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一处墙角停住,不远处有人来了,她又边哭边向前跑去。
她跑下房台。
7、夜,全福家
石英钟已指到下半夜两点,全福忽然醒来。
他看看身边无人,又看看自己,似是想起了什么。
全福没有好气地:“芳草!……芳草!”
没人回答,他有些奇怪地推开屋门:“芳草!……芳草!”
院里空空,还是没人回答。
他恨恨不已,把门一关,上床便睡。睡了不一会儿却又爬起,穿了衣服,向院外寻去。
8、夜,街上
全福又急又恼,边找边喊:“芳草!……芳草……”
他想了想,向芳草家寻去
9、夜,秋兰家
灯光全无声息全无。
全福入来:“芳草!……芳草!”
厢屋里的秋兰听到声音,欠起身来:“谁呀?”
全福:“婶子,是我。芳草回来了吗?”
秋兰:“没有哇!出了啥事了?”匆忙穿着衣服。
全福一惊,顾不上再说什么,连忙向街上寻去。
秋兰开门出屋:“全福!全福呢?”
10、夜,村边
全福在焦急地寻找着。他边找边喊,声音里带着哭腔:“芳草——芳草——”
夜色沉沉,一望无际。全福且惊且怕地喊着:“芳草——芳草——”向河边寻去。
11、夜,河边一处
芳草呆呆地坐在一方石头上,河水在他身边无声地流淌着。
远处传来全福的呼喊,芳草抬起头来。
全福的声音:“芳草——芳草——”
芳草欲要起身却又坐下了。
全福边喊边大哭起来:“芳草——芳草啊……”
芳草被打动了,站起,朝向全福的方向喊着:“全福!全福——”
全福听到回声,且惊且喜,连忙向河边跑来。边跑边喊:“芳草——芳草!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芳草迎着跑去:“全福!全福!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两人奔着跑着,终于跑到了一起,抱到了一起,哭到了一起。
全福:“哎呀我的芳草啊,可找到你啦!可把我吓坏啦!”
芳草:“哎呀我的全福啦,你可来啦!可把我……”
全福抹着眼泪:“咱回家!……我再也不喝酒啦!再也不喝酒啦!”
芳草抹着眼泪:“咱回家!……我再也不跑啦!再也不跑啦!”
夜色中,两人相拥相偎的身影。
不远处,秋兰欣慰的面容。
12、日,芳草家
秋兰与芳草在编着柳编。
秋兰:“他还了不得了呢!这结婚才几天,就这么喝三吆四、骂爹骂娘!我跟你说,不能就这么拉到了啊!”
芳草:“他就是那么个人,那酒一喝,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后来他不是又慌了吗。”
秋兰:“他那德性我比你清楚。他爹不就那样儿?”
芳草:“这次他可是真的发誓不喝了。”
秋兰:“那是酒没到跟前,到了跟前只怕是发誓也是白发。”
芳草:“那你说有啥法儿啊?”
秋兰:“把他爸找一起儿,当面锣对面鼓,不说出个一二三来就没个完!”编着柳编,问了一个手法,又道:“得叫他怕,一端起酒杯来就得寻思寻思!”
芳草:“我可抹不下这个脸子来。”
秋兰:“抹不下也得抹!要不,我给你找去!”
芳草:“干娘,你可真是!”
秋兰:“真是假是,就你这样,怕是以后有你的苦吃。”
芳草:“你就这么小瞧我呀?我就真的连全福都改造不了啊?”
秋兰:“把你能的吧!”
芳草:“我昨天专门找过苏经理了……”
13、日,乡供销社
苏经理在卖着货,全福满脸酒红从外面进来,洗起了脸。
苏经理走过:“你是不是又出去喝酒了?”
全福掩饰地:“没呀!哪有的事啊!”
苏经理:“你不用瞒。你那点事我透亮着呢。”
全福:“老经理,老经理,你可千万别乱说,让芳草知道了,少不了又是一堂政治课。”
苏经理责备地:“你娶了那么个好媳妇,也该知足了。她不让你喝还不是为你好吗!你咋年轻轻的,就那么没骨气呢?”
全福:“嗨,这么严重啊?”
苏经理:“你不用严重不严重。咱社里的情况你也知道,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上边一再强调改革、优化组合,我这经理也当到头了。我跟你爸打小相好,我在这儿咋都好说,我要是走了,你就这样?人家不把你‘优’下去那才是怪啦!”
全福不无紧张地:“那,那你说啥办法呢?”
苏经理:“啥办法也没有。你就得沉下心来,杀下膀了干出点样儿来给人家看看!别的都是白搭!”
全福思量着,不吱声。
苏经理:“我跟你说的可全是实话。你要是不听,以后有你难看的时候!”
全福:“我能不听吗?”决心地:“从明天开始,你看我全福变不变个样儿吧!”
14、晨,乡供销社
门还没开,全福先自打扫着卫生,整理着货架。
屋里院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孙姐、大胡等人才进了门。
二人惊讶的神情。
15、日,集市上
全福与孙姐、大胡等人在出摊,全福热情地招应着、忙碌着,累得满头大汗。
小信贷、小公安等人走来。
小信贷:“全福!全福!”指着一边,“一会儿喝酒去。”
全福:“你没看我抽不出身吗?”
小公安:“有人请客,又不用你掏腰包!”
全福:“那也不去。”
小公安:“哎?这黄河真的向西流了?”
小信贷:“个体户结婚。喝完了还有这个哪!”用手比划了一个提礼品的样子。
全福:“哥儿们,咱可是真心戒酒了,以后这种事就谢谢了。”
“哎……”小信贷、小公安满脸不自在地离去了。
孙姐、大胡等人赞赏的目光。
16、傍晚,全福家
芳草把一张大红的奖状端端正正贴到墙上。奖状上写着全福的名字。
她搂着全福狠劲地吻着,全福露出兴奋的神情。
17、日,大堤上
老棒正一边听着收音机一边在平整着堤上的水沟浪窝。
一辆汽车驶来,他拉开拦行横杆,放汽车通过,然后又拦了起来。
老六溜溜达达走来。他望着老棒,一副心事满腹的样子。
老棒只顾干着自己的活儿。
老六凑上前来,拿出一支香烟:“哎!”
老棒睬也不睬,还是只顾干活。
老六夸赞地:“到底不愧是老模范!你看这段堤叫你管的,真是没的说!”
老棒还是一声不吭。
老六:“今年这先进肯定是又跑不了啦。”
老棒这才抬起头来:“这先进后进碍你啥事了吗?”
老六:“这堰屋归河务局管不假,你可是村里的人吧,那村里的意见……”
老棒反感地:“你今儿个是哪儿犯病了吧?忒!”又干起来。
老六一笑:“行,不说,不说行了吧?”蹲到一边,“哎,你就不会歇歇呀?”
老棒:“有屁放屁,没屁走人,歇不歇咋着?”
老六起身打了两个盘旋,无奈地:“我不是找你有点事吗!”
老棒:“你那尾巴一翘,以为我看不出屙啥屎来?”
老六:“行!还是你老棒行!”凑前一步,欲说却又卡住了。
老棒:“你不说也行,我倒要问你一句:那村子搬迁的事儿,听说是有人屈了你对吧?”
老六:“嘿嘿……咋,你也关心起这来了?”
老棒:“我咋就不能关心呢?哎,把村子从滩里搬出去,这是多好的事儿!别的不说,我在这堤上守了30年,眼睁睁地看着那水发了一次又一次,里面淹了又淹外边,闹得上上下下不得安生。老百姓的死活咱权且不说,那就是为了让水走得顺点、畅点,少往堤上撞、堤外冒,保住这大堤的安全,那也是了不起的事呀!你小子是喝黄河水长大的,咋就想不开这个理儿呢?”
老六阻止地:“老棒老棒,你别听那些人喳喳,根本没有的事儿!没有的事儿啊!”
老棒:“你小子!”没有好气地盯过几眼,拿起铁锨便要向堤下去。
老六连忙拦住了:“哎,我这儿还有事跟你说呢!”硬推着老棒坐下了。
老棒无奈地卷起纸烟来。
老六小心地:“我问你一句话你可不兴恼的。……听说你跟秋兰俩相好是真的不是?”
老棒一怔:“啥?我跟秋兰……”急了:“你这是啥意思?”
老六:“不是说了不准恼吗?”见老棒不吱声了,“我这不也是听别人说的吗。”试探地:“那到底是有没有这码事儿?”
老棒:“这有没有你不清楚?”
老六:“我也说是没,可有的人就是瞎传传!”
老棒:“他那是放屁!放他娘的狗臭屁!”
老六:“我说呢!我跟那些小子们说,老棒救过秋兰的命不假,可越是救过命人家才越是不能打秋兰的主意。那些小子们说啥?说……生生就把你老棒给看低了。”感叹地:“说到底,还是得咱老伙计们,那些小子们全是些混球!”
老棒露出几分欣慰的神情。片刻:“你找我就为这?”
老六:“那是。哦不,还有点……”
老棒:“还有点啥说呀!”
老六:“还是那话,说了你可不兴恼的。”
老棒却真的恼了,起身便要下堤。
老六:“我说,我说行了吧。”斟词酌句地:“是这么回事儿,我想托你给秋兰捎句话儿。”
老棒:“托我?给秋兰?”
老六:“实说了吧,我这心里对秋兰那是好多年都存着想头。就是……就是她心里有你,听不进……你要是能帮我说说,那保险……”
老棒:“哦,你这是叫我去给你做大媒呀?”
老六:“啥大媒呀!就是叫你帮我去说道说道。哎,说道说道!”拿出一个银镯子交到老棒手里。
老棒:“啥?你这是干啥?”
老六:“这是我让人给她打的。你交给她,就说……”
老棒阴沉着脸,腾地站了起来:“老六哇老六,你可真不怕闪了舌头!……你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秋兰是啥?你小子是啥?”把银镯子向地上一扔:“要给,你自己给去。”
老六连忙捡起银镯子:“别,别!我对她那可是真心实意!”
老棒:“你那德性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欺负人家孤身一个女人,想沾人家的便宜吗!”
老六:“哎呀呀!……那不是年轻时候混账吗!你咋着……哎呀呀……”
老棒:“稀罕!这你老六还有混账的时候?稀罕!”
老棒提起铁锨又要下堤,老六连忙上前抓住了。
老六:“老棒!老棒!咱可是亲家!我这可是第一次求你!”
老棒:“亲家咋着?我才不跟着你丢那个人呢!”一甩,“滚一边子去!”径自下堤而去。
老六好不失望悲哀,想了想,却把银镯子端端正正地放到堰屋门前的那张桌上。
18、日,秋兰家
秋兰把做好的饭盛进搪瓷盆,又把搪瓷盆放进篮子。
她提起篮子出门。
19、日,大堤上
老棒正在红柳林里挖着树坑。他干得特猛而且心不在焉,不小心,铁锨把脚给划了一道口子。
他抓了把滩里又白又细的沙子撒到伤口上,血立时止住了。
他又干起来,一串画面在他眼前闪过:
——从洪水中救起秋兰时的情景;
——秋兰结婚时的情景;
——赶走老六后,秋兰感激敬佩的目光;
——他打跑老婆时的情景;
——他第一次栽种红柳树的情景;
——秋兰送饭和喊他吃饭时的情景;
——秋兰保护红柳林被牛顶倒时的情景;
——秋兰为芳草结婚,逼他表态时的情景;
——老六求他“说道说道”时的情景……
老棒心潮激荡,却连连地摇着头。
大堤一边,秋兰提着篮子出现了。他干得更猛了。
秋兰来到近前,把饭送进堰屋,随之下到红柳林里。
秋兰:“你吃去吧,我来。”拿过老棒手里的铁锨。
老棒向堤上走了几步,却又停住了。
老棒:“你上来,我有话跟你说。”
秋兰不经意地:“啥话也得先吃了饭。”
老棒闷闷地:“你要是不听我可是不说了。”又向上走着。
秋兰:“也?这我倒要听听!”随之向堰屋走去。
20、日,堰屋前
老棒望着桌子上的银镯子,闷闷地吸着烟。
秋兰边放着碗筷,边道:“你有啥话,我可是听着啦!”
老棒:“我说了你可不兴恼的。”
秋兰:“也?咋着还恼不恼的呢?”
老棒:“你应不应吧?”
秋兰:“应咋着,不应咋着?”
老棒:“不应,我可是不说了。”提起铁锨便要下堤。
秋兰大惑不解地:“哎……我应了,应了行吧。”
老棒这才又坐下了,用手指了指桌上的银镯子道:“这是老六给你的。”
秋兰这才发现了银镯子,拿起端量着:“嗯,挺好。这副镯子挺好哇。”想起地:“哎,你说谁?……老六?”
老棒:“是他让我交给你的。”
秋兰警觉地:“啥意思?你是啥意思?”
老棒:“他说他对你是真心真意。”
秋兰:“啥?真心真意?啥叫真心真意?他该不是……”
老棒:“他就是那个意思。”沉吟地,“他说……他是真心真意地想跟你好。”
秋兰惊讶地注视了片刻,脸沉下了:“这是谁叫你跟我说的?”
老棒:“还能有谁?他这不刚走了一刹刹儿。”
秋兰:“我是问你!你!谁叫你跟我说的!”
老棒茫然地:“谁?除了老六还有谁……”
秋兰:“我管他老六算个啥!我就问你!”愤愤地:“哦,老六叫你说你就说!老六叫你死你就死?你是老六的啥?顺毛驴?跟屁虫?哈巴狗?”
老棒:“你看这事……说好了不恼、不恼,这咋着就……”
秋兰:“那得看跟谁!跟老六我才不恼,我恼的他啥呢!可跟你……”恨恨地,“你还替他说道!你多了不起呀!我用得着你说道吗?你凭啥跟我说道,啊?你,你为啥不替自己说道说道,啊?你……”
秋兰怒火中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秋兰:“你……你还镯子……我叫你送!……我叫你送!”她抓起镯子,发狠地朝向地上摔了几下之后,忽然一扬手,直向堤下扔去。
一道弧光远去,银镯子落进堤下的水草丛里了。
老棒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悲哀,一声不吭地打了一个愣儿,端起饭碗吃起来。
秋兰气恨未平,恨恨地:“你还有脸吃饭!你找老六吃去吧!”把搪瓷盆一掀一倒,扬长而去。
老棒怔住了。
21、傍晚,秋兰家
已是炊烟四起的时候,秋兰家却烟火全无。她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一脸病容。
芳草提着一篮子菜入来:“干娘!干娘!”
没人回答,她进到屋里,连忙地:“干娘,你咋了?哪儿不舒服?”秋兰摇了摇脑袋。
芳草连忙摸着她的脑袋:“不是发烧了吧?”
秋兰:“都是让你那爹给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