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谨诺凄厉的大喊,仰头问天般的大喊:“啊啊啊啊——”
老天爷,你太残忍了!
唐峻衍不忍心,要把她抱下去,顾谨诺紧紧的拉着他的手,哀求的看着他。唐峻衍眼圈涩涩的疼,点点头,在她身边站着,陪着她。
大家把担架放下,把这具残破不堪的人,一点点的捡起来,放在担架上。
最先是把朝着地面的脸部连着的身体搬出来,大家都别过头,不忍心去看,唯有顾谨诺,定定的看着那张脸。如果再不看看你,我就再也没有机会看你了。
那张脸,完好无损,却黑黑的,又透着惨白,和着干涸的血迹。他的眼睛闭着,却是一副安详的表情,像是睡着一般。他的身体僵硬,反着的手直直的举着,直到战友们把他轻轻的放到了担架,他才像知道了一样,手臂缓缓垂落,回到身侧。
战友们哭泣着,把他其他的部位捡起来,一起放到了担架上。
顾谨诺跪下来,颤抖着手,摸上那冰冷的脸。
“敬子……”几度开口,顾谨诺好不容易才喊了声他,泣不成声……
敬子,肖予敬,阳光般温煦,温文尔雅,谦谦公子肖予敬……
唐峻衍低低的说:“我们下去陪他,好不好?”
好。
顾谨诺握着肖予敬血肉模糊的手,跟着大家抬着肖予敬下了废墟。
肖予敬被放在了刘圆圆的身旁,是刘圆圆要求的,消防兵把遗体移交给医院,医生看看刘硕景,刘硕景点头,他们便轻轻的放下了。
“哥,再给我个担架好不好?”
刘硕景点头,拿了个空的担架过来。
刘圆圆把肖予敬轻柔的抱起来,放在另一个担架上,再一点一点的把其他的部位给他拼上去。
将军趴在肖予敬遗体旁呜咽,肖予崇冲过来嚎啕大哭。言霁宁、魏南,流着泪,难以抑制。
顾谨诺捂着嘴巴哭着,却站了起来,再次走到了废墟等着。
肖予敬的旁边就是许是,肖予敬的身体,和许是的身体,靠在了一起,肖予敬的在许是的上面,承受了大部分的压砸力量。两个男人的厚实的身体,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三角空间,给那个小生命,一个小小的,安全的空间!
许是看着比肖予敬好,至少,身体的任何都还在身上。虽是一身的血一身的灰,可是他……
“快!他还活着!”医生惊喜的喊着!
顾谨诺倏地抓紧了唐峻衍的手,强忍着泪!
给许是鼻孔下塞了输氧管,护士想在他的手背,输上液体。可那个军人,手臂虚抱着怀里的孩子,双臂紧紧的贴着一起,分不开!
护士很是为难,这该怎么办?打不了针,也拿不出他抱着的婴儿。
顾谨诺跪下身,贴近了许是的耳畔,温柔的说:“阿许,现在安全了,把宝宝给姐姐,好不好?”
话音落下,看似昏迷不醒的许是,皱了皱被血迹糊住的眉头,渐渐松开了双臂。医生眼明手快,把宝宝拿出来递给身边的护士。一个护士抱着孩子急忙往救护车跑,孩子还有呼吸,弱弱的呼吸!
许是则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的顾谨诺。护士急忙在他手背上寻找输液的血管,然后打上针。然后两个战士抬着他,小心的快步的往下走,往救护车走。
顾谨诺握着许是另一只手,跟着战士的步伐。
许是缓缓的笑了:“姐,你……一直、一直在……等我吗?”
顾谨诺点头,温柔的说:“我们约好的。”
这个大孩子笑了,虽然很缓慢的笑,他笑了。
然后,许是艰难的问她:“肖队……肖队呢?”
顾谨诺温柔的告诉他:“在另一辆车,去医院。”
许是仔细的看着她的眼睛,洞悉一切。
到了救护车上,医生迅速给他处理,他仍是看着顾谨诺,艰难的抬起手,掌心朝着顾谨诺,缓缓张开手指,然后,缓缓的吧食指和中指屈了屈。
这个手势,和肖予敬进入火场时对顾谨诺做的那个手势一模一样!
许是微微笑着,声音几近无声的说着什么,顾谨诺忙凑近他,仔细的听。
他说:“姐,再见……”
再见。
肖予敬的手势,也是再见,许是和她再见。
再见。
许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监护仪响起刺耳的蜂鸣声!
医生护士忙作了一团!
“心跳骤停!”
“强心针!”
“电击除颤准备!第一次!”
“第二次!”
“肾上腺素继续!”
“电击除颤第三次!”
“第三针强心针!小伙子你坚持啊,坚持啊!坚持!”
“电击继续,加大电压,准备,第一次!”
“第二次!孩子加油!”
可是,许是听不到了,监护仪上,心跳,呼吸,血压,都变成了一条直线,再没有了起伏。
医生护士难过的哽咽:“死亡时间,上午九点,二十三分。”
这时,一个护士冲上车来,面带笑容:“孩子没事,孩子没事!”话音未落,声音顿时黯然,“还想告诉这小伙子这个好消息的,太可惜了……”
仍是跪在许是身边的顾谨诺微微笑着,对许是说:“孩子没事。阿许,你和敬子真棒。”
然后,她站起来,唐峻衍忙擦了泪,扶稳了她。
她脚步虚浮,下了救护车,到了刘圆圆和肖予敬的身边。
刘圆圆一直在拼着肖予敬的身体,还不住的问着刘硕景:“哥,这些真的都够了吗?”
“哥,这些是敬子的全部了吗?”
“哥,他的二百零六块骨头都够了吗?别让他少了骨头,在下面走路都瘸着。”
“他的血,他的肉,没办法再找齐,也要找全他所有的骨骼。”
全部的骨骼。
顾谨诺愣愣的看着她,认真的仔细的拼着,再看看安静得如同熟睡的肖予敬,她转了身,靠在了唐峻衍的怀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唐峻衍便觉得怀里突然一沉!
唐峻衍稳住怀里的顾谨诺,定睛一看,果然,顾谨诺昏死过去!
唐峻衍止不住低低的吼了声!
为什么?为什么!
肖予崇撑着一口气,咬着牙坚持的等到孩子脱险的消息,笑着喃喃:“总算还不白白丢了我哥和阿许的命。”
言霁宁红着眼睛:“虫子,你撑着!”
肖予崇点点头:“好。”却张口吐了口血,陷入了昏迷。
这是安详区中队有史以来最惨痛的出警,两名战友牺牲。
换来了所有被困人员的安然无恙。
姜思亮接待了许是的家人,一张口,竟然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倒是许是的父亲扯了个笑容,说:“孩子很棒。看他的样子,并没有痛苦。姜指导员,我们……我们没事的,能撑着。”
许是的母亲擦了擦泪,哽咽着:“就是……就是……就是……”
就是心疼,就是可惜,就是绝望了啊……
许是和肖予敬被压在下面的时候,其实都心里有数。都知道自己其实……很可能过不去了。
两人都无法动弹,完全动不得。
肖予敬和许是说的那些话的时候,用了他平时最平静的语气,他想让许是这个小战士因此而留着勇气等待。他知道许是很聪明,可没想到着小子聪慧到了这个地步。然后,他就不可抑制的开始想念顾谨诺。
第一次见面,她疯狂的往火场里冲,要救人,那是肖予敬无法理解的勇气。然后,自己反被她救了。顾谨诺一边自己说个不停,一边不让他说些什么,还给他一个称谓叫做兵弟弟。虫子帮自己租了房子,本意是让队员们住得舒服些,结果自己忙得其实很少会回去,所以干脆在办公室用屏风隔了,放了张沙发床。这被顾谨诺知道了,直接让送了一整套专门为他做的床进来——够他身高,适合他们军人躺着就不乱翻身的宽度,理由就是:租金你给了又不住,我作为房东,为了能继续赚这钱我略表心意。
其实,虫子告诉他了,因为他们经常没有去住,顾谨诺只是收了三百块每个月的租金,还抵不过她经常去帮忙打扫的心意。
接着呢?
接着,顾谨诺和他们这群消防兵熟悉了,完全是因为那条围脖。他只知道她的善良,她对人好的那种不保留——却从不知道,她的不保留,会做到这样的地步。
唐峻衍知道自己对顾谨诺的心思,也从不担心自己会把自己心意说出去,相反的,唐峻衍有过几次,状似无意的告诉他顾谨诺的状况,让他帮忙包容和疏导。
其实唐峻衍很爱她,却看不到她对唐峻衍自己的爱,原因,也是她的心大和不保留。
还有……顾谨昀这个身体羸弱,完美无瑕的哥哥,好不容易能够好好的活下去,却因为保护她而死,她的抑郁。
自己那么心疼,那么想要一直陪着她安慰她,却只能是默默的看着她。心急如焚,却只能看着她。只能在唐峻衍和言霁宁拜托时,竭尽全力。
唐峻衍对自己算是不冷不热,言霁宁对自己那就是放开了的哥俩好,他把自己最大的秘密告诉自己,请求的却是让自己掣肘唐峻衍,不让他欺负顾谨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