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示意让齐之华坐下,自己坐到对面:“大部队马上就向外线出击了。大部队走后,敌人肯定要回来。纵队决定把你们营留下来,和地方的同志一起打击敌人,保护乡亲们。”望着晓雁:“我和分区李政委商量过了,你们那个区中队和他们那个营合到一起,组成一个小支队。名字嘛……我看就叫后方支队好了,大部队在前方你们在后方嘛。为了加强领导,党委决定齐之华任支队长,你任教导员。”
晓雁:“我?”
司令员:“模范区的女英雄嘛。你们两个有什么意见?”
齐之华、晓雁一齐站起来。
“我还没有说完。”司令员拉拉手让他们坐下,又说:“还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们。太城里有个自称甫公的人你们听说过吗?”
齐之华:“是不是在南京的那个大学者。”
司令员点点头:“他前几天回来了。他这次回来背景比较复杂,据消息,要打太庙的主意。”
“太庙?”齐之华、晓雁不解。
“太庙。”司令员目光炯炯:“那是一座文物的宝库,有不少无价之宝——国宝!”
齐之华:“是那尊馏金太上老君塑像?”
司令员:“那尊馏金塑像很有价值,但更珍贵的还是太上老君手中的那柄莲花拐。你们听说过吗,有个外国古董商曾经出几百万美元要买那个莲花拐。”
晓雁眼前出现了太上老君手柱莲花拐的塑像,那莲花拐仿佛放射着光彩。
司令员的声音:“那是600多年前,南宋最后一个丞相文天祥留下来的。他本来是个文状元,在元兵入侵、南京濒临灭亡的紧要关头投笔从戎,带领宋兵奋勇抗击,恢复了不少州县。1277年被元兵所败,第二年在五坡岭被俘,始终坚贞不屈。后来,元朝皇帝亲自下令,将他押送大都——也就是今天的北平……”
随着司令员的声音,出现下列画面:
文天祥考中进士第一,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文天祥投笔从戎,率领宋军奋勇杀敌;
文天祥兵败,抽出莲花短剑,被元兵俘获;
文天祥怒斥元将,挥退献到面前的金银、美女;
文天祥遍体鳞伤,囚在槛车里被押解北上……
司令员的声音:“押解途中,有一天……”
黄昏,槛车停在一座古庙前,一位鬓发斑白的老道士站在庙外恭迎,他偷偷地注视着被押进庙内的文天祥。
夜。文天祥在灯下向短剑鞘上刻着什么,老道士悄悄推门入内。他从怀里掏出一包食物,跪到文天祥面前。文天祥连忙将他扶起。
老道士老泪纵横地诉说着什么,文天祥大为感动。
文天祥将莲花剑鞘郑重地送到老道士面前。
老道士双手颤抖地接过剑鞘,注视着上面新刻的一行遒劲的字迹:“浩然正气丹心汗青”。
老道士热泪流落……
凝重而深情的歌声:
一腔浩然气
巍然中华魂
丹心如火在
灿灿照后人
画面:大都(北京)柴市,文天祥慷慨赴义神色昂然。
古庙内,老道士跪在案前焚香祈祷,案上是素绢裹着的剑鞘。
老道士把莲花剑鞘装进新塑的老君拐杖里,拐头上雕起了一朵精致的莲花。
老道士带领道士们在塑像前烧香念经;
一群百姓在塑像前烧香祈祷;
一个又一个老道士在塑像前烧香念经;
一群又一群百姓在塑像前烧香祈祷……
(化入)纵队司令部门前。司令员郑重地:“莲花拐是我们祖国和民族的珍宝,决不能落于他人之手。庙中的大炼师是个对道教经典很有研究的人,听说他正在编撰一部经学大典,很有价值,你们也一定要保护好。”
二人怔了。晓雁忽地站起来:“这……”
司令员:“嗯?”
晓雁看看齐之华,又看看司令员。
齐之华敏捷站起:“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晓雁心有不甘、却随即一个立正:“是!”
六
花一般的原野。齐之华和晓雁飞马驰来,小龙和一名战士远远随在后边。
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上,一株干如柱、枝如盖的银杏树拔地参天傲然矗立。二人在山前下马,漫步向山上走去。
晓雁兴致勃勃:“真没想到,我们又可以在一起战斗了。”她采来一束野花,闻了闻送到齐之华面前。
齐之华淡然一笑,躲开了。
晓雁又见一群山雀在树上叽叽喳喳,眼珠一转,拣起两个石块,塞到齐之华手里一个,有点顽皮地指指树上的山雀,轻声喊着:“一二三——”把石块投上前去。
石块打落几片树叶,几只山雀飞起抖了抖翅膀,又落回到原处。
晓雁颇感失望,对齐之华:“扔啊,扔啊。”
齐之华仿佛没有听见,把石块丢到地上径直走去。
晓雁颇感意外,赶上去。
“把你留到后方,你不高兴?”
齐之华没有回答,但摇了摇头。
“那你是因为保护那个老道?”
齐之华还是没有回答。
晓雁极力开导地:“那个老道确实可恨,可司令员不是说了,他很有学问,将来……”
二人登上一座石崖,遥望远方。齐之华默然片刻回过头来:“还记得我说的那个‘黄毛老道’吗?”
晓雁如雷贯耳:“他?黄毛老道?”
齐之华脸色铁青,默默地点了点头。
晓雁神情陡变,愤怒和仇恨的火焰顿时从眉宇间喷射而出……
(化出)一片大田。面黄饥瘦的父亲,艰难地弓着腰在收割小麦。只有八九岁的小之华,两腿跪在地上拼力地挥着镰刀。
太阳火一样烧着,父亲头晕目眩,挣扎着一头栽倒地上。
小之华跑过来惊惶地喊着,嚎啕大哭起来。
小之华跪在父母的坟前。一个中年道士来到面前拉起就走。陪在旁边的一位大婶上前争说,道士抖了抖手中的账本,毫不理睬。
小之华被拉进了一座高高的庙门。
清晨。穿着一身又宽又长的旧道服的小之华,正拼命地打扫庭院、清理香盆。他累得满头大汗,中年道士还是催促着、喝斥着。
庙门大开。大炼师——当年被称为“黄毛老道”——陪同甫公走进。甫公一副学者绅士派头,文雅而高傲,向排列迎接的道士们谦恭地行过礼,走进大殿。
大殿内,太上老君塑像前甫公跪垫烧香,大炼师和中年道士等陪在一边。
一支香毕,甫公阖目默祷,小之华连忙上前续香。突然他头一晕,一个踉跄扑倒在香盒上。
——香盒被打碎,香摔在了地上。
甫公面露不悦,拂袖而去。
大炼师勃然变色,示意中年道士等上前将小之华拖出。
后院。黄昏。小之华被中年道士等踢倒在地上,大炼师走来,手抱“太极图”念了几句经,吩咐将小之华拖出庙去。
庙外。昏倒在地的小之华艰难地抬起头,望着紧闭的庙门,目光里充满了愤怒和仇恨。
夜。电闪雷鸣,大雨如注。小之华挣扎着行走着,终于昏倒在野地上。
晨。一支过路的八路军发现了小之华,司令员——当年的团长,试出他鼻中还有气息,抬手喊过一副担架……
(化入)晓雁眼睛里喷射着愤怒和仇恨的火焰。她一甩手:“我找司令员去!”向山下走去。
“你要干什么?”齐之华喊着。
“这种反动老道我们不能保护!”脚步不停。
“晓雁!”
没有回声。齐之华急了,跑上前去拉住她:“你站住!”
晓雁站住了。齐之华神色严肃地注视着她,像是责备又像是劝说地:“不要忘了,我们是革命战士,要坚决服从……命令。”
晓雁紧咬着嘴唇,用力控制着感情,把目光放向远方。
七
太城。古香古色的宅院。
客厅里,风度翩翩的甫公(60岁)正与几位绅士模样的人饮酒。
一绅士:“甫公才华横溢,为当今之名士,亦为同乡之荣耀,此次还乡,实为我等增光不少。”举杯。
“岂敢岂敢。”甫公举杯,众人同饮。
院子里。一位管家模样的人引着土顽团长老伍走进。
客厅。管家模样的人在甫公耳边低语了一声,甫公离座走出。
他走进内室,对一位娇艳艳的女人道:“他来了,你先去一下。”
女人不高兴地一扭屁股:“他个屁,土匪!”
甫公:“看看你,不是说好了吗。”
女人不满地:“都是你,破庙里那么一个破玩艺,丢到大街上也没有人要!”
甫公:“你呀……”低声地:“那是国宝,再说……”听不清楚了。
女人听乐了,却故意长叹一声:“算我倒霉。”走出。
她来到一间大屋,推门走进。
大屋里,老伍正傻看着满墙的古字古画,听到脚步声连忙转身站好;一见是女人,立刻换成了另一副面孔:“哦,是二太太呀。”凑到近前;“二太太,共产党来了这些天,你是怎么过的呀?”
女人啐他一口,向室外指了指示意要他规矩点;随即坐到一边拖腔拉调地:“伍团长,你想不想发财呀?”
“二太太,你想不想发财呀?”老伍学着她的腔调。
“那好。”女人向屋外叫了声:“孙老头。”
管家模样的人端进一个盘子放到桌上,又退出。
女人上前揭开蒙着的红布,原来是一盘白花花的银元。老伍惊住了。
女人:“怎么样?”
老伍笑逐颜开:“有咱二太太的。”一拍胸膛:“你就开口吧。”
女人一撇嘴,凑上前低声说了几句。
老伍大为愕然:“要那破玩艺干啥?好吃好穿?”
女人卖弄地:“你真是个老杆。不好吃不好穿就不兴是宝贝呀?”
“嘿!”老伍笑着:“那总不是金子元宝吧?”
女人语塞,有点气恼地:“你到是说这银元你要不要吧。”
“那好。”老伍一跷二郎腿:“下半晌我叫人给你送来。”
“我就等着你这句话。”女人说着轻佻地一露眉眼,做出一副媚态。老伍眼珠一转刚要靠前,一声咳嗽,甫公走了进来。
老伍毕恭毕敬地:“甫老太爷,晚辈……”
“是老伍哇。”甫公热情地:“坐,坐。咱们爷儿们好多年没见面了,怎么听说你当团长了?”
老伍摸着脑袋傻笑。
甫公:“可这太城怎么落到了人家手里?”
老伍气鼓鼓地:“那些正牌军根本不顶事儿!”
甫公一摆手:“我对你们这个军那个军的一概不感兴趣。”望着他:“是特意来看我的还是有事儿?”
老伍疑惑地瞥了女人一眼,女人佯做不见,他只好支吾道:“是……有个人……想要庙里太上老君那根莲花拐杖。”
甫公佯做惊讶:“哦,有这种事?”
老伍见女人示意让他讲,道:“甫老太爷是知道的,我老伍从小为别人就能两肋插刀。回去后我即刻派人到庙里去,保准手到擒来。”
“大胆!”甫公拍案而起:“莲花拐杖乃是无价之宝,你如此明火执仗,纵然庙中道徒不敢奈何,太城百姓岂能干休!”
老伍和女人都惊住了。
甫公缓缓地:“太庙乃是神圣之地,明日我要专程前去烧香叙旧。”
老伍眨着狡黠的眼睛。
八
次日。太庙。
大殿里香烟袅袅,甫公一副虔诚的样子在太上老君塑像前烧香膜拜。大炼师和金银二童等陪在一边。
殿外院子里,不少香客聚集观看。两名土顽匪兵乔装打扮,也挤在人群里。
人群外露出了齐之华、晓雁和小龙等的面孔。他们也都化装成烧香的百姓。
这里的一切,齐之华都是那样的熟悉而又有点陌生:玉柱雕龙,飞檐馏彩,庭廊鸣翠……当年甫公烧香的情景忽然涌现到面前:香盒摔碎了,甫公拂袖而去,大炼师勃然变色……他的手猛地伸向腰间,但随即又缓缓地放下了。
殿内,甫公烧完香,大炼师亲热地引着他向后殿走去。
院子里,两名匪兵悄悄离去。
后殿一室。诗文字画琳琅满目,案上放着一对精致的檀香狮子。
大炼师陪同甫公走进。
前殿。许多群众进殿烧香,金童在一旁照应。
院外忽然吆吆喝喝抬进一顶轿子,一直抬到大殿门口停住,里面走出一位白鬓老者。
金童连忙迎上:“老爷。”
一个家人模样的人上前道:“我们老爷要来烧香。”
金童深施一礼:“师傅方才进去,我这就去通报。”转向后殿去。
家人上前拦住:“这倒不必。”看着烧香的群众:“这些人倒是要避一避。”
“这……”金童为难地:“这些都是远道而来,再说……”
家人不容置疑地:“我们老爷是特意从济南府赶来还愿的,需要绝对安静!”
后殿。甫公神情悠然地欣赏着墙上的字画。一个《正气歌》楷书竖轴和一副描绘文天祥过零丁洋的画轴摆在显要位置。
甫公赞赏地望着大炼师:“大炼师对文丞相真可说是古月之心一片赤诚。”
大炼师真诚地:“文丞相乃我民族千古英雄,贫道岂有不敬之理?况且这也是先师遗训。”
甫公连连点头,颇为感动。
又一副竖轴,字迹拟古,遒劲有力:
仰之弥高钻之弥深
出乎其类拔乎其萃
甫公似作惊讶地:“在下丑笔如何也摆到这里?”
大炼师:“甫公乃当今名士,且又文笔非常,岂有不高悬于堂之理!”
“过誉,过誉。”甫公走到案前看着摆在上面的檀香狮子道:“好一对稀世珍宝。”
大炼师:“这是清室之物,有人要盗卖国外,被我重金收回。”
“炼师爱我故国文明之心可钦可敬。”甫公道:“听说大炼师经典大作编撰将成,不知可否一饱眼福。”
“唔。”大炼师稍一沉吟,一摆手:“请。”
一行人又向后院走去。
前殿。烧香的群众被“请”出殿门,人们愤愤不平。
白鬓老者被家人搀扶进殿,两名轿夫顶住了大门。几个香客不服,被推到一边。殿内,白鬓老者上好了香,向家人示了一个眼色。家人对在一旁侍的金童道:“请小师傅也到外面避一下。”
金童愕然了:“……你们……”他看出了蹊跷,转身向后殿去,但立刻被另外两名轿夫顶住了。他大惊失色。
殿外。齐之华看出有鬼,和几个战士来到门口。
轿夫拦住:“干什么?”
“烧香。”齐之华向群众:“太庙是我们大家的太庙,不是那个老爷的,为什么不许我们进?”
愤愤的群众见有人领头,也一齐围过来嚷着:“说得对!”“为什么不准进?”“老爷烧香我们也是烧香!”“进!进!”一齐向前拥着。
“退后!退后!”轿夫拼命抵挡着。
后殿,大炼师书房。陈设古朴,典雅有致。大橱里、案头上堆放着各种道教典籍,墙上是几幅名人字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