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海山一怔,激烈地:“你这是什么意思?”
崔征:“我的意思很明白,现在面临的这场斗争,同战场上一样,在考验着我们每一个人!”
姚海山:“这个比喻根本就不恰当!谁是敌人?在哪里?”
崔征:“可子弹和炮弹已经打到了我们的阵地上,刺刀已经对准了我们的胸口!”
姚海山不吭声了。踱了几步回过身来:“既然你知道眼前的形势,打算怎么办?特派工作组很快就要来了。这些人的厉害你还不清楚吗?你是50多岁的人了,我也差不了几年,从十几岁参加革命到现在,快40年了,容易吗?咱们又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老老实实叫干什么干什么不就得了,干吗偏要去碰那些倒霉的事?”他说得那样掏心剖腹、语重情切。
崔征听着,眼前仿佛看到姚海山手持子弹撕裂的红旗,冲上古柏岭主峰的情景;仿佛看到十年前在青龙河边的小松树里,姚海山请求继续演习的情景……他无比痛心地:“老姚哇,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这种话怎么样,”姚海山又激动起来了:“你还能活几年?”
崔征毫不相让:“总不至于明天就死!”
姚海山气呼呼地:“我看你也不会比我活得时间长!”
崔征更加尖锐地:“要是像你现在这个活法,一天我都嫌多!”
争论发展到这里,嘎然而止。屋子里空气凝结,连踱步也都停止了。
还是姚海山打破了沉闷:“师长同志,说实在的吧,演习怎么办?特派工作组的指示还贯彻不贯彻?”
崔征刚要回答,门被撞开了,史参谋急步而入:“师长:紧急电话!秀莲同志从青龙河打来的。”
崔征一惊,大步走了出去。
二十八
作战值班室。崔征正在接电话。
耳机里清晰地传出秀莲焦急的声音:“爸爸,不好了!陶德高带着一伙子人强令会战下马……”
画面:青龙河工地,陶德高指挥一伙暴徒推开民工,拔掉红旗,推倒“点将台”……
秀莲打电话的声音:“他们说民兵参加演习,就是支持军内走资派,强令解散……”
画面:陶德高张牙舞爪地要驱散民兵,民兵与他讲理,他破口大骂……
秀莲打电话的声音:“他们把夏大娘抓起来,正在进行残酷迫害……”
画面:夏大娘怒斥陶德高,陶德高理屈词穷,命令打手把夏大娘抓起来,拖上高坡批斗。殷红的血,顺着夏大娘的嘴角向下流着,流着……
电话机旁,崔征:“你们打算怎么办?”
秀莲的声音:“我们正在向县委报告,没有县委的指示坚决不撤!”
崔征:“好!我们知道了。”他放下电话,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姚海山,走上前来,作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崔征对史参谋:“命令八团一营、二营,作好开往青龙河工地的准备。”
史参谋响亮地:“是!”走去。
姚海山急忙上前:“师长,这是地方上的事,我们可不能……”
崔征坚定地:“支援农业学大寨,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也是党委的决定。”对门口的干部:“徐政委呢?”
“徐政委来了!”一个战士推开堵住门口的人,徐浩大步跨进来。田惠娟跟在身后。
崔征:“老徐,青龙河情况紧急。我建议马上派部队到工地参加劳动,支援会战。八团一营、二营离得最近,是不是把他们开上去。”
徐浩稍一思索,果断地:“好!我亲自去一趟。小孙!”
“到!”警卫员站出来。
徐浩:“叫车!”
警卫员飞奔而去。他又转向崔征:“立刻把我们的决定通知常委,同时向上级和县委报告。”
崔征:“好”。
徐浩转身欲去,田惠娟迎着:“政委……”
徐浩:“不要难过。”
田惠娟坚强地:“不,我请求跟你一起去!”
徐浩一挥手:“走!”
公路上,载着徐浩和田惠娟的北京吉普,飞速奔驰。
田野里,扎着腰带、赤手空拳的部队,跑步前进。
二十九
山坡练兵场,九连战士们听到了青龙河出事的消息,激怒了。
一战士:“班长,咱们不能眼看着这些家伙横行霸道!”
杨波:“不能看着他们迫害夏大娘!”
满脸憋着怒气的卢志生一抖手里的钢枪:“走,找那些龟孙子们算账去!”
“走!”“走!”战士们嚷着撒腿就跑。可刚刚跑去不远,突然停住了。
——夏峰坐在山坡的一块石头上,双手捧着母亲送给的那枚金光闪闪的奖章,深情地在擦着、看着。
战士们被这动人的情景感动了,慢慢走向前去。卢志生从夏峰手里拿过奖章,耳边仿佛响起了夏大娘嘱咐的声音:“孩子们,记住这笔账!学着你们老连长崔杰的样子干!”……奖章在战士们手中传递,悲痛在战士们心中奔涌。杨波一下子扑到夏峰面前:“连长,大娘她……”
夏峰深情地:“我们要记住老一辈的期望,记住我们的英雄连长崔杰同志。”激奋地一挥手:“走,同志们!找师长!”
合成军指挥所作战室。崔征和姚海山的争论已经达到白热化的程度。姚海山手指拍着桌子:“看到了吧老首长,夏大嫂的下场,批斗哇!”
站在窗前的崔征回转身,严峻的目光直视着姚海山:“这值得大惊小怪吗?我们是革命战士,不是泥巴人!”
姚海山:“为了一次演习冒这么大风险,有什么必要?”
崔征:“有必要得很!这仅仅是一次演习吗?这仅仅是检验部队的训练情况吗?不!这是一场严重的政治斗争!它在检验着我、检验着你,检验着我们这支人民的军队!”
姚海山:“我不跟你讲这些。我认为应该马上向上级报告情况停止演习!”
崔征:“停止?那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缴械、投降、完蛋!”
姚海山暴怒了:“你以为你还能胜利了?别做梦了!军内走资派跑不了你!”他吭吭踱了几步,猛一转身:“我不能眼看着这样下去。”走到桌子前一把抓起电话机。
崔征:“你要干什么?”
姚海山:“向上级报告情况,请求停止演习!”
崔征厉声地:“你代表谁?党委还是部队?”
姚海山:“……我代表我自己!”
崔征严厉地:“姚海山!”
姚海山:“根据当前的政治形势,根据特派工作组的指示和民兵营撤走、地方上无法支援的客观情况,我有权力向上级报告自己的意见!”对着话机:“请接军……”
“咔!”一只大手扣死了话机。崔征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激动和暴怒:“这种电话你没有权力打!”
姚海山怒气愤愤,把话机一丢:“那好吧!我向师长同志正式提出,演习再搞下去,我姚海山能力低,指挥不了!”说完,推门而去。
激昂的音乐。
崔征激动的面孔。
他走到窗前推开了窗子,一股劲风迎面扑来。他思潮奔腾。
院子里,夏峰带领一群战士跑来,他连忙迎出去。
战士们迅速列成队形,夏峰眼睛里闪着泪花:“七团九连全体同志,请师党委、首长,请祖国和人民检验我们!”
“好同志!”崔征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夏峰。
三十
青龙河工地。夏大娘已被民兵和群众救出,正带领大家围住陶德高一伙怒斥。
陶德高一伙十分孤立和恐慌,从堤坡上连连下退,但仍故作镇静,气馅嚣张,准备再次反扑。坡顶上的秀莲忽然指着一个方向惊喜地喊起来。
徐浩率领飞奔赶来的部队,威武雄壮地开上了工地,民兵和群众欢呼着迎上去。
陶德高一伙气急败坏,只好溜走了。
民兵和部队热烈地握着手,拥抱着……
民兵和部队热烈地握着手、拥抱着……
古柏岭村头。黄副政委、夏峰、指导员和卢志生、杨波等战士们,热烈地迎接着胜利归来的民兵营。他们互相问候着,祝贺着,来到公社大院门口。
一辆北京吉普车开来。车门打开,徐浩和田惠娟跳下,夏大娘随后走了出来。
战士们蜂涌向前,把夏大娘围了起来。
崔征与夏大娘紧紧握手。
夏大娘激动地:“公社党委和乡亲们感谢你们,县委梁书记感谢你们!”
崔征激动地:“不,应该谢谢县委,谢谢公社党委和乡亲们!是你们给部队作出了捍卫毛主席革命路线的榜样!”
黄副政委、夏峰与夏大娘热烈握手。
指导员、卢志生、杨波与夏大娘热烈握手。
许许多多的干部、战士争着与夏大娘握手……
战士们向着这位爱憎分明、坚强不屈的革命老妈妈,热烈鼓掌。
掌声带着无限的崇敬和爱戴,带着胜利的喜悦和自豪,经久不息……
站在人群外边的姚海山,惭愧地低下了头。
三十一
合成军指挥所作战室。
崔征、徐浩和几个干部围在桌边的一张地图上,正在分析“敌”情。
崔征比划着:“根据上级通报的情况来看,敌坦克十三团被我兄弟部队压迫南窜,只有两条路,一条向这儿,钻进古柏岭大山。”
徐浩:“坦克钻山沟,恐怕‘敌人’不会那么蠢。”
崔征赞同地点点头,又说:“再一条就是向那儿……进入海湾平原。”
一干部思索地:“他们到海湾平原以后会怎么行动呢?”
另一干部比划着:“还是两条路,一条从海上逃跑,再一条就是向西南方向,钻进路阳山区。”
徐浩问一边的史参谋:“海上的情况怎么样?”
史参谋:“根据通报,‘敌人’的军舰还在公海游弋,企图不明。”
崔征用铅笔敲着手指:“这,情况就复杂了。”
电话铃响,史参谋走过去。其他人又低头研究起来。
史参谋:“师长,请你讲话”。
崔征:“哪儿来的?”
史参谋:“军里。”
一干部兴奋地:“一定是命令下来了!”干部们面带喜色围到电话机旁。
崔征接过电话:“我是崔征。”
电话里一个公鸭嗓的声音:“哦,你就是崔师长?”
崔征一怔:“你是那一位?”
公鸭嗓:“我姓皮,总政张主任特派工作组组长。”
崔征:“对不起,不认识。”
公鸭嗓:“我在军区给你们传达的张主任指示,你们为什么不执行?”
崔征:“不,有些还是执行了,比方我们批判了****……”
公鸭嗓:“你们这是把矛头直接指向张主任!”
崔征:“皮组长,总不能说****就是张主任吧?”
公鸭嗓:“放肆!演习准备停了没有?”
崔征:“我们没有接到上级的命令。”
公鸭嗓:“张主任就是上级,我就是上级!我命令你们马上停!”
崔征:“对不起皮组长,我们只能接受上级党委的命令,不能随便接受什么个人的命令。”
公鸭嗓发怒了:“崔征!你敢公然对抗中央领导,对抗特派工作组?”
沉默了一会,声音又响起来:“现在我以张主任的名义命令,停止你师长的职务,等候接受批判!你的工作……”
围在电话机旁的干部们大吃一惊,愤怒地议论起来。
徐浩毅然上前,拿过电话:“我是师政治委员徐浩。我以师党委和全师指战员的名义拒绝你这个命令。你们没有权力作出这样的决定!”
公鸭嗓:“没有权力?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我再说一遍,这个命令必须执行!几小时后我们到你们师里去!”
徐浩愤怒地:“你!”
“咔!”对方挂上了电话。
沉默。徐浩暴怒了:“我马上向上级报告!”走出去。干部们难过地望着崔征。崔征示意,他们慢慢地退了出去。
崔征神色凝重,没有更多的激动,倒是异乎寻常的平静,缓缓地踱着,思考着。
姚海山猛地闯进门来。他看着崔征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一拍桌子“嗨!”坐到椅子上。“老战友,这次你明白了吧?这还只是开始,他们来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崔征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吭声。
忽然,夏峰和战士们一下子涌进来。“师长……”夏峰难过地扑到他身上。崔征感激地望着战士们,示意让大家坐下。
杨波两眼噙泪偎依在他的身边:“师长,您真的要离开我们吗?”
崔征抚摸着他的头,问道:“小杨,你站过岗吗?”
杨波不解,但点点头。
崔征:“当你站在哨位上,有人无故让你离开你怎么办?”
杨波:“那可不行!”
崔征:“要是他逼迫你呢?”
杨波:“我就跟他拼!”
“说得好。”崔征对大家:“师长,就是党派给我为人民服务的哨位,没有党的决定,我能离开吗?再说还有你们这些多么好的同志嘛。”
战士们放心了,站起来。
崔征对夏峰:“九连长!我命令你们:加强训练,随时准备歼灭‘敌人’的坦克部队!”
“是!”夏峰一个敬礼,英姿勃勃地带领战士们走了。
一直坐在旁边的姚海山站起来:“老首长,你这是何苦来!你整天喊破嗓子、累掉膀子,训练!训练!可结果呢?挨批、挨整、撤职!这种干部咱干不了,可咱可以不干!我已经说了,演习我是不参加了,这会儿你也被停了职;正好,咱们老战友俩一起走,告老还乡。”
崔征:“你想走?咱们走不到一块去了。”
姚海山:“怎么走不到一块去?你到那儿我随那儿。”
崔征:“特派工作组要你到师里来主持工作。”
姚海山大惊:“什么,我?”
崔征:“要我把工作交待给你——姚海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