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那就好,那就好。”沉吟地,“芳草,大叔眼下最大的心思就是……就是能看着你们俩成一家子。”
芳草慌了:“大叔……”
老六:“再就是喜事一办,冲一冲,兴许我的病还能好了。”
芳草默然片刻,说:“大叔……我还不到年龄呢。”
老六:“那不要紧……只要你愿意,我让人改一改就是。”
芳草:“大叔,不不……”
老六:“芳草,大叔这一回可是求你啦!真心实意地求你啦!”
芳草欲言又止,片刻却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5、夜,芳草家
芳草与秋兰相向而坐,两人手里都干着活。
秋兰:“……这是一辈子的事儿,就全福那么个人,你就真的……”摇着脑袋,又问:“春燕、甜柳咋说?”
芳草摇着脑袋:“她俩死烦全福,说我是拿着自己的幸福开玩笑,差点没跟我吵起来。”
秋兰:“所以我说吧。还有就是,你不是老早就想着出去工作,全福这辈子怕是没指望了,你嫁了他……”
芳草:“出去谁不想啊,可光想啥用呢。全福就算出不去,孬好是在乡里,总比一辈子沤在滩里强。”
秋兰点点头却又摇摇头,道:“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全福和老六这两个人。你看前些日子那码事儿……”
芳草:“可……可他爸眼下病得那么可怜,再说我……我已经答应他了。”
秋兰长叹一声:“唉——你这个孩子呀!”
6、傍晚,堰屋
秋兰、芳草坐在一边,老棒在埋头吃着饭。
秋兰:“再咋说你也是她爹,这事该咋办你总得说句话!”
老棒如同没有听见,默默地吃过饭,放下碗筷,又默默地下到那片红柳地里,培起土拔起草来。
秋兰恨得不行,却只得随着也到红柳地。
秋兰:“有你这么当爹的吗?孩子这么大的事儿,你死活就是不说话!你让孩子以后咋看你?”
老棒抬起头眼睛直直地:“你知道这片红柳是咋栽的吧?”
秋兰:“不就是惦记着芳草她娘,17年栽了17棵吗?”
堰屋那边,芳草悄然地向这边走来。
老棒:“你还记得芳草她娘是咋走的吗?”
秋兰:“你以为我不知道?让你打走的咋走的!”
老棒自言自语地:“我打走的,是我打走的……她说是给芳草割件花褂子,越花越好,我说是那花跟妖精似的,你不退了我就扇你。她不退我就扇。扇在脸上,叭叭的,一连就是七八个大血印子。她哭、不服,我说你他娘的还是欠扇!上去又是几个耳刮子。她不哭,服了,起身走了,可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再也没有回来……”
老棒说得似乎很平静,眼睛里却噙着泪光。
默默听着的芳草,早已泪流满面。
老棒:“起先我骂:你他娘的活该,一辈子不回来才好呢!可后来……后来……”他扶着一棵已经长大的红柳树,说不下去了。
秋兰:“那时候谁都知道你驴!驴得比驴还驴……唉,说那些啥用呢?芳草她娘要是活着、还想回来,早就回来了!”
老棒:“知道没用,知道!可我从那儿就明白了,明白了……”
秋兰:“你是说芳草的事儿……”
老棒用力地点着头:“对,是芳草的事儿!芳草的事儿!孩子自己认准了的,谁,谁也不要说!不要说!”
秋兰思索的目光。
芳草一把抹干了脸上的泪水:“爹……”
老棒:“芳草,爹就一句话:嫁过去以后,有啥过不去的事儿,回来跟爹和干娘念叨念叨,千万别跟你娘一样想不开!”
7、日,青春兔业公司
东海与冷麦蒿在谈着情况。
冷麦蒿:“咱哥俩谁是谁呀?销售的事保准你满意就是了!”
东海不冷不热地:“满意啥?别处收的三块七,你好,三块二,这差得也太远了吧!”
冷麦蒿:“你不能这么比呀。人家也在滩里?也得费这牛劲向外运?那五毛钱是白加的吗?你总得让我赚几个吧!”
东海:“你这一斤压我五毛,一年几十万没了。”
冷麦蒿:“那你也搬到堤外去呀!哎,乡里批过之后,老六也该有点动静了吧?”
东海:“还动静?把原先我准备要的二亩地也收回去了。”
冷麦蒿且惊且怒地:“这他娘的还不得了呢!好好的一个村子……老六这小子,整个一个祸国殃民!”一转:“从国外引进种兔的事说是有点眉目了?”
东海:“啥眉目?只要是没有个像模像样的地方,啥眉目也白搭!”
冷麦蒿:“那你不赶紧向外搬还等啥呀!你看我,不是早搬出去十几年,能有今天吗!”
东海:“不是还有一村子老少爷们儿吗……”
冷麦蒿:“老少爷们?你是书记还是村委主任?你管得了那么多吗?”
大龙来到面前:“你说说老六这个家伙有多坏!他病得爬不起来了,还偏是逼着你那老同学跟他那个狗屁不是的儿子结婚,说是要给他冲喜!”
东海一怔:“真的假的?”
大龙:“那还有假,俺娘听秋兰婶子亲口说的!”
东海:“芳草呢?芳草是啥态度?”
大龙:“正准备当新娘呢!”忿忿地,“还老同学呢!这也太不值钱啦!”
东海猛地惊住了。
大龙忿忿地:“老六这个家伙咋就没长一点好肠子呢?哎,就这么个人,生生就统治了苇子圈十好几年!”
他回头,发现东海已大步向村里走去。
8、日,村边路上
东海阴沉着脸,向村里大步走去。
9、日,街上一处
芳草提着一个女式包正与人说着什么,见东海走来,她稍一迟疑,迎了上去。
芳草露着笑脸:“东海。”
东海却一点笑意没有:“你还认我这个老同学吗?”
芳草:“咋着了?啥时我不认你这个老同学了?”
东海:“那,我问你一件事行吗?”
芳草:“谁不让你问了?”
东海:“听说你真的要嫁给全福了是吗?”
芳草一怔,却点了点头:“是。”
东海;“为的是给老六冲喜这也不会假吧?”
芳草:“……”
东海:“你知道你是在干啥吗?你是在糟蹋自己!糟蹋你自己懂不懂?”
芳草极力平静着:“东海,我知道你对我好,知道全福他爸原先做过对不起你爸和你的事,可我……”
东海:“不不,我决不是这个意思!决不是因为老六整过我爸和我才来找你的。我说的是你!你自己!你今年才20岁!20岁你懂不懂?你说过要干成点大事业,可你咋就能……”
芳草沉默了,片刻却道:“东海,你的好心我知道了,谢谢你!可我已经答应了全福和他爸,实在是……”
东海目光炯炯地“这么说这个婚你是非结不可了?”
芳草默然片刻,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东海恨恨却又无奈地:“好,好,算我白说了,白说了……老同学……老同学啊!”目视芳草,尖刻地:“你知道别人会咋着评价你吗?以前,都说滩里的女人是男人身上的围裙,没想到现在、你……你还是为你自己去大哭一场吧!”
芳草气得浑身发抖:“你,你……”斩钉截铁地:“于东海,以后我的事不用你管!”扭头撒腿跑去。
东海怔住了。
10、夜,芳草家
床上放着几件结婚服装,芳草喜恣恣地在试着,秋兰喜恣恣地在看着。
芳草:“干娘,哪件最好你倒是说嘛。”
秋兰:“要我看那件都好!我那时候能有一件,也不至于到现今还屈得慌。”
芳草:“你那时候?你那时候还没改革开放呢!谁叫你不挪到今天来呢?”
秋兰:“好你个小妮子,开起干娘的涮来啦!”
芳草:“谁叫你屈得不行了呢!”
秋兰:“我才不屈呢!我再不济,总看着你当了新娘。你那亲娘,那才是屈呢!”
芳草:“干娘,你总说我象俺亲娘,你说,要是俺亲娘知道我要嫁人了,也会高兴吗?”
秋兰:“傻得你!当娘的哪有不愿自己的女儿好的!”
芳草:“可……可她……”流下了眼泪。
秋兰:“看看,没意思了吧!明儿是大喜的日子,咱不提她了。”拿起一件衣服:“来,干娘看看这一件咋样。”
二人又试了起来。
芳草:“干娘,我就真不明白,全福他爹咋得罪了那么多人呢?”
秋兰:“又是谁说啥了?”
芳草:“我是说春燕、甜柳。”那天我一说冲喜春燕就恼了,说:“他给村里办了啥事了,你还给他冲喜!从那,理都不理我了。”
春燕、甜柳悄然入内,静静地听着。
秋兰:“说起来就长了,就光是这次搬迁吧……哎,你跟春燕、甜柳自小要好,可别因为这事儿……”
芳草:“我有啥法啦?她俩这辈子是不会理我啦!”
春燕、甜柳对视一笑。
春燕故意地:“哇!是谁这么漂亮啊,跟七仙女似的!”
芳草、秋兰吓了一跳。
芳草:“是你俩?你俩不是来跟我吵的吧?”
春燕:“新娘子谁敢吵哇!”
甜柳拿出两个小包:“芳草姐,这是俺俩送你的礼物。”
芳草且惊且喜,打开一看,原来是两件孩子用的小衣服、小枕头。
芳草怕羞地:“哎呀……”
春燕:“要不要?要不要?”胳肢起芳草来。
芳草笑着、躲着,三人又闹成了一团。
11、日
一抬披红大轿,在鼓乐的伴送下绕村转过一圈,来到芳草家。
芳草家鞭炮齐放、鼓乐齐鸣,芳草披红戴绿,被全福抱到轿上。
轿行,春燕、甜柳紧随其后。
12、日,青春兔业公司
东海与大龙等人在整修兔舍。鼓乐和鞭炮声不时传来。东海脸色铁青,一声不吭。
修整的兔舍还是不坚固,大龙等人还要再修,东海忽然抡起铁锹,咚咚几下,把一个兔舍砸塌了。
13、日
披红大轿在鼓乐的伴送下又绕过一周,这才回到全福家。
全福家门前,彩灯高悬、披红挂彩。一伙人跳起了鼓子秧歌。锁呐声声、鼓点阵阵,一片欢天喜地的情形。
新郎新娘进到院里,鼓子秧歌也进到院里。
新房设在正屋,老六脸面刮净、新衣新裤,接受着全福、芳草的拜见。
他的病似乎真的好了。
14、日,青春兔业公司
鞭炮声和鼓子秧歌声一阵紧似一阵地传来,东海越发用力地砸起了兔舍——一排兔舍,一个不剩地被砸塌了。
他面色如铁,挥汗如雨。
办公室那边有人喊:“东海经理电话!”东海如同没有听见。
大龙跑去,片刻即回,道:“是养兔协会孟总来的。说是法国方面又问种兔引进的事儿,如果你拿不定主意,他们就要回绝了。”
东海一怔,停住了。
大龙:“我跟他们说,要回绝就回吧,至少相当一段时间内是不行了。”
东海:“你也瞧不起我?”
大龙:“没有哇!你不是昨天还说……”
东海:“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决然地:“你马上告诉他们!三千只种兔我要了!别说是场地小,就是连立脚的地方没有我也要了!我就不信,我于东海一辈子只能当个窝囊废!”
大龙惊讶的面孔。
15、日,首都机场
候机大厅,养兔协会的两名干部,正在为东海送行。东海西装革履,仿佛变了另外一个人。
干部甲:“伊普吕兔不仅在法国,在全世界都是有名的,这次要是真能引进来,意义可就大了!”
东海:“你们放心好了。”
剪票了,干部甲:“祝你一路顺风!”
干部乙:“东方兔王的桂冠可是等着你来摘啦!”
东海激动地摆着手。
16、日,法国
东海在考察养兔企业;
东海在挑选优良种兔;
东海在与外商谈判、签约……
17、日,苇子圈
两辆汽车拉着从法国引进的十几箱优良种兔伊普吕,驶进青春兔业公司院内。伊普吕个大、毛长、全身雪白,形体优美。
不少人在围观,东海、大龙和养兔协会的干部甲乙等人忙得不亦乐乎。
赵宣传、冷麦蒿站在一旁,边参观着边帮着忙。
文隽也挤在围观的人群里。她17岁,长得清秀纯净,性格活泼热情,有如一泓清沏的溪水。
围观的一伙妇女七嘴八舌:
“听见了没,法国,这兔子是从法国来的!”
“法国在哪儿呀?咱咋没见过呢?”
“你管他在哪儿呢,兔子好就行了呗!”
“光是看着好就行?要是一下子死上几窝呢?”
“真是,这个东海的胆子也太大了!听说这是第一批,后边还有好多呢!”
“这不就叫抖吗?有他哭鼻子的那一天!”
文隽听得不耐烦,忍不住顶了一句:“你们干吗光向坏处想人家呀!”
女人甲:“哎,你是哪儿的?俺们咋想碍你啥事了?”
女人乙低声地:“这不是月京他外甥吗。说是在城里没考上大学,回来开心的。”
女人甲讥嘲地:“这不你也是看热闹的,我还当你是兔子公司的呢!”
一笼兔搬过,文隽二话没说,上前帮着干起来。
女人乙:“嘿,这还真成兔子公司的了呢!”
一排排种兔,按照东海和养兔协会干部甲乙的要求,有条不紊地摆放着。那伙女人要上前看热闹,被大龙等人拦在门外。
大龙:“对不起,不能看不能看啊!”
女人们又是一阵七嘴八舌:“啥,个兔子还不让人看!”“我早说了,那是人家的宝贝孙子吧……”
新摆的兔舍前,东海一边检查着一边与文隽对上了话儿。
东海:“哎,你是咋着进来的?”
文隽:“咋还咋着进来的?我是公司的职工啊!”
东海:“哟,我咋不认识你呢?”
文隽:“我可认识你。你就是于东海吧?你可真了不起!”
东海:“公司职工跟经理就这么说话?”
文隽:“哎!好就是好,佩服就是佩服。那你说咋着?非说不好,不佩服才行?”
东海:“行,有点性格!”
文隽:“你这儿也太挤了。再说这滩里,要是发起洪水咋办呢?”
东海:“不错,还真叫你说到点子上了。”
冷麦蒿、赵宣传帮着搬过一箱。
东海:“你俩也干上了。”
冷麦蒿:“行!你这个胆儿可真叫行!这要是我,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敢从国外去进这玩艺儿!”
东海:“你还是说说下一步咋着帮着推广、销售吧。”
冷麦蒿:“那没说的!不过货好,你也得让我多赚点儿吧!”
东海:“又来了!我就不信,啥时候还能让你少赚了?”
冷麦蒿:“痛快!到底是咱兄弟们痛快!”
赵宣传:“这场地的事儿,可一刻也不能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