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兰:“离婚的事,全福还是不吐口?”
芳草:“真是个赖皮狗!申请书那天我当面给的他,他倒说是根本没见。”
秋兰:“既然到这份儿上了,还是快点办了吧。”
芳草伤感地:“都是当初我不听你们劝……”
秋兰:“算了算了,还提那些干啥!”
二姨急急入来:“秋兰嫂子在家呀。”
芳草一笑:“二姨来了。”端着一筐柳条进到车间去了。
秋兰:“哎哟,你可是稀客!这是……”
二姨:“六哥病得厉害,老是叫你。”
秋兰:“叫我?叫我干啥?”
二姨:“从昨天下午就叫,这不刚才又叫……他是想见你。”
秋兰:“他还有脸见我!你看看他搞了些啥事儿吧!我才不稀得见他呢!”
二姨:“秋兰嫂子,你就开开恩吧!六哥他就是有一千个不好一万个不好,也活不了几天啦……”哭起来。
秋兰一惊:“啥?活不了几天了?这是谁说的?”
二姨:“还能是谁。医生好几天前就说了,这一次怕是没指望了。”
秋兰愣住了。片刻,放下手里的活儿,离去。
13、日,老六屋里
老六还在时断时续地唤着秋兰的名字。秋兰入来,望着老六可怜巴巴的样子,不觉黯然神伤。
二姨伏到老六耳边:“六哥!六哥!秋兰来啦!秋兰来啦!”
老六一怔,忽然睁开眼睛:“秋兰?秋兰在哪儿?”
秋兰只得坐到床边:“在这儿,我在这儿呢。”
老六一把抓住秋兰的手,声音哽咽地:“秋兰!秋兰……”
秋兰想要挣出手来,却只得一动不动地任他抓着。
老六诉说地:“秋兰,你可来啦……我这心里……憋得慌啊……憋得慌啊……”
秋兰:“你咋现在说起这些来了呢?”
老六:“我对不住你……对不住村里的老少爷儿们……对不住啊……”眼前落下泪水来了。
秋兰被打动了,安慰地:“别说那些了啊!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好好养病吧啊!”
老六摇着脑袋:“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害了全福,害了大伙,害了村子啊……不该,不该呀……”
秋兰:“这么说,那搬迁费真是叫你给挪用了?”
老六默默地点着头。
秋兰强自忍耐地:“那……那你是想干啥呢?”
老六:“……原本想……想是赚几个、捞几个,可哪成想……”
秋兰:“老六哇老六,你都做了些啥事儿!真是做孽啊!”
老六:“做孽呀……做孽呀……”眼前淌下了泪水。片刻道:“我知道,知道……你们搬吧,搬吧,我就跟老祖宗在一起了……在一起了……”
秋兰叹一口气,安慰地:“别说了,别说了,你还是好好养病吧。”为他擦起了泪水。
老六:“不说了,不说了……秋兰,早些年,早些年我对你太……太……你还记恨我吧?”
秋兰:“老六,别说了,我知道你喜欢我,对吧?”
老六感动地:“哎呀!秋兰,你可真好,真好……”又流起了眼泪。
秋兰动情地给他擦着。他两手紧紧地抱着秋兰的手:“秋兰,我死了……我死了,你还记着我吧?”
秋兰真诚地:“记着,咋会不记着呢?去年发大水,你不是挺了不起吗!”
老六动情地:“啊……”
14、夜,老六屋里
石英钟已指到凌晨两点,老六似是睡过一觉醒来了。
他挣扎着欠起身来,从枕头下模出一个打火机。他把打火机打着了,借着打火机的光亮,把屋子细细地看过一遍之后,忽然把打火机扔到墙边的一捆草上。
草捆着起来了,烧到了旁边的家具木器;家具木器着起来了,烧到了窗子、床,并且爬上了梁头。
火光映在老六脸上,他一动不动地躺着,神情安祥,平静如水。
15、夜,春燕家
老柴出门撒尿,忽然发现了不远处的火光。他连声大呼:“着火啦!着火啦!”向院外奔去。
16、夜,街上
浓烟滚滚,大火已上了老六的房顶。
喊声不断,此起彼伏,人们,东海、大龙、芳草、狗冠子、虎头、柜子……或者提着水桶,或者拿着脸盆奔出家门。
打水的,泼水的,指挥的,老的,少的……乱成一团。
全福哭着、叫着,被人们推到一边。
芳草跑来,哭着、叫着,要向火里冲,被人们拉住了。
秋兰也来到街上,她望着房上的大火,面色平静,一动不动。
房顶突然塌了,一股浓烟卷着烈焰,忽刺刺地遮住了半边天空。
人们“啊”地一声惊叫,全都怔住了。
锁呐,以锁呐为主的、极具黄河风情的乐曲如潮****,直上云天……
一滴泪水涌上了秋兰的眼角,她喃喃地:“老六……老六……”
17、日,柳编厂办公室
芳草在与全福谈话,百鸟陪在一边。全福坐在一张椅上,一副待理不理的神气。
芳草:“离婚的事你考虑得咋样了?”
全福睬也不睬,如同没有听见。
芳草:“事情到了这一步,我觉着,分开了对你对我都好。”
全福还是睬也不睬,如同没有听见。
芳草:“你如果没啥意见,就在这上面签个字吧。”把一张离婚申请书递到全福面前。
全福哼一声,站起来,朝向门外就走。
芳草:“你要是死拖,我可是到法庭起诉了!”
全福恨恨地:“去呀!去呀!你不就是想甩了我,去跟那个东海相好吗?我告诉你说,梦你也别做!”
芳草气愤地:“你……你纯粹是胡说!”平静了平静,斩钉截铁地,“既然你胡扯蛮缠,咱们就法庭上见吧!”起身要向屋外去。
全福一怔,连忙地:“别,别!”
芳草站住了。
全福露出了笑脸:“要离也行,得有个条件:给我30000块钱!给了,我立马签字;不给,别说是上法庭,上联合国也别想那事儿!”
芳草一怔:“30000块钱?我到哪儿给你弄30000块钱去?”
全福:“这我就不管了!反正就是30000,少一个子儿那也不行!”
百鸟:“你这个人可真是!芳草姐把钱都投厂里了,哪像你除了吃喝就是抽啊!”
全福:“哎,这是哪个槽的驴,搅合到别人家里来啦。”
百鸟:“你……”
全福:“我咋啦?你该不是看中我了吧?”
百鸟气得泪水在眼里直打旋转。
芳草决然地:“行,全福!行!30000块钱我给了,砸锅卖铁我也给了。”
全福:“这还差不多!说准了,啥时候给吧?咱们可得一手交钱一手签字!”
芳草决然地:“明天就给。”她起身向门外去,却又回转身来:“不过我倒想问你一句:把这30000块钱喝光了、抽光了,以后你还想咋办呢?”
全福精神一抖,露出一副好不英雄的架势:“你以为我要了钱去喝、去抽?我告诉你吧,过几天我就走,到城里开饭店去!你以为我全福真的就是一摊爬不上墙的烂稀泥?走着瞧!五年以后谁仰着头谁弯着腰,还不一定呢!”
芳草露出好不惊讶的神情。
18、傍晚,大堤上
晚霞如火,爽风如潮,芳草与文隽并肩而行。
芳草:“……分手归分手,他要是真能打起精神,干出点事儿来,我当然高兴。”
文隽:“芳草姐,你的心可真好。”
芳草:“啥好不好的。这一段婚姻的教训深了!当初东海让我去为自己大哭一场,我真恨得牙根发痒。可现在,想哭也没处哭了。”
文隽:“现在还想哭?你不是可以去干点大事了?东海对你,那可是比对谁都有信心!”
芳草:“是比对谁都失望吧?”
文隽:“真的!绝对的!”口气一转:“可对我不知咋的,横挑鼻子竖挑眼,好像哪儿也不合他的意!”
芳草:“男人哪能象咱们呢。他越是挑你的毛病,越说明他心里有你。你想想,要是他心里没你,你让他挑他还不一定挑呢!”
文隽:“可有时候也太让人受不了啦!他的刮脸刀坏了,老是没时间去买,昨天说是要去考察滩区外迁、重建的情况,我赶紧给他买了一个,可谁知……”
芳草:“好了我的大小姐!要我说呀,你要是真心喜欢他,就放开心思去喜欢!啥委屈不委屈的,全扔一边子去。”
文隽一怔:“哟!还有你这说法啊?”
19、日,青春兔业公司
小汽车停在院里,东海、村干部甲等与大龙、文隽等人告别上车。
文隽把脑袋探进车里,放下东海的提包和一个信封,随之推上了门。
车行。东海打开信封,里面装着一个电动刮脸刀、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四个字:给我写信!
东海苦笑着晃了晃脑袋。
20、日,堰屋旁的红柳林
老棒边给红柳培着土边发着呆,秋兰在堰屋旁喊过几声:“饭凉啦!”他都如同没有听见。
秋兰来到面前:“告诉你饭凉了饭凉了,这又是咋了呢!”
老棒不吱声,又培起土来。
秋兰:“哎!你聋啦?”拉他一把:“快吃吧,芳草还让我跟你说个事呢!”向堤上走去。
老棒却还是一动不动,只管培着土。
秋兰火了,恨恨地盯过几眼,大步来到面前,一边用脚踢着刚刚培上的土,一边发着狠:“我叫你培!我叫你培!”
老棒:“你干啥?你干啥?”
秋兰愤愤地:“一天就知道红柳、红柳!人跑了、死了你倒来劲啦!她在时、活着时你干啥去啦?你以为你这是记想她?我看你这是咒!咒她!”踢着土,随之以踢起、拔起红柳:“我叫你红柳!我叫你红柳!”
老棒:“你疯啦!你疯啦!”
秋兰多年淤积的心火一齐喷发:“疯啦!就是疯啦!让你给逼疯啦!”拔着红柳,一株不大不小的红柳被拔出,丢到了一边。
老棒惊住了。
秋兰:“活着的你咋不管?木头疙瘩也早该发芽啦!你还有脸红柳……”又拔着,又拔起了一株小红柳。
老棒怒气冲天,猛地上前,照准秋兰,“叭”地就是一个耳光子。
秋兰怔住了,呆呆地望着老棒。
老棒怔住了,呆呆地望着秋兰。
21、夜,秋兰家
秋兰躺在床上,往事如画联翩出现:
——秋兰在洪水中漂流,被老棒救起时的情形;
——秋兰受到老六欺凌,被老棒保护时的情形;
——老棒向秋兰诉说当年打跑芳草娘时的悔恨;
——老棒跑冰过河,拼死取回膏药时的情形;
——老棒奋力护堤,赶走小汽车时的情形;
——老棒精心护理红柳和面对红柳发呆时的情形;
——老棒面对秋兰拔出的红柳,怒火冲天时的情形……
秋兰猛地坐起身来。
22、夜,堤上堰屋前
老棒呆呆地坐在一堆篝火前,往事如画联翩出现:
——秋兰被救,老棒第一眼看到她半裸的身子时的震撼;
——秋兰出嫁时,老棒远远看着时的嫉妒;
——赶走老六后,老棒看着秋兰裸露的乳房时强压的冲动;
——老棒打走老婆时的情形;
——老棒转告老六的心思和遭到秋兰怒斥时的情形;
——秋兰拔出红柳和老棒怒打耳光时的情形……
画面消失,面前只留下老棒打老婆和打秋兰时的清脆而又响亮的耳光声:“叭!”“叭!”“叭……”
老棒失悔不迭,把手向石块上用力地甩着、打着。
23、夜,堤上
秋兰蹒跚而来。她看到了篝火,看到了篝火旁老棒的身影。
她来到面前,猛地惊住了:老棒正把那只打过她和芳草娘的手,放到熊熊燃烧的火苗上!
大火烧烤,老棒痛得呲牙咧嘴,却还是烧着。
秋兰大叫一声扑了过去,把老棒推到一边。
二目相视,老棒泪眼汪汪。片刻,却把秋兰一推,把手又伸到火苗上。
秋兰泪眼汪汪,抱住老棒把他摔到地上,又打了几个滚儿。
两人跪到了地上。
老棒且惊且喜地:“哎哟你这个疯娘们儿!”
秋兰:“我再叫你疯娘儿!”向前一扑,抱住老棒在地上滚了起来,滚着滚着,竟然骨骨碌碌地滚下了大堤。
大堤下,传来一阵惊叫和一阵由衷地开怀大笑。
24、日,乡政府值班室
春燕与值班员等人告别后出了大门。她的腹部已明显鼓起,体形也明显变得臃肿了。
值班员惋惜地:“你看看,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就这么辞职啦!”
洪生走来:“谁辞职了这又是?”
值班员:“春燕啊!这么好的一个播音员,哎,再到哪儿找去!”
洪生意外地:“真的?这是为的啥呢?”
值班员:“你还不知道啊?”比划着肚子,“这!这样啦!”
洪生:“你是说……”也比划了一下。
值班员点点头:“刚才你没见哪?要不,她能辞职?”又比划了一下。
洪生大惊:“哎这家伙!这是哪个小子播的种啊?这么厉害!”
值班员:“你不是跟她挺好吗?”
洪生:“哎哎!这可不能乱说啊!”恨恨地:“这她娘的,我还以为她挺正经呢!原来是这么个破玩艺儿!”
25、日,苇子圈街上
一伙妇女在议论着春燕:
“说是肚子都这么大了,实在包不住了才辞职的。”
“啥辞职呀!是把脸丢光了,让人家开除的吧?”
“你说说你说说!这丢人丢在家里也好哇!丢到人家乡里,没人不知道啦!”
“孩子呢?孩子打下了吗?”
“就是因为不愿意打,才让人家给开了的!要是愿意打,说不定还没人知道呢!”
“哎哟哟,这可真不得了啦!把孩子还要带回来呀?”
“这回看她咋回来吧!咋进这苇子圈吧!”
“能得她!她还敢回来!还敢进这苇子圈?”
村边路上,春燕上了房台,正向这边走来。
一个眼尖的妇女一眼便认出了她:“哟!你们还说人家不敢回来,那不就是!”
妇女们顺着手指望去,果真见春燕向这边走来。
春燕看到了妇女们,看到了她们交头接耳的议论,稍一打愣,故意挺起胸、迈正步子向前走去。
妇女们边看边低声评论着:
“看那神气!看那神气!”
“肚子!肚子!看那肚子!”
“我的娘哎,跟个大英雄似的!”
春燕来到面前,议论声停止了,妇女们一律仄斜着眼或者低着脑袋,装作啥也没有看见的样子。
春燕看出妇女们的敌意,故意目不斜视,挺着脑袋和肚子,大步走过。
妇女们的议论随之响了起来:
“真不要脸呢!真是天下少有的不要脸呢!”
“我的娘哎,真跟穆桂英回朝领功似的呢!”
“这样!你看这样,这样……”
“我的天老爷呀!苇子圈咋就长出这么棵苗儿来呢!”
后面的议论已经变成有意地喊叫了。
喊叫声传进春燕耳朵,她有意回头笑了笑,这才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