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捉弄,不如说更像是恐吓。她每一句听似平静的话,总是以非常低沉的声音说出最后一个字。
很令人费解。也许因为穆楚笙一直想和她较劲,所以她绕过了我这个穆楚笙死也不放过的捉弄对象。
好吧,我就不要非把故事里的情况套用在我们这群人身上了。
更何况,讲故事的这个是我觉得自己永远也理解不了的人。
除了我之外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瞧。
只是我后来才知道他们脸色难瞧的理由并不是我所想的那样。
穆楚笙欲言又止,用欲言又止来说她我都觉得不对劲,因为在我的印象里她一直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甚至不用大脑的。
但是现在我的注意力集中在下一个讲故事的人身上。
那当然就是和幽幽走得很近的高寒。
谁知道呢。
在经历了幽幽和穆楚笙闺蜜一秒变仇人的事件之后,就算现在高寒从口袋里拿出匕首手起刀落抹了幽幽的脖子,我都不会感到怎么惊讶了,我也许只是会急于知道又是有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曾经发生。
我不知道我所经历的事情将把我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者说已经把我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我的道德底线已经被击溃到什么程度或者说它是不是还在。我只是会在思考到这种问题的时候努力回想自己的初心是什么。
是什么呢。
我瞧着高寒不紧不慢的吹灭一根根的蜡烛。
这里在坐的所有人,有谁还记得自己的初心吗?
用了大半生的时间寻找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的老人,陷入恐怖世界里无法自拔的穆楚笙,冷静执着的守着自己的世界对别人不闻不问的幽幽,还有在我们故事的开始一直走到现在却始终是个谜的李智。
而这个将要开口的人,我才刚刚知道他的存在。我们每天会接收到很多新的信息,却从未意识到那就是世界的颠覆。
“我开始了。”高寒说。
听到他的声音,我的手心流出汗来。
双胞胎连声音也会像到难以分辨么?我此刻大脑的运行卡在这个问题上动弹不得,我想不起来了,地球是圆的还是方的?
他来这里做什么的?现在竟和我们一起玩百物语。我突然想起幽幽刚才的故事里那句“竟然没有人提出异议”。
可是我现在的思考速度完全媲美学校的网速,把问题输入搜索引擎的框框里之后没有办法得到显示答案的网页,我青春里的大把时光浪费在了这上,脸都气出了褶子。
我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竟然摸到了一行泪痕。
我觉得是烛火呛的。
“有两个刚刚失去父亲的孩子,和妈妈一起搬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搬家的那天,两个孩子的妈妈为了不让他们在家里捣乱,就让他们到街上去玩。
‘不要走远。’妈妈嘱咐他们。这句话提醒了两个孩子,他们决定跑到远一点的地方。他们觉得已经走了很远,但其实并没有多远。哥哥在弟弟前面跑得飞快,弟弟跟上去跑在他身后。哥哥侧着身子指给弟弟瞧天上成群飞着的鸽子,接着突然栽了下去,下意识的抓住弟弟接着一起掉进了下水道里。
是一个被堵住的正在维修的下水道,所以里面还算干净,也正因为这样,两人都摔得不轻。他们喊了一段时间,但是没有任何人过来。两人的身高还够不到金属梯,所以哥哥让弟弟踩在他身上。
弟弟爬上去之后,从井口向下瞧着哥哥,一动不动,哥哥在下面喊着让他去找别人来救他上去。但是弟弟只是瞧瞧了瞧周围,接着推上了井盖,什么也没说。
哥哥惊呆了,他终于明白弟弟早就瞧到这里有敞开的井盖,但是有意不告诉他,却没想到自己会被一起拽下来。他瞧到过弟弟的日记,里面写满了对他的诅咒,他觉得是自己的哥哥害死父亲的,小孩子对于事情的对错总有自己的瞧法。但是哥哥没想到他会做到这个地步。井里的恶臭侵袭着他,在黑暗里身上像有无数的虫子在爬行。
弟弟回到家之后和妈妈说自己和哥哥走散了,妈妈焦急地去找,但是当然没有找到。发了寻人启事,报了案,但是没有结果。事情过去了很长时间,弟弟身上每天都带着一股恶臭,他不敢靠近那个井,但是有一天,他鼓起了勇气掀开了井盖,他想象着将会瞧到一堆白骨,但是里面什么也没有。他又仔细的瞧了瞧,可还是一片乌黑,没有陈尸的迹象。就在这个时候,一双手从后面把他推了下去。跌落井底之后的弟弟抬起头瞧向井口,瞧到和自己一摸一样的脸冷冷的向下望,接着推上了井盖。
男孩已经长高了,他顺着铁梯向上爬,但是无论如何都打不开井盖,他撕心裂肺的呼喊,接着一双手按住了他的头顶。
‘你别忘了,是我们一起害死父亲的。’接着把他按向井底。
那口井开始散发恶臭,终于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人们在井底发现了两具尸体,一个面部扭曲的小男孩和一堆白骨。”
“我讲完了”高寒说,眼睛眨也不眨的瞧着面前熄灭的一堆蜡烛。
谁都会把故事里的双胞胎联想到他和高冷身上吧,但是为了让怪谈成立,他也许修改了故事的结局,但是也也许那就是故事的结局。
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故事会发展到怎样的地步,不知道玩笑和虚拟会不会变成真实,或者它们本来就是。
他也许只讲了故事的一部分,关于另一部分,我并不关心。
曾经发生过什么,都会在他所讲的故事里带上他的主观因素而变得扭曲。我觉得真实就是眼前的一切。
而这个故事,是关于他自己和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我是说,我们能够联想的。他似乎并不想和我们搀和到一起。
但是和真实还是有什么无法说清的联系,高冷身上的恶臭,那幅画里按着他头顶的手,没法说清。
高冷已经站起来向门口的镜子走去,他就像一个秦色的幽灵,阴郁苍白的脸像一张白纸,上面写满了诅咒。
而他那个不知道是什么和什么的故事,我不怀好意的觉得,他或许真的在故事里把现实颠倒了。他应该在现实里扮演着诅咒别人的角色,而且不被原谅。
就在他想要从镜子前站起来的时候,非常清脆的啪的一声,镜子碎裂炸开,我清楚地瞧到一块玻璃在我眼中像慢镜头一样冲着高寒的眼睛刺去。
高寒下意识的低下头,来不及用手挡。玻璃刺到了他的眉毛,血顺着眼睛流*潢色小说下来。
我们都站了起来,高寒只是冷静的取下了插在眉毛上的玻璃,接着脸色不太对,把玻璃拿在手里瞧着,顾不上正在汹涌流血的脸。
“你怎么样?”我问他。
他没有理我,只是专注地瞧着手上的玻璃。
穆楚笙瞪了一眼幽幽,终于说出了她刚刚欲言又止的话。
“怎么样,让你破坏规矩,现在好了吧?不知道我们会不会成为后辈们口中的怪谈呢。我倒是无所谓,就是和你编在一起实在不爽。”她孩子气的说。
“什么规矩?”我问。
“玩百物语的时候最忌讳的事情之一就是在所讲的怪谈里讲的是同样玩百物语的人,就像玩笔仙的时候不能问请来的狐仙是怎么死的一样。”李智说。
“那我们怎么办,还继续玩下去么?”
“不能停。”穆楚笙坚决地说,“最忌讳的事情还有之一就是中途放弃。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屋子四角的蜡烛没有灭结界就没有被破坏,我们就没什么危险。”穆楚生说着去柜子上去自己的包,从里面又拿出一面镜子。
“没什么危险他会变成这样?”我指着一半脸流满血的高寒很不平静的说。
因为他那半边脸让我想起妈妈那被穿透的血淋淋的眼眶。
穆楚笙瞧着我,非常严肃,脸上的天真劲少了很多。
“到你了。”她说。
“你想听什么,我以身试法的亲身经历的胡编乱造的故事吗?你想知道我曾经经历过听说过什么离奇古怪惨不忍睹的事情吗?”我的情绪非常失控,“穆楚笙,我知道你这种人,有过一点悲惨的遭遇就顾影自怜,好像全世界都对不起你,所以你就不去顾及别人的感受只为了自己活得快活。你用别人的痛苦安慰自己,别人没有痛苦你给别人制造痛苦也要安慰自己。你简直就是德州电锯杀人狂前传的山寨版啊,不用感谢我如此抬举你,其实你们根本没有可比性。你只是应该成为被问到“liveordie,makeyourchoice.”的人。生活给了你考验,但是你只是选择灭亡,而且还要拉上别人一起…”
“你不也是一样吗?”穆楚笙打断我说,“我很直接的去追求我想追求的一切,我不会装的很善良很明亮,我阴暗恶毒,并且自己毫不克制,我任由它们在我心里泛滥。我用最坦诚的方法让自己活得快乐,我的确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我也不会像那些用伟大的标杆衡量着自己,在为别人做了点什么的时候理所当然的渴求着回报的人,他们用美其名曰为爱的理由操控着别人的生活,他们连被问到生死抉择的资格都没有。
全天下的人都是共通的,他们也许会对同一件事情做出不同的选择,也许会把一件事情做出不同的程度,但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因为这个世界只允许我们以这样的秉性存在。特别是你和我这样的人,”她指了指我和她自己,“我们都是不弃一切代价的人。我也许真的做错过很多事,我所伤害的所有人,我都可以向他们道歉。但是我所承受的一切所经历的痛苦,谁来向我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