想瞧瞧天空,想有一天结婚过正常的生活,虽然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我知道我曾经没有珍惜可以好好度过的每一天,也许这会变成我一生的全部,被自己困在阴影的所有,这一刻,我神情迷茫的站在这里,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哭喊,如果你能听见,请好好的活下去。如果有谁能听见,请你放下所有的痛苦,对身边的人微笑,因为你们都还能活着,真好。
只是周围的气氛很怪异。
怪异的让我恐惧,这种恐惧甚至让我暂时忘记了身后的危机。
因为幽幽万年冷漠的眼睛里,彷徨,悲痛,慌乱,还有一点点绝望纠缠在一起,我说不清那是什么,因为我一直不太懂她,但是这些深入骨髓的感情在她的眼睛和神情里一直停留,我如此担心它们就那样呆在那里。
这个时候我多希望她能像从前那样,永远一副刀枪不入让人不爽的样子。
心里的这种难过,突然让我觉得愤怒。
还不够吗,我们所承受的还不够吗?
我转过了头,愣愣的瞧着面前惨不忍睹的场面很久之后,我才意识到,还远远,远远的不够。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悲惨的故事要诉说,就像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经历这些,为什么我不能只是乖乖的拿着零花钱逛逛街想着买漂亮衣服吃遍天下美食。
我也许会很快花光手里所有的钱接着老老实实的过这个月剩下的日子。
我也许会和朋友说说笑笑的走过一条街。
我也许会在照片墙上留下彩色的标签,接着有一天猛然发现物是人非的时候泪流满面。
我也许会陪着不同的人被不同的人陪伴,吵吵闹闹接着彼此原谅或者分道扬镳。
我也许会选择晨跑而不是在夜深人静的自由里越跑越凄凉。
我也喜欢从前的生活方式,尽管有的时候痛苦,但是我明白那就是生活,每个人的都不一样,我现在也真的懂得了珍惜,那些逝去的光阴是我的财富和幸福。
而那些稍显惨淡的时光和一些大大咧咧或昏昏沉沉的日子之所以在这一刻显得如此珍贵美好,是因为有的时候就会出现的这种情况,当你终于懂得了承担,神的一掌又狠狠的劈了下来,打在你的肩上。
我几乎泡在鲜血里的脚动弹不得,该怎么和你们说起呢,这惨绝人寰的场面,你准备好了吗?
我以为我会冲到墙边吐个痛快,或者至少扶住什么地方,让自己不至于在剧烈的颤抖中失去意识。
那双残缺的眼睛瞧着我,又似乎没有,像当年妈妈望着远方的左眼,如瞧着我那般。
之所以说是残缺,或许因为我觉得那撕裂的眼角会让满溢的情感流泻出去,并不是她想要表达的全部。
我也知道,那全部或许我们所有人都承受不了。
她头顶左侧的一缕头发不知道是被她自己还是别人被硬生生的扯掉,被鲜血包裹的枯骨般的手直直的伸向我们,或者我们中的某人。一些白森森的骨头暴露在空气里。这个姿势如此的让人想要流泪。
一路挣扎着爬向的方向,在失去最后一点呼吸之前,在癫狂痛楚下的不放弃,在久别之后的想相见。
有谁能理解她到底挣扎了多久?
她的脖子上分布着五个窟窿,血迹淋漓把脖子上手指的痕迹掩盖的影影绰绰,想湿润周围的空气向远处牵挂的那个人传递最后的温暖,最后能给予的温暖。
她的呼吸没有声音,她只是嘴巴一张一合的仿佛说着什么,对着我们的方向,像是在说着一直想说的话。
她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就像她瞧起来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我不知道那件事情是怎样发生的,因为幽幽妈妈的手里握着自己的胃。
或许曾经的我什么都不懂,我不能再高冷那些惨绝人寰的画里瞧出什么名堂,但是我知道,此刻躺在那颤抖的手心里的就是她自己的胃。
我的血液涌向脑袋,我的内脏涌向喉咙,我的眼泪涌向眼眶。
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她是如何来到这里,我能想到的唯一符合常理现在又微不足道的一点就是,我没有锁门。
有段时间我只会在头脑里重复这个想法,我觉得这是个致命的错误,我觉得这几乎毁了我的一切,眼前的画面几乎让我发了狂。
我想要不顾一切的冲出去,接着一直跑一直跑,跑到忘记自己是谁,忘记自己见到过什么人认识谁。我只想冲出这场噩梦,即使明天有考试有全天的课有食堂难吃却一直在吃的饭,有那些什么都不懂却对我指指点点的人,它们现在都显得无比无比的可爱。
但是我却瞧到了意料之外的画面,听到了意料之外的话。
幽幽妈妈的眼睛里涌出大颗大颗的泪水,她说话的音量只有我能听到。
她的脸因为哭泣扭曲起来却显得不那么可怕。
幽幽推开了我,像上一次吓到我时那样哭了起来。
但是这一次,我瞧着她,像瞧着相处了十几年几十年的老朋友,没有一点陌生。
这一次,不会有人拽起她给她一个耳光。
因为她叫着妈妈,只是单纯的像个孩子一样哭着。
我想我是跪在了地上。
苍天,请你不要再打她。
她说:“不是你的错,都不是你的错。”
幽幽的妈妈摇了摇头:“根本就没有什么家族遗传病,没有…”
幽幽机械的抽泣着,僵硬的跪在地上,满眼泪水的瞧着她的妈妈。
在这个时候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和我一样不太和适宜的担心她的妈妈把手里的胃交给她。
“不要…像我一样…不要恨…”
接着就没有声音了。
很久很久,都没有声音。
呼吸没有,哭泣没有。
幽幽在寂静中站了起来。
接着她猛地转身瞧向老人。
“您知道?”她问。
老人没有说话。
“您早就知道根本就没有什么家族遗传病,您什么都知道对不对?”
还没等老人回答,我们听到跌跌撞撞的声音,所有人的视线都抬了起来。
不论是谁,都将瞧到一副地狱般的场面。
单说我自己,披头散发的红肿着眼睛,粘稠还带着温热的鲜血和着少许的沙子贴在我的裤子和袖口上。还有我的手,我不知道它们是不是还安好,只是疼痛有些麻木的残留在全身,手上的血迹不知道有没有我自己的。
声音突然停住了,接着我们瞧到监工老人非常小心翼翼的把头向洞口探进来,接着到底是有过很多人生经历的人,瞧清情况之后他眼里的慌张反而淡了些。
“你们要上来吗?”
“不要。”幽幽坚定又愤恨的说。
监工老人深深地瞧了她一眼,她抬眼回敬,像从前的她那样,像没有温度一样,冷冰冰又炽热的眼眸,像有很多话要说又什么都不说。
这就是她。
可是又和从前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