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全福!全福!”上前便要夺镢头。
全福猛地把她一推,继续刨着。
芳草看出事情不好,猛地抱住全福夺下了镢头。镢柄上印着一串鲜红的血迹。
她扒开全福的手,手上已经血泡相联,染红了一片。
芳草心痛地:“你这是干啥呢!”
全福却猛地夺过镢头,又刨起来。
芳草:“全福!全福……”
她上前来夺镢头,全福不肯,两人抓着镢头互不相让,在地里打起了盘旋。
突然,两人一起摔到了地上。两人一怔,不约而同地松开了镢头。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搂到一起,放声大哭起来。
3、日,全福家
芳草拿着筐子下地,全福坐在桌前只顾喝着酒、抽着烟。
芳草把一个收音机放到他面前,又拨出台,他如同未见。
芳草叹一口气,径自离去。
4、日
地里,芳草挥汗如雨。
家里,全福听得烦了,把收音机摔得哔叭乱响。
5、晚,秋兰家
秋兰与芳草边干着活儿边拉着呱儿。
秋兰:“你就这么惯着他?这到啥时候才是个头儿啊?”
芳草:“他不是刚下来吗。……干娘,你说让他干点啥好?做点生意行不?”
秋兰:“那也得他愿意啊!他自己咋说?”
芳草:“他怕丢人,说是原先孬好是乡供销社,这会儿要是干个体……”
秋兰:“那你说了不白说?我看他也不是个操心下力的主儿!”
芳草:“要不让他学柳编?地里的活我干,让他……”
秋兰:“没听说柳编还有男人干的!你倒让他往女人堆里扎?”
芳草:“可老这么耗着咋办?总得给他找点事干吧?”
秋兰:“总得、总得!总得啥?他一个大男爷们儿自己不找事干,还得你给他找?这也就是你,要是我,早把他掀河沟里去啦!”
芳草:“干娘!男人都有自尊,他不是拉不下脸来吗!”
秋兰:“他还有自尊?他那也算是男人?唉……”
6、日,老六屋里
老六躺在床上,芳草在伺候他吃药。
老六:“全福呢?咋不过来?”
芳草:“我给他说了你有事找他,他就是不吭声。”
老六:“这孩子真是!你再告诉他,就说我有要紧的事……是跟他有关的。”
芳草放下药碗出门,片刻拉着全福进。全福一副无精打彩的样子。
老六坐起身来,示意让全福坐到旁边的椅上。道:“你的事我都知道了。这只是早晚的事儿,我早就想到了。眼下关键是你,不能老是打不起精神来。”
全福听着,一点表情也没有。
老六:“至于你下一步的工作,我早就给你想好了:回来接班,接村里的班。”
芳草一怔,全福也露出了大惑不解的神情。
老六掏心剖腹地:“这么多年,为啥我非得逼着你早早地把党入了?为啥村里不管谁咋说党员我就是一个不发展,书记我就是坚决不让位?为的不就是今天!不就是你!你要是能跳出滩去那就算了,只要是你跳不出滩去,苇子圈的这个位儿谁他也就别想!……还有,村子搬迁我为啥软硬就是不吐口?那也与这有关。他上边说的是搬迁与移村建镇相结合。他一结合,苇子圈有没有可就难说了。我能干那种蠢事?我说的这些,你俩明白了吗?”
全福且惊且喜地点了点头。
老六:“所以我说,你回来不一定就是坏事,关键是你自己得打起精神头儿来!”
芳草且惊且疑地:“你是说,让全福接你的班儿?”
老六:“要接当然得接我的班儿,别人那还不是陪衬?这一阵我的身子骨不利索,上次乡上还说到换人的事儿,可以说是正好。”
芳草望着全福,全福似乎被这个意外的前景打动了,露出了兴奋的神情。
芳草:“那上边能同意呀?”
老六:“那上边同意不同意还不在咱?我就是坚决推!别人我谁也不推!他要是不接受我就不退!坚决不退!你看他有啥法?再说苇子圈就这么一湾水儿,除了全福,哪还有个成器的东西!”
芳草望望老六望望全福,忧虑地:“这么大一个村,你就是真交给全福,全福他担得起来吗?”
全福急了:“哎哎!你少瞧不起我啊!我告诉你,我是没得机会,我要得了机会,比那些乡长书记差了,我倒着走给你看!”
老六:“哎对啦!对啦!就得有这个志气!我当这个书记本事就那么大?别人就都服气了?可我照当不误!照样风风光光,亮亮堂堂!我就不信,你能比不上你爸!”
芳草且喜且疑的目光。
7、日,皮书记办公室
皮书记与赵宣传等人在研究着工作。
赵宣传:“苇子圈搬迁的事确实不能等了,再等就拖全乡的后腿了。”
另一干部:“关键还是班子,尤其一把手不行。只要老六在位,搬迁的事恐怕……”
皮书记:“你们说的这些我都同意。苇子圈的问题主要是个班子问题、一把手问题。我的想法,结合这次村民委员会换届选举…”
室外,老六走来。他来到门前,透过玻璃向里看着。
皮书记一笑:“山东人就是邪,说着王八来个鳖。”
赵宣传和另外那名干部不吱声了。
老六推门入内:“皮书记在啊。”朝赵宣传等人点了点头,“我反映个情况行吧?”
皮书记向旁边一张椅子作过一个手势:“坐吧。”
老六:“是这么回事。最近一段时间,我这身子骨一直不大利索,村里的工作虽说是没受啥影响,可也就不如身体好时了。那次赵宣传说让我考虑考虑,这一阵儿我真考虑了:想退下来,换个人接我的班儿。”他说完,仔细地看着对方的神情。
皮书记与赵宣传等人相视一笑,不觉露出了喜色。
皮书记:“好哇!你能主动退下来好哇!”
老六颇感失望,沉了沉又道:“我考虑了好长时间,苇子圈现在这些人里面,只有一个人接班比较合适。”
皮书记:“哦?是谁呢?”
老六:“我说了,你们不能说我有私才行。”
皮书记:“你就说是谁吧!”
老六:“我说了你们真的不说我有私吧?”
皮书记:“哎——谁说你有私了?我说了还是他俩说了?你可真够罗索的!”
老六:“那好!既然你们叫我说那我就说。从去年开始,我考察了好长时间,苇子圈只有一个人能够接我的班,就是全福。”
皮书记:“全福?”
赵宣传:“是你那儿吧?”
老六:“这可是你们叫我说的,你们可不能说我有私啊!”
皮书记沉吟地:“你能主动退下来当然是好,不过这让全福接班,村里通得过吗?”
老六:“没点把握我能提吗?支部商量过了,一致同意。群众那更是绝大多数,百分之八九十吧,那也是坚决拥护!”
皮书记:“现在是以经济为中心,你们村……东海咋样?他要是接班行不行?”
老六:“不是我说你们皮书记,你们不能光是看他养了几只兔子。就是那兔子,没有村里支持他养的起来吗?……好好好,就算是他行,能接班,可他还不是党员,总得先把党入了再考虑别的吧?”
皮书记沉吟着。
老六:“有人可能以为我老六是为自己的儿子找出路,就算是那么回事,他也得能顶起来呀!顶不起来,以后遭罪受累还不是他自己的事儿?我老六水平再低也不至于不知道这个理儿吧?再说,你皮书记对全福那么关心,他上去了,起码是不会像那些牛头羊角,说刺你几下子就刺你几下子。这你总该放心!哎,就算是他刚上来顶不起来,那还有我呀!我这当爸的总不能看他的笑话吧?……那要是换了别人,可就不好说了!”
皮书记:“你这样说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全福的情况呢我也早就知道,我并不是反对他接班,关键是得……”
老六迫不及待地:“皮书记皮书记,你这才说到正题上!关键是得赶快公布!你党委一张纸下去,啥事也没有了个球的!”
皮书记:“老六,我给你讲清楚啊。村委会换届选举马上就要开始了,全福就算是接班,也得先参加村委会主任选举。这一条不能马虎。”
老六一怔,欲言又止。
8、傍晚,全福家外面的街上
全福在焦急地等待着。
一辆拖拉机驶来,老六从拖拉机上下来,全福连忙迎上。
全福迫不及待地:“乡里答应了吗?”
老六:“屋里,屋里。”一边与村里人打着招呼一边向家里走去。
9、傍晚,老六屋里
芳草在做着饭。二人进屋,全福赶紧关上了门。
全福:“爸!”
老六却不急不慌地拉过一只小凳坐下了,道:“别急呀!这干部那就得有个干部的样儿,火烧到面前那眉头都不带皱一下才行。”
全福:“哎呀爸,那姓皮的到底同意不同意你倒是……”
老六:“一看你这样儿,就是个不经事的人!那我说的事儿他要是不同意我算啥呢?那要是他不同意我说的事,他同意谁说的去?忒!”
全福:“这么说他同意了?”得意地:“喔——”
芳草进屋,听到二人的对话,也不觉露出了笑脸:“乡里真的同意了?哎呀,这可太好啦!”
老六笑迷迷地看着二人,片刻才又说道:“不过可有一条,让你先参加村委会主任换届选举。”
全福:“啥?……选举?”
老六:“哎!这就是领导艺术了。我提让你接班,一上去就当书记肯定有人不服。那就先当村委会主任啊!村委会主任选上了,下一步就没人放得出屁来啦!”
全福:“那要是选不上呢?”
老六:“选不上?那共产党闹的事儿,乡党委、村支部支持的人选不上?有这事吗?”
全福:“我……我不是好多年没在村里吗。”
老六:“没在村说不定还更好呢!起码是没得罪人……放心!我还在台上!哪个小子寻思寻思就想翻了天去?忒!”
全福、芳草且惊且喜的神情。
10、日,柜子家
屋里,柜子用被子蒙着脑袋,躺在床上。
院里,柜子娘喜恣恣入内。她从怀里掏出一迭钱数了数,进到屋里,从墙角搬出一个坛子,打开来,又拿出一个塑料盒,把钱放了进去。
床上的一个翻身,把她吓了一跳。她看清是柜子这才放下心来。
柜子娘:“哎!不是垫房台吗,咋着睡起大觉来了?”
柜子翻过一个身,没有答理。
柜子娘试了试柜子的额头:“不热呀?这是咋着了呢?”
柜子:“反正我不垫了!”
柜子娘:“你说啥,不垫了?不垫房台那房子还盖不盖了?媳妇还娶不娶了?你这是又犯了哪一出啊?”揪着耳朵,生生地把柜子扯了起来。“你倒是给我说个明白!”
柜子:“你光是朝我发狠啥用啊!锁子他儿说了,春燕跟那个副乡长可是真的相好。”
柜子娘一怔:“不是说剃头刀子一头热吗?”
柜子:“一头热,锁子他儿还能不知道哇?”
柜子娘思忖地:“这可也是真的,再咋说人家也是官儿。”决然地:“不行,我得找春燕去!”转身便走。
柜子:“哎……”
柜子娘却已经出了大门。
11、日,乡广播站
春燕正看着田春雨的信,她看得好不兴奋。
田春雨的声音:“……关于鼓子秧歌表演的事已经定了,到时候一定请你参加。另外关于你个人的情况,我跟我们这儿的几个同志说了,大家都很同情你的境遇,也很佩服你的胆识。都希望你不要屈服,不要忘了自己是新时代的青年!”
院里,柜子娘进。干部甲叫着:“哎哎哎!”试图阻拦,柜子娘却如同没有听见,理也不理。
干部甲:“你看看,就这一种的。”只得罢了。
柜子娘来到广电站门前,径直推门进屋。
柜子娘:“春燕,干啥呢?”
春燕连忙收起信:“哦,婶子来了。”
柜子娘:“这又是谁来的信呢?”
春燕:“哦,是一个熟人,你不认识。”拉过一把椅子,“婶子,坐。”
柜子娘:“这一个多月不回家,你是存心要把我和你娘给想疯了是吧?”
春燕:“人家不是忙,抽不出空来吗!”
柜子娘:“忙,忙,这回可忙出事儿来了吧!”
春燕:“啥?忙出啥事儿来了?”
柜子娘:“我可是特意告诉你来的。外边好多人都在传,说是你跟那个瘸子乡长是真的好上啦!”
春燕一怔,忿忿地:“这是谁说的?八成又是他自己造的!”解释地,“婶子,上次我娘回去不是说了吗,我跟他根本就没有那回事儿,完全是他自己在那儿胡思乱想。”
柜子娘:“真事儿的?”
春燕欲要解释却又觉得无聊,只把一书重重地丢到桌上。
柜子娘露出了喜色:“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春燕,不是婶子说你,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跟柜子……”
春燕:“婶子,这个事我早就跟俺娘说了,眼下先不考虑。”
柜子娘:“啥叫先不考虑?咋个先不考虑呀?”
春燕:“婶子,这是保密的地方,外人谁也不准进的。你有话还是等我回去再说吧。”
她起身送客,柜子娘只得也站了起来。
春燕:“婶子,你别生气。乡里领导批评我好几次了,以后你就不要再到这儿来了好吗?”
柜子娘恨恨的目光。
12、日,青春兔业公司
这是公司新址,布局合理、整洁有绪,透露着一种现代化的气息。
东海、赵宣传等正陪着一伙外地客人在参观。
众人进到一室,一位讲解员指着墙上的一张图,介绍着:“今年以来我们仅在附近几个乡镇,就发展了500多个养兔专业户。每户平均养殖四组到五组,也就是20只到25只……”
赵宣传把东海拉到一边,悄声地:“选举的事知道了?”
东海:“啥?选举?”
赵宣传:“啊,村委会换届呀!你还不知道?”
东海摇摇头。
赵宣传:“这个老六真是太不像话啦!那天说得明明白白,让他回来给群众讲清楚,这次换届要严格依法办事,真正实行民主。”
东海:“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
赵宣传:“明白了,他这是怕……”小声地说着什么。
东海好不惊讶的神情。
13、日,青春兔业公司餐厅
东海、文隽、大龙等人边吃着饭边议论着。
大龙忿忿地:“……这小子也太不要脸啦!自己狗屁不是,把个村子搞得死不死活不活,还想传给儿子!那儿子真成器也行啊,哎,豆腐渣做馍馍,吃不得摸不着的个玩艺儿!”
文隽:“这绝对是封建残余!绝对是愚弄老百姓!要是这次叫他搞成了,咱们可真成了日本鬼子的顺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