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淦：有什么办法，我们在人家的屋檐下面嘛。
徐小舟：他秦主任是共产党的干部，我们是为共产党干事的，凭什么要求着他！
苏明淦：（沉重地）不要再说了。给我要秦主任家里，我来给他讲吧。
[徐无奈，进屋要起电话。电话通，苏进屋去接，徐走到河边测水。
[片刻，苏怒气冲冲出。
苏明淦：这也叫共产党的干部！（徐闻声而过）儿子的女朋友放也不行。水泥给三百号、四百号的，钢材给普通钢材！这是建斜拉桥吗，垒个水泥垛子还差不多！
徐小舟：（忿忿地）有些人压根就没长好肠子！局长，给省委打报告，找蔡书记！
苏明淦：（思忖）不，写简报。小徐，把国家计委和省里明令下达给我们的三大材料的数量、型号，把我们实际收到的数量、型号，以及工程的紧迫需要和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都写上，上报蔡书记、省委各位常委和国家计委。
徐小舟：（兴奋）我这就去写！（下）
[苏走到河边察看水位，下。
[李婉与方方、乔乔上。
方方：就是你那图纸，孩子就不管了？（进屋开灯，领乔乔进）
李婉：还不是为丁志这张图。开始设计时请都请不到，这会儿来了积极性。可设计个箱梁，也得给他校正上半天。
方方：我爸爸今晚上是进不了屋了。（铺床）乔乔，睡觉。
乔乔：我不嘛！方方姐姐，你教我吹琴。
方方：今天晚了，明天姐姐教你好吗？
乔乔：就不，姐姐明天上班就不理我了。（委屈地）在家里有好多好多小朋友，在这儿谁也不跟我玩。
方方：（动情地搂着乔乔）姐姐教你一会儿好吗？
乔乔：好。我吹琴你唱歌好吗？
方方：好哇。
[乔乔吹起“金河上飞起一条龙”，方方合着唱着，边给乔乔脱鞋和衣服，安顿睡下。
[李感激地望着，放下图，与方方亲密地偎坐到一起。
李婉：到工地这些天习惯了吧？
方方：嗯。到学校时，一听说到工地，很多人怕得要死，我也有点怕。可这几个月，我觉得比在学校里10年学得东西还要多。李阿姨，你当时是怎么选中土木这个专业的？
李婉：我们那时候单纯得很，看了苏联的一部纪录片《夫尔加——顿河运河》，马上就报了名。后来就跟路和桥结了亲。
方方：你跟路和桥结了亲，人家可跟你分了家。我最恨那种没有良心的男人！（忽然想起，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和一个小包裹）下午刚来的。李阿姨，这是不是那个广成……
李婉：（默然片刻，将信和包裹交方）明天你帮我退回去。
方方：信也不看？
李婉：无非是想让我回到他的身边去。
方方：那这包裹……
李婉：乔乔有我抚养，用不着他买鞋和衣服。
方方：（敬佩地）李阿姨，你真坚强。
李婉：不坚强有什么办法。
[乔乔翻身，说着梦话，二人走过。
乔乔：（梦语）妈妈……我要回家……回家……
[李扑到乔乔身上，深情、内疚地抚摸着、亲着，许久……方方落泪。
[乔乔安静下来，二人回到座位上。
方方：李阿姨，要是这样，我一辈子也不结婚。
李婉：瞎说！不是说学校有个小伙子，追你追得挺紧吗？
方方：听说我要到工地，话都不跟我说一句。
李婉：（宽慰地）共同的事业一定会有共同的爱情的。就凭咱方方，还怕找不到如意郎君？哎，你看牛子怎么样？
方方：（有点不高兴）李阿姨……
李婉：瞧不上人家？别看人家是个中专生，有才、肯干，忠厚老诚，长得也可以吧？这次职工学习，你爸爸说他有战略眼光，要在全工地推广。还要让他和我还有你顾伯伯，给中层以上的干部上课。这样有前途的小伙子你不抓紧，不被别的姑娘抢走了才怪！
[方方心有所动，却用头顶着李婉。
[苏明淦上，听到谈话站住了。
方方：我最同情的是我爸爸。我妈死后，他又要工作又要抚养我和弟弟，受了多少罪。现在我们都大了，他却还是孤身单单的。无论如何，我也要让他有一个幸福的晚年。
李婉：找个女婿，让他嫁给你不就解决了？
方方：李阿姨真坏！（看到苏）爸。
李婉：刚才正说怕你孤单呢，要让你有一个……
徐小舟：（急上，递过一纸）上游通报，洪峰马上就到！
苏明淦：（看过，命令地）接通各工区！
徐小舟：（进屋，打开电话会议机）一工区！……二工区！……三工区！……局长，全部到齐。
苏明淦：（坐到电话会议机前，镇定而威严地）我是苏明淦。根据
上游通报，洪峰马上就到。现在是凌晨4时55分，我命令：各工区立即全体动员上堤，做好防洪准备！
[徐打开录音机，录下苏的命令。
[后场人声、脚步声顿时响起。舞台后区一工区处孟林带众人出现。天幕一角显出岳杰的身影。
[方方奔下。李婉欲下——
苏明淦：回来！（严厉地）你和顾老的任务，是保护好图纸和资料，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准上去！
[李欲争，见苏毫无通融之意，只好退去。
岳杰：二工区做好准备！
[电话机中周县长声音：“三工区做好准备”！
孟林：一工区做好准备！
苏明淦：好！
岳杰：二工区报告，洪峰已到，流量五千！
[周县长声音：“洪峰已到，流量五千二！”
孟林：洪峰已到，流量五千五！
苏明淦：加固小堤，注意监视！
岳杰：（指挥）加固小堤，注意监视！……（报告）洪峰已达顶点，流量六千！
孟林：洪峰已达顶点，流量六千！
苏明淦：二工区、三工区情况怎么样？
岳杰：一切正常，正在加固监视！
[周县长声音：“一切正常，正在加固监视！”
孟林：不好！洪水已漫到小堤顶部！
苏明淦：立即加高！推土机上！
孟林：（指挥）推土机！……报告，推土机被人开走。洪水已漫过小堤，一工区请求撤退！
苏明淦：不行！沉笼护堤，加垒沙装水泥袋！
孟林：（指挥）沉笼护堤！……苏局长，洪水已冲垮一段小堤，我们再次请求撤退！
苏明淦：不行！洪峰很快就过，堵住就是胜利！立即加垒沙袋水泥袋！
孟林：（指挥）立即加垒沙袋水泥袋！
苏明淦：二工区！三工区！
岳杰：二工区正常！
[周县长声音：“三工区正常！”
苏明淦：好！立即将推土机支援一工区！
岳杰：二工区执行！（隐去）
[周县长声音：“三工区执行！”（隐去）
[李婉焦急上，丁志随后观望。
苏明淦：（对李）你来代理指挥！（迅速下场，随即出现在一工区现场，果断地命令着、指挥着……
[李婉进屋，打开高音喇叭。
李婉：（昂扬地）同志们！苏局长在和我们一起战斗！堵住就是胜利！堵住就是胜利……
[乔乔被惊醒，摔到地上哭着，李婉如同没有看见，依然鼓动着。
[机声隆隆，后表演区，洪水开始被控制……
[切光。
[灯光复明。已是白天，河道恢复正常。
[苏明淦等一群干部聚集在前指内外的椅子上、床上和滩地上。
徐小舟：……工场被淹，修复最快需要半个月；大型吊机底部被泥沙淤没，需全部拆掉重装；直接损失约在50000元左右。完了。
苏明淦：现在我们来查清造成事故的原因和责任。二、三工区圆满地完成了任务，不在查清的范围之内。一工区，孟林同志，怎么样？
孟林：我们工区靠近主河道，洪峰来势过猛。
苏明淦：这是客观情况，可以算一条。
孟林：机械站的推土机关键时刻没有能够保证上去。
苏明淦：这也是一条。（对干部甲）推土机的情况一会儿再查。（对孟）还有别的原因没有？
孟林：我们认为，这已经十分清楚了。
苏明淦：那好，我们就来检查一下现场指挥上的情况。
[徐打开收录机，传出苏下达第一道命令的声音。
苏明淦：这是凌晨4时55分。根据录音带的记录，最高洪峰到达的时间是5时15分。这中间20分钟内你采取了一些什么措施？
孟林：监视洪峰，加固小堤。
苏明淦：推土机没有到场发现了没有？
孟林：……没有。
苏明淦：5时18分你第一次请求撤退，我命令沉笼护堤，加垒沙袋水泥袋。你采取了什么措施？
孟林：我下达了沉笼护提命令。
苏明淦：还有呢？
[孟不语，徐打开收录机，传出孟再次请求撤退的声音。
苏明淦：5时19分，我再次命令加垒沙袋水泥袋，你执行了没有。
孟林：执行了。
苏明淦：根据上述情况，你认为我所下达的命令有无错误或贻误之处？
孟林：（注视众人）……没有。
苏明淦：大家认为有没有？
岳杰：我认为完全正确、及时。
众人：对！没有丝毫错漏或贻误！
苏明淦：好。下面机械站讲一讲推土机的情况。
干部甲：推土机是被苏小忠以局领导指令的名义开走的，据查是丁志让他去给什么人送黄河鲤鱼。苏小忠回来后，没有把推土机开回机械站。
苏明淦：丁志同志，你有需要补充的没有？
丁志：（瞥孟）……没有。
苏明淦：现在事实已经查清。我提议：一，二三工区通令嘉奖，一工区通令批评，机械站制度不严应予检讨；二，苏小忠擅自开走推土机造成严重后果，给予记大过和降一级工资的处分；三，丁志为搞不正之风私派苏小忠外出，给予严重警告处分；四，孟林执行指令不够坚决，指挥有失当之处，给予行政记过处分；五，苏明淦教子不严，应做深刻检查。上述几条，请大家讨论。
[众人震惊、振奋。孟、丁神情阴沉。
岳杰：我们是搞现代化大建设，同部队打仗一样，必须令行禁止赏罚严明。我完全赞同苏明淦同志的提议。
众人：同意！
孟林：我衷心感谢苏局长和大家给予我的教育。
丁志：我也愿意接受……处分……
苏明淦：全体通过。（对徐）将决定通报各单位，上报省委。
徐小舟：是！
[幕急落。
第四场
[前场后不久，骄阳如火。
[工地营区。水泥块、砖头和胶合板建成的工棚，一边是工人宿舍，另一边是局机关的一个办公室。工棚外是通向工地的道路，远处可见A形塔耸然屹立。
[幕启。宋师傅在宿舍前的柳树下喂鸟。小忠在一个水炉前烧水，他胡乱添了儿铲煤，把“开水”牌一挂，凑到柳树下。
小忠：这是什么鸟儿，叫得这么好听？
宋师傅：画眉。
小忠：这就是画眉鸟哇！哎宋伯伯，值多少钱一只啊？
宋师傅：多少钱一只？一万！（见忠伸舌头）这还是你，那天姓孟的问我，我给了他这个数（伸出五个指头）。那小子我知道，讨便宜来的。那年你爸爸和他都在我那儿“改造”，“三结合”时本来找的是你爸爸，但要他检讨几句“走资派”的错误。你爸爸说：“我学习不够，还没认识到。”哎，那小子不知从哪儿得了风，自己找上门痛苦流涕，没几天就给“结合”上了。
小忠：人家那是识时务，谁像我们家老头子那么绝！这一次要不是孟局长顶着，他还要开除我哪。
宋师傅：你那是自找。怎么好随便开着推土机……
小忠：得！你这么革命，还帮他患过难，怎么还让他说撤就撤了？
[宋无语。牛子和小三子抬保温桶上。
牛子：这自动张拉控制仪要是搞成了，大桥至少也能提前半年通车。
小三子：人家程永那小脑瓜也不知是咋长的！
[二人灌水，听声音不对。
牛子：小忠，这水是开的不开的？
小忠：大队长，（指牌）你认字不认字？
小三子：（又拧，听听声音）你胡弄谁？你小子又想受处分了怎么的？要是大家闹了肚子……
小忠：霍，话音挺冲啊！处分怎么的？处分一次咱升一级，这会儿不跟你们出大力去咯！怎么样？
[小三子欲火，牛子拉住，捅火。见宋。
牛子：爸，人家工地上大家都在拼，你怎么……（见宋故意逗鸟）你这样像话吗？我给你……
[方方提饭盒上，示意牛子退后。
方方：宋伯伯，你这鸟儿可真好看哪！（逗鸟）画眉画眉，长的唱的都美！
[宋乐，方打开饭盒。
方方：爸爸说你身体不好，让我给您送饺子来。
宋师傅：（不看）你爸爸让送的，没有个好味儿！
方方：宋伯伯，是爸爸说你身体不好让我听见了，我给您包的，味道鲜着呢。
宋师傅：嗯，小方包的，哪还差不多。（吃了一个）味道不错。好像还加了大海米。
方方：（笑着，逗鸟）宋伯伯，你把这鸟儿关在笼子里多可惜呀。
宋师傅：可惜什么？小方，你喜欢不喜欢？宋伯伯送你一只。
方方：宋伯伯真逗，我从哪儿养鸟哇！（见小忠招手，走过）你在这儿干什么？……烧水？这是谁让你来的？
小忠：领导安排的呗……（让方向宋要鸟，方不睬）
方方：爸爸知道吗？
小忠：他知道又怎么样……呃，可不能让他知道！大学生，不，姐姐，好姐姐！
方方：（哭笑不得）那你可得干好。怎么让别人替你烧？
[忠向炉边去，又回头，向方伸出手。
方方：你的工资哪？刚发了几天……
小忠：好不容易熬了个二级工，又降了一级，三十大毛！
方方：不行，三十大毛也不能花得这么快。
小忠：不给算啦，人家孟局长、丁处长还经常给我点“救济”吃哪！
方方：（气，掏出钱把几十元钱全给了忠）你要是再要人家的钱……
[忠笑着，换过正在烧水的牛子。
方方：自动控制仪搞得怎么样了，有进展吗？
牛子：（有些拘谨）正在搞，快了，多亏你帮程永画了图。
方方：这还多亏？（目视宋）刚才又发犟了是吗？
牛子：嘿嘿。
方方：有这样对待老人的吗？再让我看见可不行。（掏出一张电影票）哪！
[牛子望望方方，忽然明白了，有些慌。
方方：（拉过牛子的手，递票）明天晚上七点，解放影院，别忘啦。
[牛感激地望着方，突然跑下。宋乐得合不拢嘴。
小三子：（从水炉后上）让开！让开！瘟神来啦！（帮宋把鸟笼提进工棚，又推方方下）
[秦春阳与丁志上。
秦春阳：工程进度还是蛮快的嘛。
丁志：苏明淦那小子纯粹就是玩命！我们写的那几份材料……
秦春阳：（不满地）你们哪，就是那么点本事，给老头子长不了多少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