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但我能感觉到,他现在好像在刻意压抑着心里的什么东西。
嘭!
一颗硕大的气泡浮上水面,在炸裂的瞬间又发出一声闷响,兼有水花鹏起。
刘尚昂快速直了直身子,将枪口对准了气泡出现的位置,可他没开枪,过了片刻又将枪口移到了别的地方。
河道下方的尸气在距离水面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我仔细感应着它的变化,就感觉到它正在水下慢慢地拉长,朝着河道的上下两端延伸着。
刘尚昂感应不到炁场的变化,但他肯定是听到了什么动静,现在他的枪口就朝着河道的上游移动,那里是尸气大量聚集的地方。
尸气的覆盖范围变得很大以后,就开始以缓慢的速度朝我们靠近,刘尚昂快速调转了两次枪口,一次指向正对面,一次指向他右侧的河面,但都没有开枪。
我静静地看着河面,灯光和我的视线一起投入水下,很快就有几个黑乎乎的人影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中,尸气就是从它们身上传过来的。
虽然身上带着尸气,不过这些邪尸应该无法对我们造成威胁,隔着水层我就能看出来,它们在水里待了太久,已经被泡发了,一个个都是腰大臂圆,有一些肌肉和骨骼恐怕都已经糠了,行动能力非常差。
这些邪尸绝对不是自己游上来的,是其他的东西将它们送上来的。
我一直留意着尸气最初出现的那个位置,当大量被泡发的影子快到水面的时候,最早出现尸气的地方又有了变化,一股很淡的尸气从那个地方出来了,它的速度非常慢,正朝着水面上凑近。
刘尚昂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喘粗气,这会也没察觉到水下有东西在靠近,枪口还瞄着河道上游。
我伸出手指,朝着那股尸气出现的位置指了指。
刘尚昂看到了我的动作,立刻将枪口对准了我手指的位置。
他能够配合我的行动让我安心不少,但让我没想到的是刘尚昂刚一调转枪口就开枪了。
随着一声枪响,子弹穿破水面击中了肿胀的邪尸,又穿透邪尸的身体,没入了更深的地方。
水底的东西离我们还很远,加上中间又挡了一具邪尸,刘尚昂的子弹恐怕就是能碰到它,也无法对它造成太大的伤害。
子弹入水之后,我先是感觉到那股尸气顿了一下,接着它就朝河底退了。
刘尚昂又按了一下扳机,可弹夹已经空了,这一次扣动扳机,狙击枪上只有轻微的空响。
他平时根本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弹夹里有多少子弹,他稍微掂量一下枪重就能知道,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我拍了刘尚昂一下,他扭过头来看我的时候,脑门上全是汗珠。
“你今天怎么回事?”我简短问了一声,又觉得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就招了招手,示意他跟着我继续朝下游走。
河底的东西不重要,出现在我们身后的声音也不重要,我和刘尚昂现在要做的是尽快找到梁厚载。
刘尚昂跟着我走了没两步,突然开口问我:“你刚才……刚才为什么那样?”
我说:“我就是用青钢剑试试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剑能识别敌我。”
“可你试我干什么?”
“因为你不正常,”我转身看着刘尚昂,说:“不只是你,梁厚载、我,咱们都变得不正常了,进入这个地方以后,每个人心理的缺点都被放大了。”
刘尚昂:“是啊,从来到这以后,我就觉得心理一拧一拧的,总想说话,一段时间不说话就跟喘不上气来似的。”
我继续朝着下游走,天眼开着,河道一代的炁场变化逃不过我的视线,我一边走着,一边对刘尚昂说:“你是话唠加中二病,厚载是恐惧症,我一直没想到他的症状这么严重,心理缺陷被放大以后直接发狂了。”
刘尚昂:“载哥还能恢复过来吗,你是什么缺陷?哎,不对啊,我记得载哥不是社交障碍和恐高症吗?”
他是没话找话,生怕没有话题。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也只能顺着他来,就怕他憋得时间长了也会像厚载那样发狂。
我一个一个地回答他的问题:“厚载的魂魄够状,肯定能恢复原样。我的心理缺陷是多疑,厚载在下来的时候就受刺激了,石壁太高,他的恐高症本来就不允许他从那么高的地方下来。另外,我怀疑厚载还有其他的心理障碍,只不过咱们一直都不知道。”
刘尚昂:“你的心理缺陷不是冲动吗,怎么变成多疑了?”
我说:“我过去容易冲动,就是因为疑心太重,我害怕自己不能确定的事,也害怕自己掌控不了的事。我师父去世的第二年,我怀疑自己得了自闭症,特地去做过心理治疗,这是医生告诉我的。”
刘尚昂:“载哥还有什么心理障碍?”
我说:“我怀疑他和罗有方一样,有幽闭恐惧症。”
刘尚昂:“你怎么知道,咱们的心理缺陷被放大了呢?”
“因为我发现自己的疑心变重了,看什么都觉得有问题,”说话间,我朝着河道看了看,又问刘尚昂:“你确定前面有瀑布是吧?”
刘尚昂冲着我点头:“确定,我现在还能听到水声。”
我看了看脚下湿滑的地面,又看了看奔腾的河水,对刘尚昂说:“下水。”
刘尚昂顿时皱起了眉:“下水?可水下还有东西啊。”
“不管了,下水。这样太慢了。”说话间,我已经固定好了剑鞘和番天印,脱鞘的青钢剑依然拿在手中。
刘尚昂挎上枪就想往水里跳,我不得不提醒他一下:“换弹夹。”
他这才把弹夹换了,回头又对我说:“就剩下这一夹子穿甲弹了。”
我看了看他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这次准备的弹药不足?”
刘尚昂摇头:“前期准备还是很足的,可仓库遇袭的时候我才发现弹药不够了,剩下的穿甲弹还是我带在身上的,背包里的全都被拿走了。我认为,除了那个吴林,没人能从我身上偷东西。”
我想了想,又问他:“常规弹还剩下多少?”
刘尚昂:“都在。”
梁厚载不在,我现在只能自己思考问题。吴林偷走了刘尚昂的穿甲弹,这确实有可能,虽说在我的记忆里,从吴林带着次旦大巫离开小楼到我找到他,期间只有很短的一段时间,但这样的记忆是不准确的,他极有可能很早就离开了,他先将次旦大巫交给仁青,再潜入仓库偷东西,最后再回到小巷里,伪装出一副遭遇袭击的样子。
如果说吴林是仁青的同伙,那么小楼的枪声和血迹就可以理解为,那是他们两个为了将我们引进这个墓穴而做的布置。如果吴林翻过刘尚昂的背包,他一定看到了探迹镜,后面隐藏血迹的行为,也可以解释为,他是为了让这场戏显得更真。
同伙、演戏、引我们入墓、偷走穿甲弹,之后又悄悄跟踪我们,当这些信息穿在一起的时候,我立刻意识到仁青和吴林让我们先行,似乎是为了让我们替他们去面对某些比较棘手的东西,刘尚昂的穿甲弹对于那东西来说是个威胁。
他们拿走穿甲弹,是为了削弱我们的实力,让我们和那东西拼个两败俱伤,他们好坐收渔利。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推测对还是不对,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刘尚昂手中的最后一夹子穿甲弹,极可能会在后面路途中发挥极大的作用。
“瘦猴,换常规弹。”我说话的时候已经将脚掌戳进了水里。
这里的水势比我们落水的地方还强,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情况下下水,危险性很大,但目前我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刘尚昂嘴上一边说着:“换常规弹?万一水猫又出来怎么办,穿甲弹都无法对它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即便嘴上这么啰嗦着,可刘尚昂还是毫不犹豫地换了弹夹,我知道,他只是想说话,控制不住自己。
于是我就对他说:“瘦猴,你想说话就说,不用特意找话题。还有啊,说话没关系,但别放松警戒。”
刘尚昂愣了愣:“不是说下墓以后尽量不要说话吗?”
“现在情况特殊,”我说:“你准备好了吗?”
刘尚昂:“好了。”
说完,他就快速走到我跟前,抓住了我的背包,随后就和我一前一后地下了水。
这条地河不但流速很急,而且水温非常低,也就是三四度的样子,加上上游有尸气被冲刷过来,刘尚昂无法在水中待太长时间。
所以在入水之后,我们两个必须用最快的速度顺流游动。
我打算直接借由瀑布口到下面去,刘尚昂肯定知道我的想法,并且没有反对,这给了我不小的信心,刘尚昂的听力非常可靠,他一定是通过厚载的落水声确认了瀑布下有着足够保护我们的水深。
水流的速度越来越急,自我听到瀑布间嘈杂的水声开始,河面上就出现了一股一股的漩涡,由于河水流速大,这些涡流的涡力也很强,我和刘尚昂一边快速向前游,一边时刻调整着位置,远远避开那些涡流。
其间我一直留意着周围的炁场,水猫没再出现过。
刘尚昂一直抓着我,以免和我失散,快到瀑布口的时候,我扭头看了他一眼,他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眼神,似乎在告诉我不用担心。
之前我以为瀑布的落差非常高,但顺着瀑布口被冲下去的事后,我才发现瀑顶和下方的水潭也就是六七米的距离,头灯不知道是受了潮还是怎么了,光线又变得有些暗淡,借着这样的灯光,我隐约看到瀑布旁边的石岸上好像站着一个人。
下一个瞬间我们就开始随着水势坠落了,所以我也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一个人,那也许只是一根和成人差不多高的石钟乳。
从瀑布落下以后,我和刘尚昂先是在水潭中下沉了一段距离,直到坠势止住了,我们两个才开始朝着水面上游。
大概是因为下落时我没有控制好姿势,就感觉左臂内侧火辣辣的疼,估计是落水的一瞬间,手臂内侧拍在了水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