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 在汉字书法史上，敦煌遗书中保存有唐代临本王羲之《十七贴》；有唐太宗《温泉铭》、李百药《化度寺邕禅师塔铭》及柳公权《金刚经刻石》最早的拓本；还有六朝、隋、唐、五代、宋、元千百位写经生、书手遗留下来的大量手迹；更有西汉、东汉、魏晋简牍书法。敦煌保存的古代书法作品，可以布置成一座规模宏博的两汉、魏晋、六朝、隋、唐、五代、宋、元书法博物馆，诸体纷陈，编年有序，在我国称得上无与伦比的。目前，已出版了多种敦煌书法选本及论著，大大丰富了我国书法艺术和书法理论宝库。
更为难得的是，敦煌遗书中还保存了为数可观的汉晋到宋元时期汉字及多种古代民族文字的硬笔写本，尤其使人大开眼界。世人皆知古代有甲骨文、钟鼎文、小篆、古隶、汉隶、楷、行、草以及鸟虫、蝌蚪……诸体，殊不知汉代到宋元时期还有竹木硬笔书写的硬笔书体为书法史著作所缺载（插图35 P.2837背《李小胡施物疏》（九世纪初期敦煌硬笔写本））。
竹木硬笔为楼兰、粟特、突厥、于阗、回鹘及吐蕃人习用的书写工具。它是用韧性良好的木秆、荻苇或细竹削作笔尖，蘸墨书写。受到周边及境内少数民族影响，敦煌汉人亦有使用竹木笔书写汉字的。敦煌文献中保存有汉字及古代少数民族文字硬笔写卷约两万页，笔画均匀，无粗细之悬殊对比；硬笔汉字，其结构依傍楷书而运笔为之一变。笔者曾将其笔画特点概括为六句要决：“曲直唯线，点不成桃，过肩不顿，撇不作刀，捺不出脚，锋芒昭昭”51。敦煌古代硬笔书法，是我国硬笔法史最为大宗而又最为重要的遗物，填补了我国中古时代硬笔法流行史的空白，既为古代汉字书法备一新体，也是近世钢笔、圆珠笔书法的远祖。对我国书法史研究也提供了不少新的启示，使我们对中国书法史产生不少新的理解，甚至引起书法史观的一场革命52。
标点符号 标点符号被称为非字而字，无声而语。它的出现，是语文学史上重要的里程碑之一。1979年台湾曾荣汾先生发表《敦煌写卷书写符号用例试析》53一文，对敦煌写卷中出现的删省符号进行论证，分析了“义有删节”、“句有重复”、“叠字叠词”、“文有乙倒”、“衍文删省”等方面所用符号，揭开了敦煌写卷标点符号研究的序幕。1988年，笔者发表《敦煌遗书中的标点符号》（载《文史知识》1988年第8期），进一步指出：敦煌遗书已使用十多种标点符号。其中，重文号（）早在西周石鼓文中已经出现；句逗之号，东汉《说文解字》曾有所述及54。敦煌遗书的标点符号，可谓前承上古传统之流绪，下开近世标点符号大行之先声，弥补了文字表达之不足，提高了表达和阅读的准确性，是敦煌遗书中保存的我囯古代一项重要的语文学成果。敦煌遗书中所见标点符号不下19种，简介如下：
1.句逗号（， 。两式），起断读作用。如P.4010《索崇恩和尚修功德记》：“及晋司空索靖、惠帝时敦煌贤达、临池学书、翰墨无双、对策第一、帝佳之、”句逗全用“、”；P.2814《天成三年（公元928年）悬镇遏使安进通贺端午献物状》：“伏以蕤宾令节。端午良辰。辄申续寿之仪。用贺延长之庆。前件微尠。谨充献贺之礼。尘渎 威严。伏增战惧。伏乞 特赐密纳。伏听 处分。”句逗全用“。”号。值得重视的是，P.3251《曲子词六首》（插图36 P.3251《曲子词六首》之分句及标点），各句皆有句逗，句逗符号与下句文字之间有着较大的间距。这一现象表明，抄写者确是在抄写时隨抄隨标句逗符号，非后来阅读时添标者。断逗符号之隨文而标同后来之添标，有着绝然不同的性质。隨文而标的符号，符号同文字一样参预着表达；后来阅读时添标的符号，只是读者语气停顿处，只表示读者的接受和理解，不表明原作本来的意思表达。两者的性质显然有别。
2.顿号（、），与句逗号配合使用，表一句之中的语气停顿。如P.2812《于阗宰相礼佛文》：“朱夏初分、舍异类之珍财。”“倾心恳切者、为谁施作。”
3.重文号（ 等多式），表示前字重读。见（1）有单字叠读，如S. 613《西魏大统十三年（公元547年瓜州效谷郡计帐）》：“息男恩 ”；（2）双字重读，P.2494《楚辞音》：“姜源生后 稷 周之始祖也。”读作“姜源生后稷，后稷，周之始祖也。”（3）三字重读， P.2157《律戒本疏·受觅法》（十六国抄本）：“比丘如法断者，是名为断。若复不能断，应付传 事 人 用见在比丘法断。”末句读作“应付传事人，传事人用见在比丘法断。”（4）四字重读，P.5034背《春秋后语》：“诗曰‘人 而 无 礼 胡不遄死’。”读作“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5）五字重读，同上引P.2157：“应还付先 乌 回 鸠 罗应用比丘法如法断之。”应读作“应还付先乌回鸠罗，先乌回鸠罗应用比丘法如法断之。”（“乌回鸠罗”，梵语无二平等之意）（6）六字重读，同上引P.2157：“从今听忆 念 比 丘 法 僧 中种种净事起。”读作“从今听忆念比丘法僧，忆念比丘法僧中种种净事起。”（7）八字重读，S.1438《蕃占初期沙州某汉人都督书仪》：“顿 首 顿 首 死 罪 死 罪 。”读作“顿首顿首，死罪死罪。”
重文号（）早在西周石鼓文中已经出现；句逗之号，东汉《说文解字》曾有所述及55。敦煌遗书的标点符号，可谓前承上古传统之流绪，下开近世标点符号大行之先声，弥补了文字表达之不足，提高了表达和阅读的准确性，是敦煌遗书中保存的我囯古代一项重要的语文学成果。
4.省代号（），起省代主词的作用。如P.2659《字书摘抄》“马”字条：“孔子弟子有巫 期也。”巫 期读作“巫马期”。
5.倒乙号（），表上下字颠倒读之，如S.113《西凉建初十二年（公元416年）敦煌郡敦煌县西宕乡高昌里籍》：“唐v妻年卌一”，读作“妻唐，年卌一”。
6.废字号（卜、、 、 等式），施于衍字之旁，表示不读。如北图地字76《戒缘下卷》：“若菜在家”，“菜”字废除，读作“若在家”；同卷“若受捨持人”，“ 捨”字废除，读作“若受持人”。
7.刪除号（ 、两种），作用与废字号同，但废字号多施于一字或数字，刪除号则用街句、段，删除之后，往往在右旁添写改正之文句。因知废字号在于废除一二字或若干字，而刪除号在于废除某种文义。如P.2164北朝写本《涅槃义疏第七卷》：“故维摩言菩萨行，非名通佛道。第二捨彼凡夫取相之慈第三捨彼凡夫二乘取相之辞。”第二捨彼凡夫取相之慈十字表示删除。
8.敬空号（ ），唐代公文对某些敬称词语规定有“平阙式”，私人牒状函启亦当遵行无违。但起草时不甚严格，往往当空不空。为提示誊正时务必敬空，则于须空之字上加画 号，如P.3151 《某人书启》：“感情之重寄，”示誊正时“台”字须敬空，作“感 台情之重寄”。
9.篇名号（ ），作篇名标志，如P.3861《金刚二十八戒》“ 金刚二十八戒……… 散食法………”。
10.章节号（○、 二式），标示一篇之内不同章节。如P.3822［唐苏敬《新修本草》“○蓼实，味辛温，无毒，明目，温中，耐风寒，下水气面目浮肿。○荏子，味辛温……”；S.5660《朋友书仪》：“月孟春犹寒，分心两处，忆相（想）缠怀……月仲春渐暄，离心抱恨，慰意无由……”。
11.层次号（、◎、○、●四式），标示全文中之不同层次及各层次间的子母关系。如P.2247《瑜珈师地论释决择分分门记卷第三》：“第十，答十烦恼现行相，分三：◎一、总问，◎二、略答……◎三、别释，分三：○一、明二十种起现行人，分二：●一、总问，●二、广答”。
12.标题号（、、 三式），画在标题首字之上，作用在于使标题醒目。如P.3819《赞功德文》：“△赞功德文 开经……”。
13.界隔号（），用来界隔上下文。同上引P.3819“△开经以妙景扬晖……”。
14.绝止号（ ），标在正文之末，表示正文结束。如S.466《广顺三年（公元953年）龙章祐、龙祐定典地契》：“广顺三年岁次癸丑十月廿三日立契……恐后无凭，故勒次〔此〕契”
15.勘验号（、、0两式），表示账目与实物相符。如P.3807《吐蕃统治末期沙州龙兴寺藏经点检勘目录》“、业报差别经 杂藏经 三摩竭经 、求欲经” “杂藏经”及“三摩竭经”未加勘检号，表示点检时未见此经。
16. 注销号（ 、 两式），用于账册，表示欠账已经清偿，原记账目注销。如P.2680背《便粟历》“声李流子便粟壹硕五斗……慈惠［乡］石通子便粟两硕弍斗……”表示李流子欠账已偿清，石通子欠账尚未还。
17.押署号（十、、○、、、、、万、七、 、、 等式），用于个人名下画押，作用相当于名章。如S.527《显德六年正月三日女人社约》末有十五名结社女人之具名，其中有十三人在自己名字下画有各自的押记。
18.指节押，在姓名下或姓名旁比量本人中指节（男左中指，女右中指）的长短点画为记，作用与押署号同。敦煌遗书所见有繁简不同的三式，举例如下：
大谷2836背《圣历二年（公元969年）三月二十日敦煌县检校营田人等牒》，未尾署名：“检校营田人氾孝才”“ 检校营田人张慈员”……旁所点画，分别为
氾孝才、氾孝才、张慈员之左手中指节纹之距离。
P.3379《后周显德五年（公元958年）二月录事都头阴保山牒》，本件为团保人名籍，人名下皆比量各男左手中指之长短画出“”形符号。如“石幸通”，“石富通”。
P.3223《永安寺法律学愿庆与老宿绍建相诤根由勘状》，老宿绍建名下画有绍建左中指长短之形“” （插图37 P.3223《永安寺法律学愿庆与老宿绍建相诤根由勘状》绍建指节押）。
19.图解号（），用以提纲挈领，概括大意。如S.613《西魏大统十三年（公元547年）瓜州效谷郡计帐》用图解法概括表示刘文成户全家人口中承担课税及免除课税情况如下（原为竖式，改排为横式）：
口二，中，年十三以下
口四，男
口五不税 口二，小，年七以下
口一，小女，年五
凡口七不课
一丁男
口二台资，榷税令课
一丁女
《史记》有《三代世表》、《十二诸侯年表》、《六国表》，《汉书》有《诸侯王表》、《功臣表》、《百官公卿表》、《古今人表》等，用表格的形式列载不同项目的内容，可知表格形式至少汉初已有之。但上举之图解形式，于传统典籍中不曾见到，敦煌遗书中有之。图解法不仅起到“提纲挈领，概括大意”的作用，还便于读领略内容、方便记忆。如此说来，图解法同时也是古人创造的一种快速记忆法。敦煌使用图解法，最早的实物属西魏时期（见上所举），最晚的实物属晚唐大中年代（插图38 P.2131《天台分门图》中的图解号）
此外，敦煌遗书中还保存有若干使用标号符号的史料，请举二例于下：
（1）S.525《搜神记·昔有管辂篇》载，北斗、南斗二星君所持寿命簿，上书赵颜子“合寿年十九即死”。管辂教赵颜子持酒肉款待北斗、南斗二星君。二星君乃私将“十九” 二字把笔倒乙为“九十”。接着写道：“自尔以来，世间有行文书颠倒者，即乙复，因斯而起。”云“事出《异勿〔物〕志》”。事虽荒诞，却反映世间确有却倒乙改其字序的事实，才会编出这样的故事；而且反映了人们对倒乙改字意义之重大，已有充分的认识。
（2）S.2577《妙法莲华经卷第八》卷末题记云：“余学初学读此经者不识文句，故凭点之。亦不看科段（宇按，‘科段’谓段落），亦不论起尽（‘起尽’谓全篇的开头部分及末尾部分），多以四字为句。若有四字之外句者，然始点之；但是四字句者，绝不加点，别为作为（原注：‘推委反’），别行作行（原注：‘闲更反’），如此之流，聊复分分别。后之见者，勿怪下朱，言错点也。”今见该卷行间朱点，即其所点，而四字齐言偈句，皆未施朱点。
令人不无遗憾的是，敦煌遗书中关于古代标点符存在与使用的资料，很少有人进行系统的整理介绍，致使这笔文化成果在敦煌遗书问世之后90年间仍深藏沉埋。除从事敦煌遗书研究的少数人之外，广大治语文学史者则不甚了了，更谈不上吸收继承之事。以往，不少学者不了解标点符号在我国古代已广泛流行使用，并且留有丰富的实物资料，认为“标点符号传自西方”。但西方使用标点符号的历史，早不过十一世纪，而我国在九、十世纪及其以前早已广泛使用，所用符号，种类多达十余种，体式则多达二十余式，表明我国古代不仅早已使用标点符号，并且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和成果。我国近世的标点符号，不过是在自身传统的基础上吸收了西方标点符号的优点，使固有标点符号系统进一步完善化、规模化、标准化和科学化罢了。
7、史地资料
敦煌遗书中的史地资料，数量多，内容丰富，价值甚高。有的可补载籍之缺遗，有的可正纪传之讹误。如敦煌均田、户籍、差科、税赋、借贷、质典、买卖方面的资料（参唐耕耦《敦煌社会经济文书真迹释录》第一辑、第二辑）；敦煌著姓李、张、曹、索、氾、阴、翟等世族传记资料（P.2625、S.1889及数十件邈真赞墓志铭。参阅郑炳林《敦煌碑铭赞辑释》），敦煌社司、寺院、学校、争讼方面的资料；沙州、敦煌县、寿昌县、伊州地志（S.2593背、P.2005、P.2695、P.5034、S.367、S.788、散.1700、S.5693、S.3721）（插图39 P.2695《沙州都督府图经卷第三》），《西州图经》（P.2009），《西天路竟》（S.383）等一大批有关西北史地方面的资料，丰富了我国历史、地理研究的内容，并且为敦煌学的研究提供了丰富的背景资料。此外，还有些唐代史地遗籍如《贞元十道录》（P.2522），《诸道山河地名要略》（P.2511），《天宝年代郡县簿》（敦煌市博物馆藏），高士亷等《条举氏族奏抄》（北位79），《春秋后语》（S.713、P.2569、P.2589、P.2702、P.2872、P.3616、P.5010、P.5034V、P.5523），《阃外春秋》（P.2501、P.2668、散.1693），《唐天宝官品令》（P.2504）等，又有关於佛教史和中西交通的重要著作，如《大唐西域记》，慧超《往五天竺国行记》（P.3532）、《五台山行记》（P.4048、P.3931），《汉法本内传》（S.5916、P.2352、P.3376、P.3740、.P4032，又题《法王本纪内传》、《法王本纪东流传录》），《五祖洪忍、六祖惠能别传（S.1776）等，还有《史记》、（P.2627、散.1684），《汉书》（P.3557、P.3667、P.5009、P.2973、P.2485、S.2053、P.2513、散.1685、1686），《晋书》（P.3481、P.3813、S.1373），《晋记》（P.2586）。其中，有些资料（如瓜沙地理、水利）的研究，已发展为专科之学。
还有值得注意的是有关古代少数民族如吐蕃、回鹘、于阗和哈拉汗王朝的史料。例如《吐蕃历史文书》残卷，记载了七八世纪吐蕃逸史，还涉及回纥、于阗等若干民族王国的史实。这类文献，对於研究古代少数民族和中华民族大家庭都是十分宝贵的资料。
8、古乐舞资料
敦煌遣书中的古乐舞资料，同其他资料比较而言，数量不多，但其内容及价值意义则堪称一绝。
敦煌遗书中有古舞谱六件：S.5643《舞谱》、P.3501《舞谱》（插图40 P.3501《舞谱》）、S.785《荷叶杯舞谱序词》、S.5613《南歌子舞谱序词》、S.7111《别仙子舞谱序词》56、北图残片820号失名《舞谱》）；曲谱三件：P.3808《品弄等二十五曲谱》（插图41 P.3808背《曲谱二十五首》），P.3719《浣溪沙乐谱》）；P.3539《二十字谱》；古琴谱一件（仅见散238号著录，内容未曾刊布，原件下落待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