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着呢爸。”岳鹏程冷笑一声。“共产党也不是过去的共产党了。你那一套,恐怕只能到干休所去说啦!”
“好!好!这就是我的儿子,我的好儿子啊!”岳锐大笑着坐回石凳,哽咽几声,突然起身,踉跄着出门而去。
岳鹏程欲拦又止,一声长叹,缓缓进屋。
他坐到会客厅的沙发上,二目微闭,如同死去了一般。
许久,他睁开眼睛。忽然发现墙上的结婚照不见了,他一惊,旋即起身,见橱上摆着的抽屉里装点的古玩、雕品、信件统统不见了。
他闻到一股气味,顺着气味,发现烟灰缸里堆着不少烟灰烟头。
他推开银屏的屋门:“你妈这两天还病着吗,屏?”
银屏:“俺妈病不病你不知道?好官僚!”
岳鹏程:“病得重吗?——我是说,她这两天给你说过什么事儿没有?”
银屏:“你说这呀!今儿早上还嘟囔了好一阵子!”
岳鹏程:“都嘟囔些什么,你给爸爸学学。”
“还能嘟囔什么!”银屏不无恶意地学着淑贞的腔调:“好好读书,长大了要有出息!也别太累着,别熬成个四眼子!”
岳鹏程:“你再想想。今儿早上你妈还说了什么?”
银屏瞥一眼岳鹏程,调侃地:“哦,还有,长大了要跟你哥和小玉姐学,千万别跟你爸似的!”
岳鹏程:“千万别跟我怎么着?”
银屏:“哎呀,爸!你怎么这么烦人!”甩身离去。
岳鹏程空虚惊骇的目光。他疾奔出门。
三、日
岳鹏程穿街过巷;
岳鹏程来到花卉公司;
岳鹏程来到马雅河桥上;
画外音:儿子成了对头,父亲被迫分手,岳鹏程自有说不尽的辛酸痛楚。倘若淑贞再出个三长两短,对于他可就决非小可之事了。
画面:岳鹏程沿着河堤向下游寻去;
蓦然他停住了:河边一方石阶上,淑贞正在洗着衣服;
岳鹏程猛地瘫坐在一只石凳上。
“清清流水甜甜的蜜”的歌声传来……
歌声中出现如下画面:
新婚时的厮磨耳热;
逗引孩子的天伦之乐;
落到屁股上的两巴掌;
幸福欢乐的旋转……
歌声止,淑贞用力地洗着一件中山装。她泪洒河水。
院中晾满衣服,淑贞躺在里屋休息。
徐夏子婶进:“贞子,你这是怎么着,拖着个病身子朝河边跑!你要拆衣服说一声儿,妈给你拆洗不得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妈这往后的日子……”
“又是这些歪理!我不听!”淑贞恼了,拉过一条毛巾堵到耳边。
“好好,我不说行吧?”徐夏子婶下炕找着药铫子,嘴里却又嘟哝着:“你个贞子呀,性子比你妈还犟!犟也好!我要是你,就跟那个狐狸精去争争试试!我就不信,你们有儿有女,鹏程就定准让那个狐狸精争去了!”
淑贞突然翻身坐起:“妈,你说什么?”
徐夏子婶:“好好!你妈该死!你妈该死!”拿着药铫子出屋去了。
淑贞下床,对镜梳理起来。
四、日,建筑公司工程师室
曲工伏案绘图,淑贞推门进。
淑贞:“曲工在呀,我以为公司里没个活人呢。”
曲工:“徐经理,你这是……”
淑贞:“我找你们经理,可好,都锁着门。贺工也上工地啦?”
曲工:“嗯……”
淑贞:“你忙,你忙。”佯作退去,却又问道:“哎,你们贺工结婚的日子定了没?”
曲工一惊:“这我可说不好。”
淑贞:“你不是和他是好朋友吗?他跟秋玲不是谈了半年多了,怎么连个日子到现在还没……”
曲工惊讶地打量淑贞几眼,道:“听贺工的意思,好像还有些不大放心的事儿。”
淑贞:“怪不得呢!八准这又是哪个背后嚼舌头根子了!嗨,你们贺工这也算是个有知识的!他今年多大岁数、什么情况?人家秋玲多大岁数、什么情况?要是我说呀,别说人家闺女不定有那些嚼舌头根子的事儿,就算原先有点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人家现如今真心诚意跟他贺工过日子,那也是他的福分!我说得不在理儿?”
曲工赞许地连连点头。
五、夜,建筑公司工程师室
贺子磊与曲工正在洗脸、放被,准备休息。
贺子磊:“怪了,我总觉得这里边有点……”
曲工:“你别钻那个牛角尖,你就说人家说的那个理儿对不对吧!”
贺子磊默然不语
曲工:“你呀,一朝被蛇咬,10年怕井绳!秋玲对你是不是真心实意,你就真地品不出来?”
贺子磊:“真心,那倒好像是……”
曲工:“这不得啦!擂鼓战金山的梁红玉是什么出身?血贱栖霞山的李香君原先是干什么的?”上床拿过一本杂志翻着,“我看你呀,当不了闹个后悔药难吃!”
贺子磊思索的面孔。
六、黄昏,秋玲家
秋玲正在做饭,贺子磊敲门进。秋玲一惊,警惕地迎出。
贺子磊:“嘿嘿,我这几天忙……秋玲,曲工都给我说了。”
秋玲茫然不语。
贺子磊:“不,是徐大姐——淑贞经理那天跟曲工拉呱,把我好一顿数落。”
秋玲大惊:“什么?”
贺子磊:“真的!那天曲工跟我好一阵说。我也想通了,只要你以后真心真意跟我好,我保证……秋玲,我可是特意向你来陪不是的。你要是觉着……”
见秋玲不语,转身欲走。
秋玲:“你站住!”拦到贺子磊面前,激动地注视着,突然扑进贺子磊怀里又哭又打。
七、夜,小桑园招贤楼
室内,吴正山、银发老者与岳锐围坐一处。
岳锐:“原先听说羸官拜了个国民党的大老板当军师,心想这小子是疯了。这不看看,你哪儿像是吃人肉喝人血的大老板嘛!”
银发老者:“原先我听说羸官有个当红胡子司令的爷爷,心里也打过怵。这不看看,你哪儿象是杀人放火的红胡子司令嘛!”
笑声。
吴正山:“咱们这才是国共合作嘛!”举杯,“来,为咱们的国共合作,为扶助羸官实现振兴小桑园和李龙山区的大业……”
岳锐:“为刹刹他那混账老子的傲气!”
吴正山:“对,为刹刹他那混账老子的傲气,干啦!”
当——3只杯一声脆响。
楼外,羸官、小玉、吴海江等议论着走来,入内。
室内,吴正山招应着:“怎么样,议论出点眉目没有?”
吴海江:“大家都觉得羸官的主意是个好主意,咱们这儿太封闭、太落后,非闹出点玄的,把李龙山崩出几个窟窿不可。只是觉得要让群众掏腰包,好像还少点拿手。”
吴正山:“这倒是,群众那几个钱来得不容易,不见兔子是不会撒鹰的。”
众人默然,小玉低声对岳锐说着什么。
岳锐:“用兵之道,虚虚实实,赤壁大战,不是诸葛亮借来一场东风,曹操那80万人马……”
羸官眉尖一跳:“爷爷,你是说……”
岳锐:“我再给你们讲件事。那年打武阳,我带一个营想逼敌人的一个团长起义,那个团长怎么也不肯。后来我让几个村的群众杀猪宰羊,作出一副迎接大部队攻城的样子,那个团长第二天就起义了。”
羸官猛一击掌:“有啦!我马上给运贸去电报,借一借他们的东风!”
吴正山:“好主意!有运贸作后盾,不愁大事不成!”
银发老者:“说来说去吧,还是得看红胡子司令的!”
众人一齐乐了。
“岳爷爷。”小玉学着岳锐的腔调:“不对不对!树是小的直,姜是老的辣!”
岳锐:“辣也没用了,当个不拿工钱的顾问人家还不要哪!”
小玉盯住羸官:“他敢!”
羸官不好意思又带着威胁地瞪着眼睛。
八、黄昏,登海花炮厂
一辆小轿车停住,胖子厂长(30岁)迎上。
胖子:“哎哟小岳书记!欢迎!欢迎!欢迎!”
羸官:“胖子,有什么新式武器,参观参观怎么样?”
胖子:“你是大神,到咱这小庙来!”头前引路,又夸耀地:“不是我吹,除了原子弹、氢弹,你要什么吧!”
车间里,羸官边参观边问:“你一年能干多少?”
胖子:“去年产值10万,利润四五万,今年想翻番。”
羸官:“哎哟胖子,好买卖哟!”
胖子:“关键是销路,还不知打开打不开呢!”
来到挂炮车间,羸官问:“一挂多少响?”
胖子:“有100、200、500的,还有1000的。”
羸官:“1000就是最大的了?”
“现在是。”胖子眼珠一滚:“要做,多大也不成问题。”
羸官:“吹!”
胖子:“吹?你小岳书记要1万响的,我做1万响的;你小岳书记要10万响的,我做10万响的。差1响,你拿我胖子的眼珠子当炮踩!”
羸官:“那好,我就要10万响的!”
“君无戏言!”胖子立即盯上了:“我给你打8折!”
羸官:“那些待会儿再说。我可是急用,5天以内交货。”
胖子:“板上钉钉!我这身肉不要啦!”
3人出了车间,胖子边向会客室让着,边吆喝着:“没见贵客到了?快拿龙井、三五烟!”
九、黄昏、夜晚
胖子神秘地向几个人透露着什么,那几个人愕然追问。
一个神秘的透露,又一个神秘的透露;
一个愕然的追问,又一个愕然的追问;
一片神秘,一片愕然。
十、日,远东宾馆会议室
大小干部齐集,会议正在进行中。
岳鹏程示意大勇侧过耳朵:“河那边有什么情况没有?”
大勇有些茫然地摇摇头。
岳鹏程:“贷款没了,没急得上吊?”略一沉静:“这样吧,哪天你去一趟,别说我的意思。只要他们认个错,50万贷款还给他们算了。”见大勇愕然,骂道:“算我倒霉,养了这么个犟脖子孙!”
大勇俯耳讲了几句什么。岳鹏程一笑:“这又是哪个胡说八道的?”
大勇:“我问过胖子,确有其事,说是等奠基那天……”
岳鹏程一怔,愤愤地:“那算了,别理他!我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个什么花样来!”
一干部发言结束。齐修良:“下面请书记做指示!”
岳鹏程站起:“指示不敢说。有人到外边说,岳鹏程作报告不是操爹就是骂娘。今天我非要叫他栽跟头,一个脏字不出口。妈拉个巴子的,我就不信!”
众人哄堂大笑。
会议室外,一群觅食的小鸟被惊得飞上天空。
岳鹏程:“……我说了这么老半天,总体精神还是那几句话:月牙岛上马,标志着大桑园开始了一个历史新阶段!所有人,首先是我们这些当头羊的,从现在起必须把精神头儿抖起来,把干劲鼓起来!哪个弄奸耍滑、猫头蛤蟆眼儿,一律就地正法严惩不贷!”
散会了,干部们三三两两散去。岳鹏程示意,让秋玲留下了。
岳鹏程亲热地:“秋玲,这边坐。秋玲,你那个接待处我想换个人,你看谁合适?”
秋玲:“换人?换什么人?”
岳鹏程:“换接你的人哪。”
秋玲:“接我?”
岳鹏程:“月牙岛上马,人员不调整不行。我想让齐修良上岛,让你把现在这一摊顶起来。怎么样?”
秋玲愕然地:“那怎么行?那个常务副总经理的活儿我可干不了!”
岳鹏程:“什么事不是人干出来的?原先你想过能干好那个接待主任?我想过能干好这个总支书记、总经理?”
秋玲:“不!我怎么能跟你比?我实在就是没那个能力!”
岳鹏程倚到沙发上沉吟稍许:“秋玲,你也得替我想想。摊子越铺越大,真正能干事业的人有几个?咱们一起创业的年轻些的还有谁?你不干、我不干,总不能眼看着把这笔家业扔马雅河里去吧?”见秋玲还要推辞,忽然一转话题:“听说你和贺工结婚的日子定下了?”
秋玲茫然的目光。
岳鹏程:“秋玲,你要结婚,寻找新生活的心情我都理解,也从来没阻止过你吧?不过个人生活得要,事业也得要。人活的不就是个滋味?趁着年轻,有滋有味干一场,死了也闭得上眼!咱们一起把大桑园建成这样,再一起把月牙岛开发出来!那就是一座纪念碑,1万年以后谁也推不倒!”
秋玲目光如炬。
十一、日,建筑公司工程师室
贺子磊坐在案前,忧郁烦躁地用笔尖在一叠白纸上戳刺。
门外,秋玲兴冲冲而来。她蹑手蹑脚,捂住贺子磊的眼睛。贺子磊一动不动。
秋玲奇怪地:“子磊,怎么了?”
贺子磊把案上一份手抄信件推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