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海滨山区。瀚海铺茵,群山叠浪。
山路崎岖,全副武装的部队踏着乱石、枯草,飞速奔驰。
河流滔滔,威风凛凛的坦克、炮车,从刚刚合拢的舟桥上驶过。
夜幕沉沉,勇猛灵巧的战士突破铁丝网,越过堑壕,向前方运动。
坡陡石险,发起攻击的部队呐喊着,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向山顶冲去……
字幕:1975年冬,我军广大指战员响应中央军委扩大会议的号召,掀起了轰轰烈烈的群众性练兵热潮……
一
炮弹呼啸,爆炸!灰蒙蒙的夜空中,火舌喷吐,火带逶迤,火网交错……
在炮弹发射和爆炸的光亮中,我步兵、民兵,手持各种反坦克武器,敏捷、迅速地向“敌”逼去……
山坳平地里。入侵的“敌”坦克部队正在拼命挣扎,但已陷入四面攻击之中。一辆坦克起火、爆炸,又一辆坦克起火、爆炸……
烟火腾腾,冲天而起。
“打得好!”山坡上,一个人手持望远镜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同时有力地挥动了一下手臂。
史参谋走来:“报告师长,敌坦克营已遭到四面攻击!”
师长崔征(50多岁)放下望远镜。这是个老练、严峻的指挥员。中等偏高身材,烁烁闪动的火光映在那坚定、沉着的脸上。“九连上去了没有?”他问。
史参谋:“还在三号阵地附近待命。”
“哦?”崔征思索片刻,坚定地:“命令……”
“团长!敌人向三号阵地突围!”另一个山坡上,谭参谋正向团长姚海山报告。
姚海山(47岁)中等身材,微微有点发胖。他正在接电话,听到报告急步走到地图前,手指在红笔标着“3”的位置上重重一敲:“马上增援!”
谭参谋:“九连离得最近,应该马上把他们拉上去。”
“九连?”姚海山被什么烫了一下似的,猛地抬起头来。
山坳一角,九连掩蔽处。
三号阵地就在眼前,那里火舌交织、炮声隆隆,仗打得显然很激烈。
战士们早已作好准备,正急不可待地望着三号阵地,又不时焦急地回首望着。
掩体一边,几个干部围着报话机,连长夏峰(28岁)手拿送话器,急促而坚决地呼喊着:“……九连再次坚决请求增援三号阵地,决不让敌人突围逃跑……”
团指挥所。姚海山没有好气地对报话员:“告诉他,增援任务已经交给三连,让他们原地待命!”
报话员传达命令。谭参谋报告:“三号阵地再次请求增援。”
姚海山:“三连怎么还没上去?”
谭参谋:“他们离得远,再说战斗力也比较差。”
“检验性演习……这么个搞法……”姚海山嘟囔了一句,两臂倒剪,踱起步来。
突然,三号阵地上空耀眼的光弧消失了。一个干部快步跑来:“师指挥所通报,三号阵地已被突破,敌坦克营向青龙河方向逃跑!”
姚海山猛地惊呆了。好一会儿,才极力镇定着自己,低沉地:“命令……追击……”
乡间公路上,急速追击的部队,有的如飞似箭,有的却远远地落在后边。
二
黎明。青龙河村头,公社党委书记夏大娘(60岁)、民兵连长秀莲(20多岁)和一些群众,热情地迎接着进村的部队。
九连情绪低落。随在队尾的夏峰铁青着脸,把背包向指导员(26岁)怀里一塞,说了句什么,就火冲冲地走了。
一间大屋。地上铺着厚厚一层草,战士们的背包落到地上。
新战士杨波(18岁)一屁股坐到地上:“唉!这是打的什么仗啊!”
二班长卢志生(21岁)把背包向地上狠狠一摔:“什么仗?窝囊仗!咱们九连是后娘养的!一开始就争突击队,争来争去争了个预备队。行啊当吧,可到需要预备队了还是不让上!”
“卢志生!”指导员(26岁)提着一桶热气腾腾的水走来,卢志生不吭声了。
女军医田惠娟(26岁)身背药箱,手端几个脸盆随后而进,向大家招呼着:“来,同志们,洗洗吧!”
街上。一个院门口,夏大娘和秀莲告别一伙战士,来到大屋前。
屋子里,战士们正忙着洗脸烫脚。
夏大娘满面笑容走进:“同志们辛苦啦!”
“不辛苦,大娘。”正好走过来的杨波,连忙答着。
大娘亲切地:“看你细皮嫩肉的,又是行军又是打仗,能不辛苦?”
杨波腼腆地笑了。指导员迎过来:“大娘”。
站在一边的秀莲连忙介绍:“这是我们公社党委书记夏大娘。”
指导员一个立正:“夏书记。”
“什么书记不书记,就叫我大娘!”夏大娘握着指导员的手,朗声笑着。
正在屋里另一边给战士挑泡的田惠娟跑过来:“妈!”
屋子里的人一下子都愣了。夏大娘疑惑地转过身来,秀莲却一下子认了出来:“惠娟!”
“秀莲!”田惠娟扑上前去。
夏大娘也认出来了,惊喜地一把拉过田惠娟:“我的孩子!你怎么来了?”
田惠娟:“我们部队都来了。妈,这就是夏峰他们连,这是指导员。”
夏大娘不敢相信地:“九连,古柏岭英雄连?”
指导员恍然大悟:“大娘,你就是夏峰同志的妈妈呀!他刚到团部去了。”
“哎呀呀……”大娘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一把抓住田惠娟,指指秀莲急切地问道:“她爸爸没有来?”
田惠娟:“你是说我们师长?”
三
师指挥所的一间屋里。崔征慢慢抽着烟,在批驳着政治部副主任林子野的观点:“不错,让不让九连上不是一般地使用谁的问题,而是个路线问题。可这不能说明姚海山正确,恰好相反。”他直视着林子野:“证明他这样做不仅不符合实战要求,而且是原则性的错误。”
林子野争辩地:“师长……”
一直在静静听着的师政治委员徐浩打断他的话:“老林,你说的这些是政治部的一致看法吗?”
“不,”林子野坦率地,“是我个人的意见。”
徐浩严肃地:“师党委决定搞这次检验性演习,是贯彻军委扩大会议精神,按照打仗的要求严格训练部队,我们应该……”
院子里。田惠娟领夏大娘走来。田惠娟对站在门口的警卫员:“师长休息了吗?”
警卫员摇摇头,推开门向里边喊道:“师长,有人找。”
屋里,崔征刚要向外走,夏大娘在门口出现了。她声腔颤抖地喊着:“老……崔……”。
崔征一下子怔住了。他上前一步辨认着、端详着,忽然无比激动地喊了声“老嫂子!”迎过来。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晃着、摇着,同时发出一阵舒心的笑声。
半晌,崔征才转身介绍起来;“这是我们政委徐浩同志。老徐,这就是咱们古柏岭英雄连老连长夏大战同志的爱人,夏大嫂!”
“哦!”徐浩握着夏大娘的手深情地说:“知道,知道,革命的老同志、英雄的母亲哪!”
夏大娘:“看你说的,徐政委。”
崔征又指着林子野:“这是我们政治部的副主任林子野同志。”
林子野一直在惊奇地打量着夏大娘,这才伸出手淡淡地握了一下,走了。
崔征热情地:“嫂子,一晃十年哪,这十年你可好哇?”
“好哇,好哇……”夏大娘连连地擦着眼睛。
街上。姚海山烦躁沉重地走来,夏峰随在身边:“……团里这样对待九连,我们想不通!”
姚海山没有好气地:“我还想不通来!你这个当连长的!”想说什么又停口了,径直走着。
夏峰紧赶几步:“团长……”
姚海山停住了,绷着脸:“你还有完没完?”
夏峰缄口不语。
姚海山:“我早就说了,不让你们上是爱护你们,对九连,特别是对你有好处!”街对面一支队伍停住,姚海山迎过去:“三连长!你们都上来了吗?”
三连长:“上来了……”
姚海山:“你们是怎么搞的?两个小时的追击掉了一个小时的队,啊?”
三连长不语。“简直是!”姚海山气哼哼地走了。夏峰又赶上来,他理也不理。
师指挥所。崔征和夏大娘在谈着。姚海山闯门而入,随手把帽子向床铺上一摔:“这个三连!简直是!”
崔征站起来:“先别发火。老姚,你看这是谁来了?”
姚海山这才发现屋里还有人,不敢相信地:“夏大嫂?”
“老姚哇!”夏大娘迎过来,动感情地:“这些年你可挺好吧?”
“好……”姚海山应着,却松开手转到一边去了。
夏大娘一怔:“这是……”
姚海山仿佛意识到什么,又转过来:“没什么嫂子,我是没想到,能在这个地方见到你。”
“是啊。”夏大娘沉重地点着头,“我也没想到哇,做梦也没想到今天来的能是你们。”停了停又摇摇头:“不,也应该说是想到了。这十年多经常地想啊。给崔杰立碑那一天……”
姚海山吃惊地:“给崔杰立碑?”
夏大娘:“崔杰是老崔的孩子,可是我拉扯大的。我把他埋在他大伯牺牲的那棵古柏下边。大伙又给他立了块碑。那一天我就想,老崔和老姚会带着部队回来的,肯定会的。听传达****摔死那天晚上,我就梦见你们回来两回。可没想又等了这么四五年……”
姚海山被触痛了什么,制止地:“嫂子……”
“好,不说这些伤心的了。”夏大娘神情一振:“你们总算是回来了,这一回,我得看着你们像1947年打顽八旅一样漂漂亮亮地打个大胜仗!”
“嗨……”姚海山长叹一口气,走到一边。
夏大娘不解地看看姚海山,又看着崔征。
崔征:“今天老姚他们团就打了一个大败仗!”
夏大娘直视着姚海山,那目光在问:这是真的?
姚海山“吭吭”踱了几步,憋不住了:“我早就提过,这种演习不能搞。这和大比武到底差多少?又是在现在这个时候,到这个地方来!”
崔征:“师党委和你们团党委并没有同意你的意见。”
姚海山:“可现实呢?证明了!”
崔征:“现实证明了什么?证明我们搞这次检验性演习完全必要,也证明你思想有问题。”
姚海山很不服气:“我思想有问题?”
崔征尖锐地:“为什么不把九连拉上去?”
“是我不想拉?”姚海山压在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冒上来,脱口而出:“夏峰是连长,他那么个情况,我怎么能让九连上!”
夏大娘惊愕地站起来:“夏峰出事了?”
姚海山意识到说漏了嘴,连忙掩饰着:“不……不,是他们连里出了点小事。”
“老姚……”夏大娘不肯相信,追问着。
姚海山急忙转了话题:“嫂子,听说青龙河上……”
四
青龙河。河面宽阔,流水清澈,滔滔滚滚向远方奔去。
这里在进行着一项河流改道造田工程。大片造出的新田伸向远方,人们正战斗在新河道上。红旗招展,上千名群众和部队,展现出一副热烈、宏伟的图景。
崔征和几个青年在向拖车上装土,拉拖车的也是几个小伙子。一个愣头愣脑的小伙子看着崔征那熟练而有力的动作,“啧啧”地晃着脑袋,毫无拘束地问道:“老同志,你是个什么官啊?”
崔征边干边跟他对着话:“哪来的官啊,老兵一个。”
小伙子:“那谁信!起码也得是个营长。”
崔征:“那就算吧。”
小伙子:“老营长,今年多大岁数了?”
崔征:“你呀,得两个摞起来。”
小伙子:“五十?”
崔征:“还得添个零。”
小伙子:“五百岁啊?”
崔征:“哎哟呵!那我不成老妖精了吗!”
人们一齐乐了,在一片欢笑声中,拖车飞快地拉走。
秀莲推着车子和几个女民兵沿着工地走来。忽然看到了正在干活的崔征。她放下车子跑过来:“爸!”
崔征一抬头,欢喜地:“哟嗨!我的小丫头!”
秀莲一撅嘴:“还小丫头!”
崔征:“怎么不让叫了?那叫什么?民兵连长同志?”
秀莲脸一红:“爸爸又挖苦人。”
崔征笑着:“挖苦人……当了干部了……”亲妮地拉起她的手,见上面茧子厚厚的,满意地点了点头:“嗯……”
夏大娘提着一把铁锨笑眯眯地走过来:“父女俩说知心话啦。”
“大娘……”秀莲才要说什么,远处一个女民兵向这边喊着:“连长!”秀莲朝爸爸和夏大娘笑着:“待会儿我们民兵营要跟一大队竞赛。”推起车子跑走了。
夏大娘夸赞地:“好闺女,下乡四年,提高可真大。”
崔征意味深长地:“这地方水土好哇。”
“你呀……”夏大娘笑着。两人沿着新起的河堤走着。崔征望着工地上热烈的战斗情景,十分感慨地:“你们的气魄可真大!”
夏大娘:“学大寨嘛。这是咱公社的,不上数,县里的、地区里的大会战,那才叫气魄哪!”
崔征真挚地:“值得我们部队好好学习呀!”
夏大娘爽朗地:“看你老崔说的。部队这一上来对会战可是支援很大。县委指示我们全力支援演习,秀莲他们的基干民兵营要配合你们行动。”
崔征:“那可太好了。”
几个人迎面过来。前头一个穿戴整齐的干部,看到崔征和夏大娘融洽相谈,微微一怔,笑嘻嘻地迎上前:“这位解放军同志……”
崔征:“崔征。你是……”
干部:“我叫陶德高,是县革委副主任。哦,你就是崔师长,欢迎,欢迎。”走了。
崔征颇感疑惑:“这位陶副主任……”
“有名的‘跳高健将’,是位通天的。”夏大娘不无气愤地:“前些日子刚来,是来抓我们‘唯生产力论’典型的。你们这一上来,他不会高兴。”
崔征注意地听着。
工地一角。九连用小车从河底向堤上搬土,夏峰带领战士们奔跑穿梭,热气腾腾。
田惠娟在旁边给一位社员针炙。她拔出针送走社员,又收起药箱向一边走去。“小田——”忽然一个喊声传来。
陶德高从堤上跑下。
“陶大夫?”田惠娟惊讶地打量着他:“你是来巡医的?”
“哈……”陶德高笑着,“早就弃医从文啦。”
“弃医从文?”田惠娟不明白。
陶德高:“学习鲁迅先生嘛。光治人身上的病不行,要治人思想上、政治上的病,治整个社会上的病。”看着九连热火朝天的战斗情景,笑道:“嚯嚯!干劲真足喔!这是几连?”
田惠娟迟疑了一下,说:“九连。”
“哦!”陶德高惊奇地:“就是那个当当响的九连?不简单,不简单!”
田惠娟心里想着什么,摇了摇头。
陶德高敏锐地觉察到什么,问:“怎么……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