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十几岁的我就这样瞧着这血腥又庄严的仪式在我眼前进行着,我俯视着这些,像是站在神明的角度,又像是这棵树的角度,瞧着世间发生的这种荒诞不堪的事在人们眼中变成可以带来拯救的牺牲。接着,我失去了平衡从树上掉了下去。
眼前扑来一片血红,绝尘草淡淡的香气再也不同于以往带给我的感觉,很苦涩也很无奈,我当时竟然还有时间想,在奈何桥这边的你们也很无奈吧。你们会指引人们忘记,但是他们生前的记忆都留给了你。
我掉到地上的时候没有觉得疼,因为像是掉在了温暖柔软的东西上。你们不能理解吧,我也不能,但是我很感激,虽然我并没有像她所期望的那样生活,我还是很感激活下来的机会。没有疼的感觉,也没有别的感觉。
我睡了七天的时间。七天的时间只做了一个梦,梦见我脚下遍地鲜艳的绝尘草,接着望着那个姑娘带着淡淡的笑度过忘川。”
彼岸花开,花开彼岸,花叶永不相见。
那遍野的鬼新娘花。
风景越来越有镇子的气息,我们将要走到一个有人居住的地方,走进家的聚集地而不是只在路上。
老人说:“我醒来之后,只是马上抱着姑娘借给我的书和火柴跑到山上活人祭的地方,想把这本书捎给她,但是那本书却怎么样也点不着。
最后我只好收起来,接着被爹领回了家。那段时间有点痴痴傻傻的,镇上的人都说我被姑娘的厉鬼勾去了魂魄,其实我是被他们收走了魂魄啊。
人们都拿我做例子教育孩子不要在活人祭去山上。当然,那以后就再也没有那样正式的活人祭了。日本人打进来又被打走,耗尽了镇子所有的心血。
新中国成立很久之后,镇上的人才能过上正常一些的生活,曾经的传统也没有人再提起,但是镇子上的人仍这么年来心照不宣的默默继续着这自古流传下来的祭祀传统,只是人们不在献出自己的鲜血,也许后来也根本不再去想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还是需要有人死去,在活人祭这天有灵魂经过绝尘草。”
自由的传统。幽幽曾说。
那鲜血流的多么自由。
那些舍子花开的多么自由。
那淡淡的芬芳多么自由。
接着,被祭祀的灵魂走向被指引的道路,留下未完成的心愿,带走未亡人的心愿。
自由的代价多么惨重。
这代价本身是自由吗?
这代价所换取的是自由吗?
我瞧不到自由,只瞧到毁灭,其实也不过是平常总是在发生的事情以惨烈的方式发生。
突然觉得那些碌碌无为的人生并没有什么不好,至少他们并没有给别人带去什么太大的伤害,也没带来拯救而已。
这个世界在人群中企图采用拯救的方式生存的人只有那么几个,几个也就足够,虽然最后未必能实现拯救的愿望,但是已经足够,能让更多人走上同样的道路,能指引更多的人,能在灵魂呐喊的时候有人听到,虽然也许不会成为伙伴,但是也不会成为永远只是一个人在走的路,不会因为孤独在半路死去。
那个小孩长大了,老去了,他死后的灵魂会踏过舍子花,他的尸骨会融入这座山,幻化成一片有一片的鬼新娘。
“我再也没有读过那本书。再也没有理会过死去的那些人。”老人说。接着不再作声。
“没有什么感觉。”穆楚生说,“不好玩。”
幽幽静静的瞧着前面走路。
李智低着头想着什么事情。
我瞧着他们,接着脚下一绊差点摔倒。
这一绊,让我想起一件事情。
“那把钥匙您知道是做什么的么?”我问老人。
“这种钥匙是镇长家的。”老人说。
我脑袋里闪现的是血淋淋的金碗,和小丘前辈的弟弟点头时的场景。
突然觉得小丘的死是有人杀镇长的儿子以泄愤。
那那个怪人很有也许是外来的人。
我瞧了瞧李智,他还是低着头在想着什么,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了。
我似乎不应该去打扰他。
“李智。”我突然叫他。
“恩?”他很机械的抬起头。
魂呢。
“你还在这么?”
“恩。”他又低下头。
好吧,魂已经不在这了。
“您知道小丘前辈么?”李智突然抬起头问老人,吓了我一跳。
老人似乎也被吓了一跳,他回头瞧了李智一眼,又瞧了瞧我们。
“那个…矿工么?”
怎么会不认识,老人说他认识镇上所有的人,后出生的,死去的,还在的。
在这个镇子上的他都是认识的。
像杂货铺里插在同一个盒子上的廉价糖果,在严实的包裹下不知道彼此是什么味道。但是都认识。
夕阳出来了。这么说似乎不对。
我瞧到了夕阳。
除了刚刚失去一个曾经疏远的亲人,我感觉很好。
鬼城,你好。我又来了。
心脏顿了顿。
莫名其妙的想到,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离开。
橘红吞噬着通透的蓝色,太阳像是没有熟透的蛋黄,周围是金色镀着红色,红色镀着金色。
“您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么?”李智问。
直截了当。
“死在矿上。”老人简短地说。
“您曾经也做过矿工么?”李智问。
“没有。”老人说。
“您没有离开镇子生活过吧。不是矿工,那是监工?“李智问。
老人没有说话。
那就是了。
印象里的监工,是小丘前辈弟弟所说的下来买纸的人。
是在小丘前辈死后把他的东西送到香华家的人。
印象里是个好人,至少不坏。不知道是不是眼前这个老人。
总能在路上遇到讲故事的故事里的人。
“那他是怎么死的?”李智瞧着老人问。
故事的开始想要解开的问题,现在又成了一个开始。
“我人生的第二个希望。”老人说了这几个字。
想来又是一个悲凉的故事,但是竟然不是这样。
“第一次见到那个孩子的时候,以为他不会说话,但是眼睛里很有灵气。那种灵气曾经见过,你们也知道。我并不想再瞧到,所以我瞧起来不是很喜欢他。但是我很在意这个孩子。他慢慢长大之后,争议也越来越大,说镇长家的大儿子不务正业,每天只会邪门歪道。当时我在想,人家过人家的生活,没有杀人放火怎么就像有罪过了一样被人指责。但是我什*潢色小说么都没有说。大山开矿之后,能干活的都被找去做矿工。监工一般都是外来的壮汉,但是因为小丘是镇长的儿子,所以矿长让他做监工。监工是我们这些苦劳力想都不敢想的位子,可是,”老人停下来叹了口气,“他瞧我年纪有点大了身体也不好,就把监工的位子让给了我。不是他的话,在矿上我也许活不过三个月。如果不做监工,谁管你是不是镇长的儿子,都不会迁就你。”
明明,如果小丘做了监工的话,就可以把画画进行的比选择的容易千百倍,理所应当的不会那样死去。他是可以心安理得的,因为曾经也没有谁理解他为他做些什么,没有人为他说过一句话。
所以,为什么。不是梦想最重要的吗。
不是为了梦想一直忍受坚持下来的吗。
“后来,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甚至都没有为他说过一句话。
他说,你也没有指责我。在所有人都指责我的时候,您什么都没有说。这也就足够了。我可以不被理解,可以被指责。但是我有我的坚持,我知道你也在坚持。
他当时瞧着我,眼睛很亮又很深。我的眼泪就流下来。本来以为这颗卑微的心一辈子都不会有人懂,但是有的。还是有的。
坚持很好,坚持没有错。虽然你什么都没有做,但是你没有放弃。他说。我怎么可以放弃一颗没有放弃的心呢。”
我的眼泪也流淌下来。
花在黑暗里静静的开放。
而在那之中的,是一颗怎样的心啊。
感动像云一样飘走了。
记得有一段时间,因为写东西写出了感觉,所以拒绝一日三餐。没什么预兆的,胃渐渐坏掉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不吃东西的时候没有想到自己的胃。眼睛布满血丝的时候没有*潢色小说顾忌眼睛,踩高跟鞋的时候没有估计到脚,有的时候为了顾忌自己的内心我忽略了很多的东西。而在被周遭的一切繁杂叫嚣所包围的时候又忽略了自己的内心。
说到底都是为了自己。
而梦想,也是那么自私的一个词汇。
只作为一个光冕堂皇的借口喂食着自私的猛兽。
我见过多少以梦想为理由生活的人。
他们没有错,只是那样的他们不会实现梦想。
成功是有共性的,共性是他们都不会只为自己。
“今天我见到了第三个希望。”老人突然说。
曾经的希望都已破碎,突然想起老人叫我们跟过来时的眼神,就像当初瞧小丘前辈时那样吧。
“可我们都是自私的想寻找自己想要的答案的人。”我说,低下了头。真的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和小丘前辈比。
“为什么找自己想要的答案?有亲人离开了吧。”老人说。
我点了点头。
“不要把自己想的那么卑微。说到底还是为了亲人找到真相。有些真实的确残酷,但是本意还是好的。还是有一颗没有放弃的心,都是为了走好以后的人生。这样的心是不会被放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