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秀明:“爸,辛惠是个好人,在学校时就是你的崇拜者和得意门生这我知道;她丈夫死后,一直过得挺难我也知道;不过,这年龄……这么说吧,你是长辈,再找个人我们就是不叫妈也还得叫一声阿姨吧。辛惠比我还小一岁,你叫我们以后怎么张这个嘴嘛!”
陆老:“我是辛惠的老师辛惠是我的学生,她来看看我、我去看看她,就值得你们这么大惊大怪?”沉思片刻,长嘘一声又开了口:“那按你们说,我就非得找个不认识不了解的才行?”
陆秀明:“爸,这绝对不是我们的意思,在这个问题上,我们绝对尊重你老自己的意见。不过就是年龄上,你总得让我们……”
陆老:“我知道,我72岁,你们想叫我找个73岁的才趁心。”
陆欣:“爸,你也太小看我们了。”
陆秀明:“你72岁,找个65的,不,62的,差10岁总可以吧?”见陆老不言声,又道:“太小了不但我们脸上不好看,对你老也不见得就好。”
陆老:“孙中山找了个差28岁的的宋庆龄,卓别林找了个差36岁的少夫人,照你们的说法不太荒唐了?”拿过一份杂志,“这上面说,国外盛行老夫少妇,连老夫少妇生的孩子都比常人聪明得多……”
陆欣、陆秀明大惊失色:“啊?”
陆老意识到失言,连忙地:“我这只是随口乱说,随口乱说啊。不过你们就不想想,你们这些年轻的,越是年轻越是又要美服又要美容,恨不能变成大姑娘小伙子;我们这些老的,就该越老越老,连找个伴儿也必须老到一定程度才行,啊?”
陆欣、陆秀明无言以对。
陆老起身:“你们要是为着自己脸上好看,非要给你爸找个老伴,你们就随便领个人回来好了。不过,你爸剩下的日子也没几天了。”离去。
陆秀明、陆欣面面相觑。
12、日,辛惠家
两室一厅,布置简洁明快。墙上一幅油画,画的是年轻时的辛惠和丈夫的倩影。从油画下可以看出她当年的风采。
辛惠正在弹琴,她弹的是一支明丽而又优美的抒情曲。
有人敲门,她问一声“谁?”起身开门。
进来的是陆秀明。两人热情拉手。
陆秀明:“从楼下就听出是你弹的。越听越好听,差点就上不来楼了。”
辛惠:“夸张吧?你这妇联主席倒挺会夸张的!”
两人进屋,陆秀明一边打量着一边发着赞叹。
她看到了写字台下一幅师范专科学校的毕业照,中间坐的是当年的陆老,后排是扎着羊角辫的辛惠、陆秀明和众多同学。
陆秀明:“这是从哪儿找出来的,还保留着啊?”
辛惠:“经常看看,觉得挺有意思的。你看那时候你穿的是件什么衣服?你再看我这辫子。还有你爸,那时候多英俊,比小伙还神气。”
陆秀明笑着:“你可真会怀旧。别忘了,这可是衰老的表现。”
辛惠:“谁说的?我怎么越看越觉得年轻,还跟十七八岁时似的?”
陆秀明:“是吗?那小霞可得跟你掉个个儿啦!”
笑声。
陆秀明:“课还上吗?”
辛惠:“年初就不上了,手续也办了。要不我说真跟做梦似的,几天前扎着把羊毛刷子,一眨眼功夫就成退休老人了呢!”
陆秀明:“可不,我也出不了今年了。党政机关更没有咱这些老家伙的位子。”
她打量着墙上的油画:“小霞她爸走了也有五六年了吧?”
辛惠:“六年,到七月三号就是六年。”
陆秀明:“老同学,你也真不容易。怎么,还得为谁守丧吗?守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别忘了,现在可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
辛惠:“你可真能瞎说。”
陆秀明:“那为什么?孩子大了,自立了,难道就真的一个人过到老?”
辛惠:“你说得容易!这是买萝卜白菜吗?”
陆秀明:“那你早说啊。我是干什么的?这点忙还帮的上。”
辛惠一怔:“别别,我可没这个意思。”
陆秀明:“怎么,已经有了目标了?”
辛惠:“没没。绝对没有,绝对!”
辛惠端上茶。陆秀明试着弹了几下钢琴,声音粗燥干涩。她苦笑着坐到了沙发上。
陆秀明:“你看看,你还跟过去似的文文雅雅的,你再看看我,跟街上买油条、豆腐脑的有什么区别!”
辛惠:“你可是妇联主席,我可是教书匠。”
陆秀明:“教书匠更好。你看我爸爸,到现在耳不聋眼不花。”
辛惠:“我就最佩服陆老师。过去佩服现在还佩服。说是70多岁的人,跟50多岁的没什么两样。”
陆秀明:“听说最近你和我爸经常在一起是吧?”
辛惠一怔:“也不能说经常。主要是早晨我跟陆老学学太极拳什么的。怎么,有什么事吗?”
陆秀明:“看你说的,能有什么事?就是我和陆欣总想给他找个老伴,说了好久到底也没有下文。哎,他最听你的话,你能不能帮着劝劝?”
辛惠低头沉思片刻,不无为难地:“劝?怎么个劝法呢?”
陆秀明:“听他话里那意思,好象是心里已经有了目标……”
辛惠:“是吗?”
陆秀明:“好像是年龄差得很大,跟我们俩差不了多少。”
辛惠:“有这种事?”
陆秀明:“他一点也没跟你露过?”
辛惠:“我?这是陆老师的私事,怎么会跟我……”
陆秀明暗自松了一口气。
辛惠:“你今天找我就是为的这个了?”
陆秀明:“也不全是。我只是觉得我爸很喜欢你,最近情绪好像也有点异常。”
辛惠:“这么说你是怀疑我……”
陆秀明:“不不,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他是七十多岁的人,要是找个50多岁的、比我们还小的,以后这关系……”
辛惠神色黯然,片刻,断然地:“要是这样我可以走,离开金城。”
陆秀明脸上掠过一层欣慰的神情,嘴里却连忙地:“别别,你这是说到哪儿去了!你这是说到哪儿去了!”
13、日,辛惠家外的院子里
陆秀明走出院门踏上一片绿地。
楼上忽然传来了钢琴演奏声。乐声带着深深的忧郁和愤懑。
辛惠弹琴的身影。
陆秀明远去的脚步。
14、日,妇联办公室
楚雪在接着电话,陆秀明、黄达云、郭冬冬等紧张地听着什么。
楚雪:“……什么,昨天晚上?……老太太和老爷子还留下了遗书?遗书在什么地方?……哦哦……等等,你等等啊。”对陆秀明:“问我们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
陆秀明:“告诉他,这一对儿女已经触犯了刑律,应该马上通知派出所或者公安局。”
楚雪:“你们通知派出所或者公安局了没有?”对陆秀明:“派出所和公安局正在看现场。”
陆秀明:“告诉他,我们马上到。”
楚雪:“别的没了,我们马上到。”
15、日,居民区一处
老大爷、老太太的尸体蒙着白布被放在院里,几位穿警服的人正在勘察现场。
不少人围观,几位老龄委的干部在维持秩序。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陆秀明、黄达云、楚雪、郭冬冬等急急赶来。一位老龄委的干部迎上,指着现场向们介绍着情况。
经昆和她的弟弟被几位公安干警从屋里押出,两人胆怯地望着尸体,低下了脑壳。
两人在一片斥责声中,被押出院外。
陆秀明、楚雪等愤恨的目光。
16、日,街上一处
陆秀明、黄达云、楚雪、郭冬冬等一边蹬着自行车一边愤愤地议论着。
黄达云:“……你说说啊,摊上这么一对儿女,这一辈子才算是做了大孽!”
楚雪:“这老人也是,那天跟他们说的好好的,不行就找派出所、法院,哎,怎么说上吊就上吊了呢?”
郭冬冬:“这也难怪!你没见遗书上写的,被自己的儿女当成仇人比刀子割了心还痛,活着还不如死了好。”
楚雪:“那当然,归根到底还是儿女不孝。不过这两个东西这一下也完啦,起码也得判个五年六年!”
郭冬冬:“判个五年六年也是轻的,按我说起码……”
陆秀明满腹心事一言不发,众人转过一个弯儿时,她忽然下了车。
——陆老愤愤离去时的身影;
——辛惠满是怨艾的神情;
——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
——声音:“你们要是为着自己脸上好看,非要给你爸找个老伴,你们就随便领个人回来好了。不过,你爸剩下的日子也没有几天了。”
——声音:“你没见遗书上写着,被自己的儿女当成仇人比刀子割了心还痛,活着还不如死了好。”
——幻觉:躺在地上的尸体变成了陆老和辛惠,被公安干警押走的人变成了陆秀明和陆欣。
陆秀明大骇,骑上自行车飞奔而去。
自行车穿街过巷,引起一片惊诧。
17、日,陆秀明家
陆秀明快步上楼。
陆秀时开门入室,不见了陆老。
陆秀明从桌上发现了一本杂志,杂志上红笔勾着一行文字:
失去的青春还应该不应该追回来?老人到底还有没有再爱的权利——轰轰烈烈再爱一次的权利?
红笔下是几个大大的“?”和“!”。
陆秀明向门外奔去。
18、日,街心花园
几个老人在逗着孩子。陆秀明急急而来,又急急而去。
19、日,辛惠家
陆秀明快步上楼。她敲门,不见回声。再敲,还是不见回声。
她又敲起邻居的门,一位老太太露出半个脑袋。
老太太:“你找谁?”
陆秀明:“请问,辛惠辛老师到哪儿去了?”
老太太:“走啦。”
陆秀明:“走啦?走哪儿了?”
老太太:“说是到徐州她妹妹那儿去了。”
陆秀明:“什么时候走的?”
老太太:“刚走一会儿。”
陆秀明:“那我爸……”
老太太:“你爸?没听说还有个你爸呀?”
陆秀明:“哦,对不起,对不起。”离去。
20、日,公共汽车上
陆老和辛惠在低声谈着什么。两人谈得好不投机。
21、日,公共电话亭
陆秀明在打着电话:“……陆欣吗?我告诉你,情况不好,辛惠走了,咱爸也不见啦!”
电话里陆欣的声音:“啊?”
22、日,火车站
陆老和辛惠进入候车厅。一队人流冲击,陆老几乎没有被冲倒,辛惠连忙拉住陆老的手,把他扶住了。
两人手拉手肩靠着肩,再也没有分开。
23、日,火车站外
陆秀明、陆欣急急而来。他们在车站广场四处寻找。
他们来到候车厅,还是没有找到人影。
两人正要向外去,无意中发现了躲在一角的陆老和辛惠。
两人来到面前,陆老和辛惠犹自谈得亲密热烈。
陆秀明咳嗽了一声,又叫了一声:“爸!”谈话才告以段落。
陆老和辛惠站起,脸上露出尬尴的神情。
陆秀明却顾不了那些,上前拉住陆老的手:“爸,你千万别走!你……你想怎么着我和陆欣都答应你!”
陆老颇感意外,无言以对。
陆秀明又拉住辛惠的手:“辛惠,那天算我不好,不该跟你说那些话。你千万别生气,别走了好吗?”
陆欣:“真的,你们别走了,只要爸爸同意,我们决不……”
陆老和辛惠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觉相视一笑。
陆老:“走?我才不走哪!她是到她妹妹家去看看,还回来!”
陆秀明:“真的,还回来?”
辛惠:“只要陆老师需要,我就是想不回来也不成啊!”
陆秀明、陆欣笑了。
24、晚,舞厅
门口一幅横匾:迎春舞会。
舞厅很大,陆秀明、黄达云、楚雪、郭冬冬、卓玉、熊丽、陈桂花、钟大姐等人和不少妇女干部都来了。老康、史小乐、龙哲等也在其中。人们衣着鲜艳、容光焕发,整个舞厅丽光倩影、五彩缤纷。
楚雪、郭冬冬、卓玉等舞姿翩翩,陆秀明、黄达云等也跳得有滋有味。
25、晚,舞厅门口
几个打工妹拥着一位哭哭泣泣的打工妹一路而来。
她们来到舞厅门口,一位服务小姐迎出。
打工妹甲:“妇联的大姐们在这儿吗?我们找妇联的大姐!”
服务小姐:“什么事儿?”
一位打工妹甲指着哭哭泣泣的那位打工妹道:“她叫俺们公司的书记给欺负了。”
服务小姐连忙进到舞厅,陆秀明、黄达云、楚雪、郭冬冬等随之而出。
陆秀明:“小妹妹,有咱们妇联在,有什么委屈我们替你做主!”
那位哭哭泣泣的打工妹哇地放声大哭起来。
陆秀明等人又是安慰又是劝导,又一次忙碌起来。
1996年3—8月济南七里山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