羸官只管埋头吃饭。
淑贞:“羸官,你也说说,他们是怎么逼你的!特别那个戴墨镜的,多狠?”捋起衣袖,露出伤痂。“这么拉倒了不行,还得给他们说好话?天下哪有这等理儿!”
岳鹏程胸腔里吐出长长一口怒气。
羸官:“妈,你不懂,俺爸那是高瞻远瞩,放长线钓大鱼!”径自出门。
淑贞:“行,你答应他们了,鲁书记来了你当哑巴。我可没答应他们,我找鲁书记说!”
“哎呀我的小贞!”岳鹏程抱起淑贞坐到沙发上,掏心剖腹地:“你想想,鲁书记能老在咱眼前吗?你要是在鲁书记面前得罪了他们……”
三十三、夜,县委招待楼一室
程越在向鲁光明汇报着工作组事件。鲁光明几分生气几分吃惊。
三十四、日,大桑园
鲁光明由黄公望、蔡黑子、岳鹏程等陪同,参观工厂、商店、学校、幼儿园。
一行人被引进一个宽敞的会客室。
鲁光明:“很好嘛!一个穷得出了名的村子,几年工夫变成这个样子,很不容易嘛!不是我当着岳鹏程的面夸奖,就那么个摊子,让我们这些人来干,包括你黄公望和我鲁光明在内,恐怕也未必有这么大成就。是不是,嗯?”
黄公望:“鲁书记说得对,岳鹏程同志的确是个人才。前几天我们曾经考虑,想破破例,调岳鹏程到哪个乡镇当个主官。”
鲁光明一笑:“那怎么可以?岳鹏程走了,这一摊子交给谁?再说把大桑园搞好,对你们县、对全市都会产生影响,作用并不比当个乡镇主官小嘛。”
黄公望:“鲁书记说得对,我们撤销原先的考虑。”目视岳鹏程:“鹏程,鲁书记对你可是寄托了很大期望的,你可不能松劲咯!”
岳鹏程的心声:“妈拉个巴子,老子的小命差点丢在你手里,你倒卖起乖来啦!”
嘴上却应着:“那是,鲁书记这么关心咱,咱不好好干对得起谁呀!”
鲁光明点点头,忽然问:“哎,怎么听说,前些日子还有些对鹏程不大友好的事情啊?”
黄公望一怔,嘴角抽搐几下,很快显出坦诚的样子:“鲁书记讲的这个情况确实有过,但那只是少数人闹事,我们了解后马上采取了措施。鹏程啊,县委还专门做出决定,号召向你学习的嘛!啊?”
岳鹏程的心声:“****你祖宗!没有你小子,老子还遭不了那个殃呢!”
却爽快地笑着:“黄书记说的都是事实。县委对我还是很支持的。”
程越注视岳鹏程,露出大惑不解的神情。
鲁光明一笑置之,黄公望暗自松了一口气。
“说起来让人生气。”岳鹏程忽然说:“有一次,一伙人开着警车,跑到村里来,用皮带把我家属抽的浑身是血!就算我岳鹏程犯了天大罪,也不该朝我家属出气呀!这件事我倒没什么,就是我家属到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有这种事?”鲁光明再次把目光投向黄公望。
黄公望瞥了办公室主任一眼,办公室主任惊愕地注视着岳鹏程。
黄公望:“这件事,公安局不是处理过了吗?”
岳鹏程:“没有。昨天还有人在城里见过打人那小子,听说是县里一个局长的儿子。”
“岂有此理!”黄公望一推座椅站起,但随即又坐下了。“县委支持的典型,有人也竟敢无法无天!”对办公室主任:“回去找政法委,第一,把那个流氓逮起来,从严惩处;第二,追究公安局和那个流氓的父亲的责任!”
岳鹏程嘴角露出笑意。心声:“这还差不多!老子不得罪你县太爷,你也别想把老子当成泥团儿踩!”
黄公望朗声地:“鹏程啊,往后你就放开胆子干!上面有咱鲁书记撑腰掌舵,下边有我黄公望。有什么人捣乱啦,有什么困难解决不了啦你就找我,我保证随时接待、尽力而为,你看怎样啊?”
岳鹏程由衷地笑了:“感谢鲁书记、黄书记的关怀!我岳鹏程是个粗人,粗人不说假话。没有市县领导的支持,大桑园决不会有今天,我岳鹏程决不会有今天!请两位老领导放心,两年以内,大桑园不来几个驴打滚,不在全省全国给咱们市县争点光,就算是我岳鹏程欠了两位老领导的债,白英雄了半辈子!”
掌声。鲁光明、黄公望脸上春风骀荡。
三十五、日,岳鹏程家
岳鹏程与蔡黑子在喝酒,蔡黑子低声讲着什么。
岳鹏程勃然怒起。
三十六、肖云嫂家
小玉正在煎药,岳鹏程一身酒气闯门而入。
小玉:“鹏程叔……”
岳鹏程没有听见似地,径直进屋。
屋里,肖云嫂关死收音机,略带几分惊异地从床上欠起身来。
岳鹏程:“是你?是你和老石家那伙王八蛋向黄公望告我的黑状,差点要了我的命对不对?”
肖云嫂微微一怔,指指床边:“程子,你先坐下,听婶给你说说情况儿。”
岳鹏程:“既然你当婶子的下得了手,就用不着扯咸呱淡!从今儿起,你当你的老模范,我当我的老罪犯。你不认我这个侄子,我也没有你这个婶子!一笔两清,各走各的道儿!”
肖云嫂:“程子!”
岳鹏程:“还有,这块地场要盖工厂,所有人家都得搬迁。村南的新房我分你一套,你可以搬进去好好摆摆功劳啦!”
肖云嫂面色冷峻起来:“你说什么?那房子是你的,你想给谁就给谁?你要撵我也好说,村北不是有几间空屋子?我这房也抵得上那几间啦!”
岳鹏程:“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出屋。
三十七、日,办公楼前的院子里
大小干部聚集一处。岳鹏程在副书记、主管会计等人脸上毕毕叭叭落下一串耳光。
岳鹏程:“还有谁也给我站出来!不要以为我是聋子瞎子!哪一位怎么揭发的、造了我什么谣,我一清二楚!站出来!凡是投敌叛变的都给我站出来!”
几个干部与副书记等站到一起。
岳鹏程:“还有!”目视几个人:“你,你,你,还有你!”
一干部:“书记,那是工作组逼着,再说我也没揭大事儿。”
岳鹏程:“少来这一套!日本鬼子来了,用不着谁逼,你第一个就得把我宰了!”
一排干部站好,岳鹏程逐一打量着:“行,算我有眼,看上你们这帮英雄。你们揭发我投机倒把、行贿受贿,揭发我违法乱纪、独断专行,想用这些罪名把我岳鹏程治死对吧?现在我告诉你们,上边说了,那些都是我岳鹏程冲破阻力、推行改革的措施,不但没有错还有功!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干部们或者缄默,或者愤愤。
岳鹏程神情倏忽一变:“妈拉个巴子的!是干部的撤职!是党员的开除!统统给我到农场喂猪去!”
画外音:岳鹏程在奇迹般地经历了一次灾难和荣耀之后,不失时机地扳倒了被视为太上皇的肖云嫂,撤换了几乎所有干部。仅此一举,便使他成了大桑园这片国土的总统和皇帝。
画面:齐修良、秋玲等被岳鹏程一一点名委以重任;
老昌爷等被岳鹏程披红挂彩;
岳鹏程前呼后拥,八面威风。
第三集
一、日,某城市
宾馆一室,羸官与几们客商在合同上签字,双方互致祝贺。
国营商店,羸官在时装柜台前留连寻觅。
自由市场,羸官看到一件乳黄色蝙蝠衫,明眸一亮,眼前闪出秋玲身着蝙蝠衫的倩影。
羸官决然掏出钱来。
二、日,汽车站
羸官在打电话:“……对,是我特意给你买的!太好啦!晚上8点我准时到接待室!”
他放下电话,兴奋地蹦了一个高儿。出站,与石衡保碰了一个迎面。
羸官:“耶,衡保叔,你这是要去哪儿?”
石衡保冷冷地:“去哪儿?去告状!”
羸官:“告什么状啊?”
石衡保:“回去问你老子吧!”
羸官变得严峻起来的面色。
三、日,肖云嫂家(村北的旧屋子)
肖云嫂卧病在床,一位大夫正在诊视。
大夫:“心跳总算是稳了,千万不能让病人再生气。”离去。
小玉抹抹泪水,为肖云嫂喂起糖水。
肖云嫂望着小玉,面前出现画面:
凌晨,中年时的肖云嫂在路边草丛中抱起一个婴儿,她拍着哄着,婴儿露出甜甜的笑脸……
肖云嫂喝过几口糖水,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站在一旁的几位街坊低声议论:“总算是好了,真是万幸!”“也多亏了小玉!”“可不是,要是小玉夏天考上北京大学走了,云嫂这会儿……”
肖云嫂蓦然睁开眼睛:“么个?你们说的么个?”
小玉连忙地:“奶奶,五婆二婶她们是……”
肖云嫂拨开小玉,直瞪瞪地望着街坊:“你们说,玉儿夏天考上的北大?”
一位妇女:“啊,这谁不知道啊!”
肖云嫂把严厉的目光落到小玉脸上:“玉啊,你五婆说的可是真的?”
小玉鼓了鼓勇气,话却未敢出口。
肖云嫂:“这么说,你真的是考上了?”
小玉默默地点了点脑壳。
肖云嫂:“通知书在哪儿,给我看看。”
小玉:“奶奶!”
肖云嫂严厉地:“去!”
小玉进到里屋,随之把那份珍藏的录取通知书交到肖云嫂手里。
肖云嫂看着,干瘪的眶子上溢上几分潮湿,但她随即抹掉了。
“玉啊,你为的么个要骗奶奶?”
小玉:“奶奶……”
肖云嫂:“你说!你为的么个要骗奶奶?”
小玉:“我怕你生气……”
肖云嫂忽然捶胸大哭:“都是你这个死老婆子呀!你怎么不早死啊!”自戕性地向墙上扑着、撞着。
小玉慌忙向前抱住:“奶奶!奶奶!”
肖云嫂犹自哭着:“闹得个孩子学都上不成,你还活得个什么劲啊……”
小玉热泪涔涔:“奶奶,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肖云嫂望望小玉,忽然一把将她搂到胸前:“我的好孩子!我的好孩子……”
街坊们抹起眼角。
四、日,村内一处
副书记和主管会计等人向羸官说着什么。羸官急急而去。
五、日,肖云嫂家
肖云嫂已经躺下,手里犹自抚着那份录取通知书。
羸官进屋,小玉愤愤地把头扭向一边。
羸官略一打量,来到肖云嫂面前:“肖奶奶,你不能住这儿!你不能……”
肖云嫂:“好孩子,我是党员,不能沾群众的便宜,不能……”
“肖奶奶……”羸官无可奈何地望着小玉:“肖奶奶的病好些了?”
小玉:“我怎么知道!”
院里,几个乡邻愤愤地议论着进屋。
“连肖云嫂都不放过,他还有点人味吗?”
“人味?肖云嫂当年就不该救他老子的命,要不也不会有今天?”
“让他作,早晚有一天……”
乡邻进屋,见到羸官立即禁声了。
羸官的痛苦而又激怒的面孔。
六、日,岳鹏程家
岳鹏程在院里逗着恺撒,赢官推门而入。
岳鹏程:“回来啦?买卖谈得怎么样?”
羸官绷紧的嘴角,喷火的眼睛。
岳鹏程:“问你,没听见?”
羸官极力自抑地关上大门。羸官:“爸,谁给你的权利,让你胡作非为?”
岳鹏程:“什么,你说什么?”
羸官:“我问你,谁给你的权利胡作非为!”
岳鹏程推开恺撒,站起身来。
羸官:“你明明知道,害咱们的是黄公望那帮死官僚,你又吹又捧;你明明知道肖奶奶没有坏心,那些干部是被逼得没办法,你又凶又狠,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岳鹏程:“王八羔子!教训起你老子来啦!谁给你点的火,你说!”
羸官:“你办事不公,我看着不舒坦!”
岳鹏程一声冷笑:“你多了不起呀!你不就是跟那个没爹没娘的小玉相好吗?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想当叛徒,趁早跟那个小妖精拉倒了事!你当叛徒,老子对你也不客气!”
羸官:“这个叛徒我当定啦,你要怎么办吧!”
岳鹏程:“我撤你小子的职!开你小子的除!”
羸官:“我还正不想干了呢!按你的话,从今天起咱也来个一笔两清,你不认我这个儿,我也没你这个爸!”
“王八羔子!我砸死你!”岳鹏程抓起一把铁锹向羸官头上抡。淑贞、齐修良等扑上死死抱住。
七、暮色降临,岳鹏程家
做好的饭菜摆在桌上,一动没人动。
淑贞焦急的呼喊在空中飘荡:“羸官!羸官啊——”
八、暮色沉重,马雅河上游
羸官一动不动躺在河堤一侧的草地上。
河堤另一侧,彭彪子和石硼丁儿(10岁)正在洗着澡戏闹着。
彭彪子:“你个小石硼丁儿,猫大的年纪学就不上了个球的?”
石硼丁儿:“学校集资交不上,还上个球啊!”
彭彪子:“不上好,跟你彭大叔打羊腚,有你的凉水喝!”
石硼丁儿:“谁干那呀!”
彭彪子:“耶——你个臭小子比得上李龙爷?李龙爷还打过羊腚哩!”
石硼丁儿:“胡吹!彪子叔胡吹!”嚷着,忽然想起:“哎呀,俺大爷还等着我挑水哪!”跑去。
河堤一侧,羸官被提醒了什么,看一眼手表翻身跃起。
九、夜,接待处
秋玲看着手表,表针正指八点。
十、夜,街上
羸官快步而行,拐过墙角时被绊了一下。
人声:“看见没,姓岳的小情妇又去啦!”
另一人声:“哪个姓岳的?”
“除了天老爷数他大的那个呗!”
“我问的哪个小情妇?”
“还有哪个,彭彪子的闺女呀!”
“这可不能瞎说!”
“瞎说嘴上长疮!人家眼见了的!”
羸官猛地惊住了。
(闪现)一室内,秋玲与岳鹏程眉目传情。羸官入内,两人佯作无事。
羸官悲愤难抑,拔腿狂奔。
十一、夜,岳鹏程家
羸官操起一根木棒向门外去,淑贞夺下木棒责问着。
羸官扑到淑贞身上大哭。
十二、夜
接待处,表针指到九点,秋玲熄灯关门。
家门外,门把上挂着一件被煎得丝丝缕缕的乳黄色蝙蝠衫。秋玲愕然惊恐。
十三、野外
晨,羸官在河滩上漫无目标地行走;
午,羸官在一块巨石下啃着野果子;
暮,羸官在马雅河边的草地上卧伏……
日,雨,风……
一双手拨开一丛柳枝,柳枝后露出小玉关切的眼睛。
十四、晚霞灿烂,马雅河边
小玉与羸官坐在河堤上。羸官正吃着小玉送来的鸡蛋、果品。
小玉:“你老是这样总不是办法,你就不能挑起来自己干?”
羸官:“我又不是孙猴子,到哪儿干去?”
小玉:“我说一个地方,就看你有没有胆量。”
十五、(闪回)
小桑园,倒闭的饮料厂里长满杂草。两个逼债的人揪住老支书吴正山(55岁)不放,吴正山用刮脸刀片割破了脖子。吴海江(35岁)等在抢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