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从的五辂跟随在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五辂名称分别为玉、金、象、革、木辂,玉辂青饰,金辂黄饰,象辂红饰,革辂浅色饰,木辂黑饰,辂下人员的冠服分别并依辂色.玉辂前为仪仗骑导:骑导官分左壁文臣、右壁武臣。禁军仪仗官兵二千二百三十二人。左右诸卫将军十三员(中道五员,左右八员)金吾仗执八十人,摄将军八员,仗下监门二十六员。
全场万众均瞩目于新皇乘坐的大安辇驶至福宁殿大门下,随着车驾鸣鞭,大安辇帘卷,黄扇开,乐止,撞五响金钟黄伞才出,礼仪使奏请新皇帝行进;新皇帝服淡黄袍衫,玉装红束带,皂文靴,步升午阶。脚步所临之处,均铺以黄缎罗,谓之“黄道”。中贵一人,以大金盒子里的贮金片一古脑儿迎前撒之。礼仪使前导新皇帝等人迤逦从正门进入殿中.殿中监官百数十人各站立岗位.
约莫过了盏茶时分,早已有礼直官站立殿前高呼:“有敕,着众官速进至殿内,恭贺新皇登基大礼举行!"
喊声才落,场中音乐喧天,数面红旗招展;各处军卒队伍,亦次第鼓吹振作,千乘万骑,万人方阵,如雷鸣潮涌般高喊:"万岁……!”复又音乐再奏,再三致语口号.
宰相吕端为首率领中书、门下、尚书三省、枢密院、禁军三衙(殿前都指挥衙门、侍卫马军衙门、侍卫步军衙门)、财政三司(户部、盐铁、度支)、御史台三院(台院、殿院、察院)、谏院、礼仪院、审刑院、学士院、遥郡官、正任官、大夫诸位官员列队鱼贯而行,进至殿内丹墀之下.礼直官用眼注视众官人等均已到齐,呼喝:“百官臣僚班到排立!……”
百官臣僚闻言分为东西两班排列;东班为尚书侍郎两制等官,西班为正任宗室遥郡等官.
原来福宁殿分为前、后殿.前殿上复黄琉璃瓦顶面,阔为五间,窗前则宽敞开阔。正间占据三间,东、西面相接东阁、西阁。前殿正中偏后,设有一低平方台,台上设龙座,龙座前设御案,龙座后置屏风、宫扇,上面悬挂着神功圣德文武皇帝御笔亲书字匾。天花板正中是描金的蟠龙藻井。此刻新皇端坐龙座,因为御案前面的珠帘已经放下,影影绰绰的面容令人看得不太清楚.
西班为首官员朝上唱喏,奏道:"圣躬万福!"
礼直官此时呼喝:"百官臣僚躬身拜!……"
吕端抬头察看周围环境,心中已有了主意;只因古来流传的规矩,坐于龙座的人只要接受了百官臣僚顶礼膜拜高呼"万岁",此人即便不是真正的太子,以后也就只能假戏真做的了.吕端正是有虑于此,生怕有人假冒太子.
吕端朗声道:"臣斗胆奏请卷帘,让众官一睹新皇尊容!"
吕端此言一出,群臣皆惊.礼直官急忙走近,低语道:"宰相大人不可造次;如此做法恐怕有欠妥当?……"
吕端却是健步径奔龙座走去.
恰在此时,御案前面的珠帘徐徐卷起来,新皇抬起面孔,被走近来的吕端瞧了个仔细,确是真太子赵恒无误.
在这一刹那之间,吕端似乎能看到自己的眉毛在颤动;一段时间以来苦心孤诣所做的一切部署,所花费的心血,都获得了完满的结果:已经完胜对手.
"在这个节骨眼上,在这种场合,一定不要笑出声来……!”吕端暗暗地告诫自己.一边返回殿下,率领群臣躬身参拜皇上.
满殿官员原先心里都暗暗地为吕端捏了一把汗,现在看到他平安无事,悬乎的心才终于放回实地.
新皇登基大典继续隆重热闹进行,太子赵恒得以顺利登基为帝,是为宋真宗.乃是宋朝的第三位帝君.
黎明,新皇帝继位的通告以八百里加急文书由宋朝京城东京向四面八方传播开来,进奏院首先派发往太平州、万州、寿春府的急件,取“太平万寿”之意.驿卒们骑着百中选一的快马,在道途上奔驰如风,一路上俱发铃声。马身上插着一面黄旗.
话分两头.却说那龚美因有心事,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无眠;好容易挨到天亮,黯然告别妻子刘娥,背上包袱出门远行.
其时东京城内的大街小巷到处轰传太子赵恒登基继承大统的消息.龚美听到耳里,更觉得自己心中的英雄气短,雄心全消.
他不由得浮想到极端处:"……想那大宋朝疆域宽广,普天之下,都是王土,恐怕并无我龚美容身之地了!曾听说极南面,瀚海无垠之外,有国家名叫占城,又说西北戈壁滩深处,有诸部族名叫西夏国,均为宋朝王法不及之处,只是这两处地方与东京相隔何止千万里,况且尚需跋涉崇山峻岭、深泽长湖,其间多毒蛇猛兽,时出伤人,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人丧身其中;……唉,好叫我筹划不定!"
危机总是在不知不觉之中降临.这句话应当永远记在脑子里.
却说龚美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没来由的觉得心中一阵惊慌;当下连忙镇定心神,凝神扭头四顾;良久,方发觉不知道何时起自己已经被两个人若即若离地盯梢上了.
此二人穿着时髦,身体强壮,双目凶光毕露,一看而知并非善良之辈.
龚美起初并不太慌神,仗着对京城内地头熟悉,施展开反盯梢身法,好一阵急走夹杂慢腾转悠,时而穿越人流,时而钻巷过街;不觉间已然走过了十余条街道,来到果子行街口相对的梁家珠子铺前,街北便是都亭驿,乃是契丹国的使驿.
龚美走得浑身冒汗,停下来歇歇脚,顺便回头窥视身后,这一回头不打紧,只吓得几乎要跳了起来:那两个穿着时髦的壮汉盯梢者就站立于身后不远处,二人中间还多了一个衣着华丽,身材高大的中年北夷男子.长着满脸络腮胡.那三个人指手画脚地说了一会话,就看到络腮胡人朝龚美走近来.
络腮胡人作出手势,制止了龚美欲转身逃跑的念头.
络腮胡人拱手施礼道:"龚贤士请稍安勿躁;我们使用如此手段实属情非得已.龚贤士请借一步地方说话.……"
"你……你们一定是认错了人!"龚美此时神色已属惊弓之鸟,连说话的声音也颤抖起来:"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可别乱来……你们不可乱来!"
"啊哈,你可是大名鼎鼎的刘娥瓦舍的男掌柜,我们怎么会认错人."络腮胡人语气十分肯定:"我有一宗富贵要送予龚贤士.此处地处闹市,人来人往说话不便.龚贤士请放心随我至一处僻静地方说话.……我们决不会做出伤害龚贤士的举动."
当下龚美糊里糊涂的跟随他们拐弯抹角地来到一个僻静说话场所,却是斜街对面的孙好手馒头店隔壁数间,新开的铺子内,门面分为内、外两间,内间设有雅座.众人径行至内间雅座内分别坐下.
数名酒保不待吩咐,早已端上下酒菜八盏计为:白肉夹面子茸割肉、胡饼、汤骨头、乳炊羊、羊闹厅、炒兔、葱泼兔、假野狐.龚美瞧他们相互之间连招呼也没有多打,径自大吃大喝起来.吃相十分不雅.
龚美自扪:"我早已料到太子一朝得势,必然陷害于我,实已料到先机;不料狗皇帝心狠手辣,竟然预布兵马将我缉捕.这几个狗头此时假作专心致志吃喝之相,其实是等待我现出惊惶失措,贪生怕死丑态,来看我的笑话.到时彼等举动必然穷凶极恶草菅人命……此番预计我的性命难保!”转而又想:"既然迟早是小命不保,想我龚美也是慷慨伟岸的大丈夫,何不装出温文尔雅镇定自若形象,好让情敌看我龚美英雄气慨彪炳千古."
当下龚美也一样吃肉喝汤,酒到杯干.
但龚美毕竟是假装的神态自若,经不起时间的考验,不久后脸上又渐渐显露出悲哀之情.
不多时,酒保又端上时果六碟计为:巴榄子、大金橘、新椰子、象牙板、小橄榄、榆柑子.众人双手并用,胡吃一通.龚美瞧在眼里,忽然明白:现时这几个人必然是借着办公事的由头,利用公款大吃大喝一顿;想来他们平时是难得吃上象样的酒席.想到这一点,龚美心中对他们生出了一丝蔑视之意.
龚美想到自己竟然命丧肖小之手,一股恨意油然生自心中.
龚美高声叱喝道:"呔,你们这些贱仆,真可谓无耻之尤:皇上隆重委托你们办事,你们却是贪图口腹之欲,浑然忘却身负重任,并无积极图谋进展,是谓不忠;挪用公款聚众胡吃胡喝,到头来交不了账,拖累朋友们遭殃,是谓不义.我龚美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实在不屑于与你们扎堆混帐!……"
络腮胡人及其同伙竟然被龚美责骂得无言以对,脸上一片潮红,也不知道是因为喝酒过多,还是被龚美的语言数落的缘故所致.
"龚贤士无须过多责怪我们;孔夫子言:食色性也.弟兄们分散天南地北,兢兢业业地为朝廷勤劳王事,平时是难得有机会在东京城中相聚,吃上一顿美味佳肴."络腮胡人说的话明显带着讨好的语气:"此次若非是执行任务顺利推进,我们是不会聚首酒店喝酒庆贺,更不敢贪杯误事.我们所作所为均务求与皇上的霸业配合得丝丝入扣,决不能辜负皇上重托.你若是跟随我们回去,时间一长,慢慢地就会明白喽!"
龚美感觉到络腮胡人的话中暗含玄机;但这种想法瞬间就被愤怒的心情所取代.
"呸!你们口口声声所说的皇上,所行之事,手段尽皆卑鄙肮脏,为正人君子所不齿."龚美语气越发激昂起来:"告诉你们:我决不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既然已经落在了你们的掌握之中,就是要杀要剐,我也是决不会开口求饶的!"
络腮胡人似乎是被龚美的话语所困惑,但他毕竟是久走江湖的人,稍稍琢磨一会儿,就明白了其中的误会所在.
"龚贤士想必是对我们产生了误会."络腮胡人作出直截了当的说明:"我的身份非同小可:乃是契丹雄鹰密探队的负责人,雄鹰密探队主要担负契丹国的特种任务:诸如刺探敌情,绑架敌国政要名流,暗杀阻碍契丹国霸业者.他们两人是铁林军的骁骑兵;铁林军是契丹最精锐的骑兵,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契丹是辽阔草原上的霸主,有多得像天上云彩般的战马,数以百万计的优秀骑士,放眼世界,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胆敢放言与契丹作对.……"
"嘘!说话小声;须知隔墙有耳."龚美警惕地四面张望:……你说的话句句都够得上是杀头的大罪!"
络腮胡人放肆地干笑数声:"咯咯,龚贤士尽管放心说话,这个铺子里里外外都是我们自己人."
听了这句话,龚美表情着实吃惊不小.
"哦.……"龚美漫应道.
络腮胡人用近乎谄媚的语调说:"我有大富贵双手白白奉送给龚贤士:你马上就可以到契丹做大官,永享荣华富贵!"
龚美十分不解地问道:"宋朝与契丹乃是敌国,宋朝臣民到契丹去,岂非是睁着眼睛往火坑里跳下去?你莫非是说反了话?"
这回是轮到络腮胡人表情十分不解,说道:"你现在已是可卖出大价钱的热门人物,是奇货可居!试想一下:宋皇与你们夫妻关系密切,交往频繁:宋皇私下的一举一动,只言片语,传到契丹都是无价之宝;咯咯!凡是有助于推进契丹霸业的东西都能换得荣华富贵.我来中原前,曾向辽皇夸下海口:一定可以将你平安带到契丹."
龚美闻言脸色却是乍喜乍悲,心情不能自已,先是开口笑两声,转眼间却又掩口而哭数声.众人均弄不懂他脑子里犯了那根筋,苦于不便开口询问,唯有陪着干笑数声,一齐愣在当场.
好不容易才等他冷静下来,只见龚美收敛心神,复又口齿伶俐起来.
"你们这些话要是在昨天说出,那就对了;但在今天说起,却已成为昨日黄花."龚美扫视众人困惑的神色,踌躇片刻方说道:"昨日,今日,恍如隔世;世事多变如白云苍狗,此言诚不我欺.如今我已变为一个有家归不得的人……!”
当下龚美将宋皇赵恒以前如何常来听戏,自己如何采取趋吉避凶良策离家出走等情形一一从实说出来.
络腮胡人听得脸色一连数变,他生性精明似鬼,心中早已在筹划如何来进一步逼迫对方.
"照此情形看来,龚贤士的状况是糟得不能再糟;你已成为了亡命之徒!"络腮胡人露出阴鸷本色:"你既已离家出走,情敌必然采取进一步的迫害手段,只怕你是性命堪忧.现在只有契丹国才能保障你的生命安全,必须赶快到契丹去.……你若是说出半个不字,我们便马上绑缚你到开封府送官究办.你是一个聪明人,你自己看着办."
看到对方翻脸如此之快,龚美实在是始料不及;话虽如此,度量当前状况,龚美脑子中也感到只有出走到契丹一途.
络腮胡人似乎是看穿龚美心中所思,诱导道:"情敌虽然贵为九五之尊,你却应视他如尘土,大丈夫生于人世,便当顶天立地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何况你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你既然与宋皇赵恒数度唔面,对于王室显贵人物,你们定也交游广阔,认识很多的人,他们的议事施政,他们的经济活动,这些都是我们迫切需要而且花大价钱也买不来哪.只是你已不适宜做契丹的大官,只因你现在的身份已是亡命之徒.你掩饰身份乔装打扮躲避到契丹,由我们一路沿途护送并保证你现在及今后的安全.你定居契丹后,将宋朝的头面人物的言行举止,记忆所及,一一详细写成文字呈交我们,以换取你今后的生活待遇和性命安全."
络腮胡人以不容辩驳的口气说出这样一番语言,仿佛已经主宰了龚美今后的命运.
"似乎是我不去契丹不行了,"龚美努力地讨价还价:"我首先声明:我绝不去做契丹雄鹰密探队的偷鸡摸狗下三滥行为,否则我情愿死去!我是读书人,必定保持我的人身尊严不容侵犯."
"我答应你."络腮胡人不太情愿地说道:"这个话题我们到了契丹以后可以慢慢地商量."
双方的视线交织在一起,仿佛在相互估量对方的可信度.
当天午后,把守东京北门的禁军检查了一队等待出城的契丹(当时宋朝对辽国的称呼)商队,对其中一个表情畏缩,浑身包裹严密的男子特地加以盘问.男子写在证件上的姓名是:耶律显美.在确认一切手续正常后,带队官员挥手示意放行.他们其实并不知道:这个化名为耶律显美,浑身包裹严密的男子就是龚美.
契丹商队全部人马在周围武装兵丁目光严密注视下,驱马出城而去,越走越远,渐渐地终于望不见踪影.
正是:男儿雄心闯江湖,他日定掀大风浪.
欲知道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