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端云赶在蔡氏发狂前开溜，要起得的作用都已经起到了，她没有再留下的必要。
一个人住在静居其实也不坏，往好处想，她自由了，可以不用再受人白眼，也能一心一意干自己想干的事儿。往不好的地方想，其实就只是没人给她做饭，没人可以在烦心的时候任她打骂不还。
她突然想到了云郎，她如何打骂云郎都是温和以待，似乎从来都不会生气的样子。
走在过桥的小路上，窦端云摇着头，好笑自己竟然会想蔡家人。
这一会儿已经很晚了，田径这边都没有夜行的人，四周很安静，隔了她家好几片田的张家那条花犬不停在汪汪直叫。一个人走夜路窦端云心中有些打鼓，但是想到蔡氏气人的一张嘴脸便不再怕什么了。她加快了脚步走出这一条田埂小道，只要到了小路便没这么黑了。那边人家会很多，至少亮着灯呢。
窦端云忽然很想念双亲，她不知道双亲去了哪里，父亲辞官隐居了，其实早该想到的。当初因为有她，因为她与章冉有婚约，所以父亲曾经将隐居的念头掐灭了。而今她不在了，父亲打拼来的一切都不知该给谁享受，时局动荡，宋亡不久矣，父亲曾经如此兴叹，只望有生之年能结庐于花田之下。
帝京的街道很明亮，夜晚会有不断轮换的灯笼，即便是深更半夜，人也能瞧见街道尽头的路。眼前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再不像从前了，这边如她此刻的人生，大大咧咧不得，只能小心谨慎地走下去。
窦端云轻轻叹了口气。
“姑娘……”
漆黑的前处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窦端云一声惊叫脱口，吓得急往后退。
前方小路口有个人，他急忙道：“姑娘不要惊慌，我是问路的。”
窦端云这时才静下心来，一时火冒三丈，“问路就问路，怎么平白冒出来吓人！”
“我一直都在这里，还听到你的叹息，才知你是个女子，并非无意想要吓你。”
“我当然是个女子，你没有长眼睛吗！”
对方似乎一时没什么话说，停了一瞬才再开口，“请问一下这里是哪里，去安河路该怎么走。”他的声音平淡，没有了方才的礼数。
“凭什么你问我我就要回答你。”窦端云也听出他话中的恼羞之意，一笑，“不知道。”
“那打搅了。”男人说完就转身了。
漆黑的夜色并不能看清对方的长相，窦端云只能依稀辫见他转身的样子。
她恼，感觉这个人一点礼数都没有，“站住。”
他挺拔的背影停了。
“安河路是吧，算了，看你一个人走夜路也怪可怜的，我告诉你好了。”窦端云强忍着笑，一本正经地道，“你走出这条小路上面那个路口，左边拐过去就是王家街，从那里直接走，前面有个破庙，你绕过那庙就是了。”
“破庙？”对方的语气有些质疑。
“怎么，你不信我。”
“不是，只是我来这半个月里还没有走过那一条路。”
哦，看来是个外地人。窦端云唇角的笑意更深，她就是想捉弄这个男人一番，谁叫他撞在了她心情不快的时候，“秀水村虽然只是个村子，但是里面下辖了十几个镇和街，你不知道路也是常情，你就按我说的去吧，信不信由你。”
“那姑娘能否再说一遍这路？”又恢复了礼数，窦端云突然觉得这男人的声音听着好生熟悉。
她重复了一遍，男人在夜色里微微一颔首便转身往前。
等视线里再无这个黑影，窦端云终于笑出声来。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条路是可以通往安河路，但破庙后面是一片坟地，夜晚走路会很吓人，且那边野狗很多，遇见生人便狂吠不止。如果这个男人有这个胆子越过那片坟地，那么再走一条小路就能到安河路了。
似乎将自己的不快发泄在他人身上，让他人不快了，她便可以高兴了。
窦端云走在正街上，心中轻快，但细细想起方才的事情，越觉得那男人的声音很熟悉。她不会整到了熟人吧，若这样可不好了。但依那人口中所言来看，他应该是个外地人才是。
一路想着，已经到了静居，忙碌了一****已经身心俱乏，回屋子沾了床便睡去了。
窦端云觉得问路的男人熟悉，这直觉是对的，这男人不是别人，如若她仔细地再想一想便可以想到了。这人是关汉卿。
夜晚四处乱走的关汉卿迷了路，他来秀水村半个多月，还不算熟悉，有些地方还是找不到的。比如他想要回安河路上自己所租的那一间小屋，但是他迷了方向，寻不到路了。
因为夜色深邃，他望不见窦端云的长相，只是应该是这本地的人，于是听了窦端云的话往这边走。尽头越来越黑，望不见什么路，今晚的风很大，乌云当空，也没有月光来相随。
四周悄无声息，静得有些吓人，关汉卿在想是否这路被窦端云指错了，他要不要回过头去。
只是想到窦端云所说前处有座破庙，那么这路应该也是这个样子，不会热闹到哪里去。
渐渐听到了狗吠声，关汉卿心中一喜，料想前处肯定是有人家。于是加快了脚步，但等来的结果却不一样。
——有狗从前面追出来，迈着四条腿朝她狂奔而来。
遇事不慌！关汉卿脑中首先想到这点。但是这些是够，是畜生，不是人，他拿不出道理来说服它们！不跑还等什么，再不跑就要被狗吃了！
撒开腿返身就跑，关汉卿心中暗暗恨起方才指路的人，她要是早些言明这里有狗就好了！
使足了力气，关汉卿改了路朝一片小山坡上跑去，脚下的路并不好走，都怪他慌不择路了。
身后有四条狗，它们都快要追赶上他，关汉卿以为自己这次铁定会被狗咬成重伤。
认栽的一瞬间，黑乎乎的沉寂里突然冒出一声沉喝，“大虎，闹什么！”
是一声女子的娇喝，没有女子的柔美，凶狠而暴怒，关汉卿却觉得这是此刻最最动听的声音。
女子这一声喊后，那四条狗渐渐不再狂叫了，最后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这小山坡。
关汉卿累得气喘，“多谢你，多谢姑娘相救。”
“你没有事吧？”出口的声音变得正常了，这是杜九娘的声音，带着关慰响起。
“我没事，这些狗，这些……”
“你怎么招惹到这些流浪的狗，它们若是咬了人指不定会生出什么病来呢。”
“我要去一处破庙，所以遇到了这些狗。”
杜九娘这下明白了，“哦，是西边那片坟地吗，你大晚上去那里做什么。”
霎时，关汉卿脊背发寒，脚底也窜起凉气，“坟地……”
“是啊，那里是片坟地，从前还有看坟的人，这四条狗从前都是王老头养的，后来王老头自己没了，这四条狗便整天守在他坟前，若非与王老头从前熟识的人经过，这狗都是会咬人的。”亏得王老头从前爱买她家的瓜，她也因此与王老头一整个夏日都接触，所以那四条大犬认得她，不会咬她。
关汉卿此刻明白自己是遭了指路人的道，心中虽恨，但也是哭笑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