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梅雨刚停,天空湛蓝,皇家园林自是辉煌无比,此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谢安率领众大臣恭迎皇帝陛下,那皇帝司马曜谈笑自若,身边陪伴着太监和皇后嫔妃。皇后叫王法慧,出自太原王氏,这王皇后乃是一悍妇,又喜饮酒,与司马曜倒是“臭味相投”,虽泼辣,却又甚讨皇帝欢心。另有一妃子张氏,前不久刚入宫,出身不好,虽年纪很小,但心思缜密,处处讨好皇后,与其她嫔妃交好。和张美人交好的也包括陈淑媛陈归女,陈归女此时也陪伴在陛下身边,而珊瑚也跟在陈归女身边。陶渊明本不想来,但桓玄硬拉他来。陶渊明早望见了陈归女,见其春光满面,心中竟有一丝醋意。这多日不见,心中也不是不曾挂念,只是人家如今贵为淑媛,如何高攀得起。陶渊明这等小心眼,也许也是人之常情。陈归女也瞧见了陶渊明,二人不敢有许多眼神交流。
冯该瞧见珊瑚,倒是使劲使眼色,桓玄制止冯该做出些无礼举动。此次皇家游园之会,众多高官公子参加,王谧、郗僧施也在场。见过皇帝,桓玄、陶渊明与他们自到一边观赏。这郗僧施虽与桓玄也只是上次在会稽王府有一面之缘,但两家渊源颇深,二人也一见如故。这郗僧施乃是太尉郗鉴曾孙,郗愔之孙,郗愔长子也就是郗僧施的伯父郗超乃是桓温谋主,为桓温出谋划策,立下许多功劳。桓温死后不久,郗超也壮年病逝。因郗超没有子嗣,这郗僧施便过继给郗超为嗣。因而郗家与桓家交情颇深,桓温也曾留下遗命,要结好郗家,不可与之为敌。郗僧施也是少年英才,与王谧在伯仲之间。郗僧施邀请桓玄等人在游园之会结束以后到郗府作客,桓玄欣然答应。
桓伟与谢安诸大人在一起,司马曜知桓伟乃是桓冲特意安排在京的,且是桓温之子,因而也不敢小觑。会稽王司马道子也在座,桓伟知这会稽王虽年轻,但城府颇深,日后恐怕是一劲敌。东晋立国以来便是士族门阀当政,起初有“王与马,共天下”之谚,后来颍川庾氏、谯国桓氏和陈郡谢氏相继当政,司马家族反而显得十分尴尬,因此司马曜一心想要恢复皇权,奈何门阀势大,一切都得小心翼翼。司马曜能倚仗的人除了自家兄弟还有谁?因而逐步提高司马道子的权力,使其从没有实权到能参与朝政。这事谢安且能不知,那如何应对呢?自然是与其他门阀沆瀣一气,然而并非所有门阀都是站在谢安一边,太原王氏、颍川庾氏都是站在皇帝和司马道子一边,谢安只能结好谯国桓氏,以对抗越来越强大的“司马集团”。这是当朝最大的暗流,最大的陷阱。
在这皇家园林——华林苑之中,花草相映成趣,绿树成荫,飞鸟轻语,笼中异兽,面目狰狞。这名为獬豸的独角兽,捕于宁州山中,据说不畏水火,民间一直视之为瑞兽,但一般人谁又敢接近,这獬豸力大无穷,所居牢笼乃是精炼之钢所铸。皇帝司马曜一直想试试这异兽到底有多大本领,但之前与之困斗的狮虎皆落败,目前仍未寻到能与之匹敌的禽兽。国丈爷王蕴向司马曜说道:“陛下,臣闻东海之中有蛟怪,或可与之一战。”司马曜道:“这大海之中的猛兽,如何捕获呢?”王蕴道:“大海之中自然难以捕获,但如果将其诱至钱塘湾,则要容易得多。臣听闻钱塘人孙泰擅长法术,并曾与蛟怪在海中搏斗,安然无恙。”众人都很惊讶,司马曜道:“哦?竟有这等高人,你可派人火速前往钱塘,命他擒获蛟怪,如若成功,朕必有重赏,不过切记,不可伤了蛟怪,不然如何让其与朕这獬豸搏斗。”王蕴道:“臣遵旨。”
司马曜见谢安不言不语,笑道:“谢大人是不是觉得朕玩物丧志?”谢安道:“臣不敢,只是眼下秦国正窥视我晋国江山,臣正为此忧虑。”司马曜道:“谢大人,朕又何尝不是呢,前些日与桓冲大人及尔等在朝中商议许久,该做的准备都已下旨着人去办了。但也不能让那秦国蛮夷扫我晋国上下的兴是吧?况且,朕意是,到了关键时刻,这禽兽或许能派上用场。”谢安只能维诺。
桓玄等人听得猛兽之事,也来了兴趣。那孙泰道长就是孙恩叔父,到时候与孙恩、卢循一起入海捕蛟,岂不壮观!况且钱塘观潮也是美事。
司马曜听说桓温世子桓玄也在,便命人将其叫到跟前。桓伟道:“陛下,我六弟年纪尚幼,恐怕对陛下有所冒犯。”司马曜道:“不打紧,我很想看看桓大司马的继承人是何等人物。”桓玄向司马曜行过礼,司马曜对桓玄端详一番,道:“嗯,不错,果然仪表堂堂,你今年多大了?”桓玄道:“回禀陛下,臣十四岁。”司马曜道:“十四岁已是这般聪慧,也难怪当初大司马立你为世子。你当以你公父为榜样,为我晋国建功立业。”桓玄答道:“臣不敢望先父之项背,不过臣定当如先父一样为大晋尽忠。”桓伟心中叹到:“几年不见,这六弟果然长大了许多,多亏了叔父的教导,以前我还埋怨叔父,以为他为了个人权力,名义上拥立其为世子,实则是将其软禁,看来我错了。”桓伟的误解不足为道,因为他早已放弃世子之争,而桓温的长子、次子则是大错特错,他们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司马曜那番话自然是心口不一,一个桓温已然差点倾覆晋室,如何能再出现另一个桓温。绝对不可以,所以司马曜一方面仰仗着谢安,另一方面又提防着谢安及其侄子谢玄。北府军中,自然也有司马曜的人。谢安、谢玄或许知道,但只能假装不知。伴君如伴虎,即使是在这个君权不振的时代。
同样觉得步步惊心的当然还有司马曜的妃子。陈归女不喜争风吃醋,但是其她的嫔妃未必如此。实际上有时候皇帝也喜欢看自己的妃子之间争风吃醋,这是作为一个男人心中的阴暗和虚荣。一个懦弱的男人尤其需要从自己的女人那里获得尊重、信任和崇拜。但男人从不会承认自己的懦弱,何况他是皇帝。
司马道子差不多看透了自己的皇兄,他需要什么,他害怕什么,他都懂,也会尽力去满足他。但是任何事都要懂得分寸,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有些事不能做也不能说。但如果没有人知道呢?
司马曜说他有些醉了,由陈归女和张美人扶回寝宫歇息,剩下的事交由会稽王处理。王皇后是有些不满司马道子的,但他知道陛下对他这个兄弟寄予了厚望,她不能让陛下失望。她能做的,就是给陛下快乐,为陛下开枝散叶。但是王皇后一直未能怀孕,为这事一直惴惴不安,如果一直不能为陛下生下龙子,那这皇后之位可难保。王皇后的父亲王蕴自然也为此犯难,前不久听说钱塘孙泰乃是小仙翁葛洪道长的徒孙,也听说孙泰医术精湛,想要他为王皇后诊治诊治。这孙泰可不是一般金银珠宝便可以请得动的,孙泰想要的,是权力。像他这样的低级士族,即使是当地富豪又如何,没有地位,终究让人瞧不起。所以他要孙恩去京中谋一份差事,自己也要出人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