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上报社里就下了命令,安排美景她们组的人下午去报道地产总裁的捐助活动。
莫主编一上午忙得脚不点地,中午在食堂吃饭时,她也不在。美景纳闷地推推旁边的搭档小张:“莫总编怎么不在啊,平时这样的活动她总是嘱咐我好几万遍,并且一定要亲自去现场督阵,今天她怎么不理咱?人也跑没影儿了!”
小张把脸埋在游戏屏幕里,笑着打趣:“说明莫主编相信你我啊!咱们的业务能力提高了!”
美景狐疑地搅着杯里的咖啡:“会吗?全社里她最不信任咱俩的业务能力了!你,你把那个采访资料递过来让我再看看!”
“我听俐俐她们几个说,主编好像去给她表妹安排相亲了!”小张把资料递给她,“你还是先琢磨你的采访吧!主编肯定一会儿会来的!”
是昨天名片上那个蓝桑吗,顾美景瞪大眼睛问:“那辰兮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他下午好像要去清涟湖拍翠鸟,本来我也想要去呢,可是被安排活儿……”
美景不等小张说完站起来就往外走:“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气喘吁吁跑到楼下,她跨上自行车风风火火地向清涟湖进发。
清涟湖距离市里有点远,骑到清涟区,还有一段土路才能到湖边,因为刚下完雨,路十分不好走。但是美景停不下来,她要去清涟湖等辰兮。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阻止他,不会,她凭什么?质问他,更不会,她明知他的为人,况且他们俩根本就不可能。可是她就是难过,她觉得心里有一股无名的火气,不知道怎么发,也没理由向任何人发,这股邪火快把她逼疯了,她只想号啕大哭一场。
看到名片那一刻辰兮的表情让美景心安,她笃定地知道辰兮是不会去的,他们之间永远心意相通。现在看来不是这样,辰兮是有可能为了爷爷奶奶去见这个姑娘的。他是多么善良,多么顾全大局的人啊!
湖边空无一人,辰兮没来。
美景叹了口气,停下车来坐在湖边的芦苇丛边发呆,因为是郊区,又是湖边,所以湿气重气温挺低。她有点冷,四处不见人影,风吹来,芦苇起伏动荡,一种安详的孤独湮没了她的心。她呆坐了一会儿,想起下午的采访,站起身往回走。
刚走了几步,隐约间听见一个很温柔的女声传来:“是这样的吗?这么久还没动静,我们会不会站得太近了,把翠鸟都吓跑了?”
“不会的,只是需要耐心等待啊!”熟悉的男声温柔地回答。
是辰兮?美景心里突然又酸又涩,她循着声音望过去,远处是一片茂密的芦苇丛,隐约可以看见支起来的相机三脚架,那个女声是谁?就是那位蓝桑?
美景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因为那片芦苇靠近河滩所以遍布淤泥,走起来十分费力。她不知道自己这是要干什么,只是机械地往前走,越往近走心跳得越厉害。
突然水塘里跳出一只青蛙,“咕咚”一下,蹦到河滩上,美景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
“啊呀—”她慌不择路一躲,右脚踩在淤泥覆盖的一块青蛙卵衣上,脚底一滑打了个趔趄,一只鞋“呼哧”一下全陷在泥里,整个人万分狼狈。
芦苇丛里的人听到了声音走出来,看见美景他惊呆了:“美景?你怎么在这里?”他跑过来把她的球鞋从泥巴里拔出来,抱着她到了路边干爽的地方。他把她放在一块石块上,蹲在她面前给她穿鞋,她看着他呆呆地出神。
芦苇里走出一个穿着藕荷色裙子的高挑姑娘,她扬着声问:“辰兮,怎么了?没事吧!”
美景转头看着远处的姑娘,突然泪如雨下,她推开辰兮,跨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义忍法师看看手表问:“小米,还联系不上美景吗?”
小米握着手机摇摇头:“一直打都是无法接通,她是去哪里了,不是和咱们约好了一起去现场的吗?今天是她做采访啊!”
“这样的话,我们先走吧。先到了现场再说,说不定美景已经在路上了。”义忍法师想了想说。
小米点点头。
活动的酒店是盛大集团旗下的一个五星级酒店,在T市非常有名。义忍法师开着破捷达带着小米来到酒店时,报社的小张也已经到了。他背着一台相机,焦急地等在门口,看见小米和义忍法师来了,热情地上去和法师行礼问好把他们迎到大厅。双方寒暄几句,小张把小米拉到一边急着问:“小米,美景怎么还不来啊?义忍法师已经来了,江总也一会儿就到,美景怎么还联系不上,总不能让采访对象一直等记者吧!你快想想办法啊……”
小米也正着急:“我一直在打她的电话,一直没人接啊……”
他俩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一边嘀嘀咕咕半天也想不到有什么好办法。
《闻汇日报》对这次采访非常重视,盛大集团财大气粗,对《闻汇日报》来说,盛大的广告赞助是一笔非常可观的财源。盛大的新总裁年轻有为又正是浪尖上的弄潮人物,他大手一挥就捐赠了几百万做慈善,各大媒体争相报道,但是,有眼光的江总把独家采访的机会给了《闻汇日报》,这是多给面子啊!可是这么个大独家报道,这是要让顾美景大侠直接搅黄的节奏啊!小张无奈,只好跑到一边打电话报告主编:“莫主编,采访记者顾美景凭空消失了,恐怕得换人来!”
主编一听,在电话里发飙,破口大骂:“我就说顾美景这家伙靠不住,社长非不听,说是顾美景的采访犀利刁钻咄咄逼人,让她去和这些玩转营销手段的企业家对话,才更有噱头更吸引人,这下好了吧……”
正在这时,一辆黑色的揽胜极光停在了酒店门口。车里下来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他穿着随意的浅色休闲西装,浓密的短发,眼神清亮。看上去没有商人的凌厉,整个人风轻云淡,手里还带着两本书,好像是随意去逛书店的青年学者一样。这就是企业家江总?要不是有一个穿着黑色套装抱着资料夹的小姐紧紧跟在他身后,还真不好辨认他就是那个T市闻名的青年企业家。
青年企业家一身轻松地走进大厅,“呼啦”一圈人就围了上去,他被前呼后拥着,看起来很气派。
义忍法师坐在一边,看他走过来,站起来对他合掌。
年轻总裁谦虚地回礼:“法师您好,让您久等了!”
义忍法师轻轻微笑,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
年轻总裁突然指指身边的套装小姐,介绍说:“这位是我的助理何玫。”
何小姐向义忍法师鞠了个得体的躬。
江总裁突然眼神一转看着老和尚身边的小米,满含笑意地问:“法师,这位小姐是?”
原来,他拉出来个无关紧要的助理介绍一番,是为了顺理成章地问清楚小米的来路啊,这个年轻总裁还真调皮,简直是无聊死了。
他这样一提大家都想笑了!面前的场景是这样的:带着妖娆女助理的年轻总裁,对面站着衣着朴素的老和尚。老和尚身后竟然也带着一个圆圆眼睛的美女!这老和尚不甘落后也带了女秘书吗?这个场景实在是可笑!
在一旁打电话的小张看着这个诡异的场景,也愣了。
老和尚看大家都憋着笑,依然是不慌不忙,笑眯眯地指着小米介绍说:“这位是……”
小张突然灵机一动,他关上手机跳过去,笑容可掬地把小米推到江总裁面前:“这是我们《闻汇日报》的采访记者顾美景,江总!”
义忍法师一下子蒙了,小米也蒙了,小张捅了捅她的后腰。
小米硬着头皮伸出手,脸上堆上笑:“您好,江总,我是戚,哈哈,我是顾美景……您的大名我早就如雷贯耳,真荣幸今天能来采访您!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青年才俊长啥样看您就知道了……”
“幸会、幸会,不敢当!”江总裁竟然没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到,浅笑着和她握握手。
小张担心小米这样浮夸的演技再坚持下去非露馅不可,赶紧招呼大家说:“参加活动的贵宾都到了,既然江总和义忍法师也来了,那么活动就开始吧,活动完毕,是我们报社对这次活动的特别采访呢!”
相关的负责人立即跳上来给江总裁和义忍法师带路:“您二位这边请,请到贵宾室!”
贵宾总算是进去了,小张把采访本、录音笔、被采访者个人资料一股脑儿塞给小米,双手合十祈求道:“迷死戚,拜托了,你先看看江总的资料,反正报道的就是捐款的事,你就适当问几个问题,帮帮我,不,是帮美景啊!”
小米愁眉苦脸,拉着他忐忑地问:“天老爷啊,我一个搞哲学的,你让我问什么啊?问年轻总裁毛泽东思想马克思主义理论?与其这样,你还是让我去问老和尚唯物主义吧!”
小张快急死了:“就是大家坐着聊聊天,你不要紧张!你看电视上采访都有个大套路,问问江总的从商经历啊:您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您有想过会做得这么成功吗?就这些啦!再问他,比如:您被称为‘义商’当初为什么想到捐款啊,一直坚持不懈捐款对您意味着什么啊?哎呀,就是坐下聊聊,你就随便问啦!”
“我得进去拍照了!你不知道里边那位二世祖,他在未做总裁之前就是玩摄影的,在一个摄影行家面前班门弄斧,我比你还紧张!”小张拍拍小米的肩,急匆匆地进去了。
小米大体看了一下资料,摆弄了一会儿录音笔,学了一下操作,过了不久,捐赠活动结束。小张出来叫她,他鼓励她:“其实也不是很难啊!顾美景的采访一般都是刨根问底非常尖锐,你们那么好,你最了解她,一会儿你就按她的方式来,最好能发展成暗地里斗智的,对抗式的!”
她一脸无奈,做了几个深呼吸,大踏步走了进去,笑容满面:“那么,江总,我们开始采访吧!”
对方浅笑着点点头。
小米坐定了,录音笔打开了,她略带紧张地清清嗓子,看着他深邃迷人的眼睛,开始发问。
江总不愧是商界的精英,尽管小米在谈话中开始渐渐把话题往敏感的地方引,但是他却一直态度沉稳,回答也总是不慌不忙,滴水不漏。这样你来我往打了几段太极,小米想起了她和小张事先对采访的设想,不能这样不痛不痒了,是该下点猛料了,毕竟《闻汇日报》不是盛大集团的公关工具。她找了个适当的过渡把话题引到了性格方面,设了个小圈套:“我观察江总您很久了,发现您是个挺多思的人,而且非常喜欢挑战,但是您说对禅学很感兴趣,禅学的淡然和您运筹帷幄的行商理念不会有冲突吗,您说喜欢禅学,会不会有叶公好龙的嫌疑?”
小米问完后有点后悔,自己是不是学顾美景学得太过火了,问的问题就跟针似的,咄咄逼人,对方听了是不是会生气恼火?
江总裁倒是风度很好,不愠不火,他温和地笑笑:“我认为喜欢禅学与乐于接受挑战并不冲突!我记得《释迦牟尼佛传》记载过,释迦牟尼刚刚成佛从菩提树下站起来,首先向他奉献食物的是两个商人。而且佛祖度化的第一个世俗人耶舍,就是波罗奈国的一位大商人。季羡林先生的《商人与佛》里提到,佛教的广为流传少不了商路和商人的功劳。佛陀传教所走的道路,基本上是商道。佛教初创时期,捐赠僧舍与说法道场的,也都是商人。因为商人也需要精神信仰,所以世俗中的商人和宗教成了物质和精神上的最佳拍档。正是因为这样,才使得宗教在传播的过程中更加广泛。”
“抛开我自己不说,许多成功的商人,我崇拜的商界前辈,都认为商业精神与佛门教义之间是相通的。‘佛理通商情,商情达禅要’,他们用禅修来调整自己的心态;用佛家的谦卑、隐忍来处理人际方面的问题,修身养性,成了一群拥有慈悲喜舍之心的商人,这不正是商与佛的完美融合吗?顾记者,你说呢?”
小米不依不饶:“江总刚才说到了商与佛完美融合,那么随着佛教的世俗化,出现了寺庙‘商业化’现象。现在很多的寺院都开始卖门票,一些寺院甚至把商业拍卖引入寺院内部。在商与佛的融合过程中,出现了商业这样强势入侵佛学的情况,对此您怎么看?”
年轻总裁笑笑:“商与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佛教寺院的主要功能就只有禅修与弘法。上殿过堂,坐禅念佛,一日不作,一日不食,这些都是传统佛教的精髓。而佛法讲究众生平等,最反对阶级种姓。关于佛寺拍卖我倒是听说不少,新年的钟声,佛前的第一炷香,都成为拍卖的对象,并且以出钱的多少,将信众分出三六九等。这样的做法我从来不推崇,我是个商人,但佛教是我的信仰,我个人是绝对反对把佛院转化为商业营销功能为主的闹市的。我想,佛教商业化只是极个别的特例,并不是佛教发展的主流方向……”
好一个聪明的家伙,整个谈话里,他不光阐述了自古商人的高尚情怀,关键是这样的谈吐一出,立刻显出他文化底蕴深厚、头脑睿智,绝非一般暴发户,卖弄风雅于无形中。
小米点点头,轻笑一下,接着问:“那么,关于您……”
话没说完,贵宾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家伙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不好意思,大家久等了,我是《闻汇日报》的采访记者顾美景!”
闯进来的家伙鹅蛋脸,细长眉眼,马尾辫毛蓬蓬一大束从后搭到前边,浓密的头发蓬蓬松松显得脸蛋很小。白T恤,牛仔裤,大长腿,一只白球鞋估计是踩到泥巴里了,脏兮兮的。
江总裁惊诧了一下,随即就一副看好戏的表情陷在沙发里饶有兴致地打量她。小张愣了,跑过来绞尽脑汁想打圆场:“江总—”
不及说下文,门又被敲响了,随即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美妇人,穿着Armani的米色套装,西装翻领开到胸口,非常经典的款式,胸前只有一粒同色纽扣,没有多余的装饰。整个人也像她这套意大利套装一样简约,但是很有味道。她一进来就笑嘻嘻地道:“啊呀,江总,我来迟了,恕罪、恕罪。”
江总裁干脆懒洋洋地窝到沙发里了,他笑着说:“不敢当不敢当!莫主编,你不会接下来也要说,你是《闻汇日报》的记者顾美景吧!你们报社也太寒碜了,所有人共用一个名字—顾美景。”
莫主编的笑僵在脸上,收也不是,笑也不是,十分尴尬。
主编不愧是主编,她软语温存,嬉笑怒骂间就及时挽救了这个尴尬局面。她狠狠地剜了美景一眼,示意她和小米出去。顾美景不服气地撇撇嘴走了,江总从眼角的余光里捕捉到她这个小动作,心里笑了一下,这个粗心大意风风火火的姑娘是叫顾美景啊,她实在太有意思了!
主编招呼小张注意拍照,重新打开录音笔,她坐在沙发对面的椅子上:“每次采访这种让我高山仰止的贵宾,我总是觉得自己水平不够,汗颜。今天的事实在是抱歉,那么我们开始谈话吧!”
美景和小米下楼走出大厦,老和尚正坐在破捷达里等着她们。小米被今天的事逗乐了,刚坐定,她就笑着推推美景:“你今天回去准保要被莫主编骂死了。对了,你去哪里了,怎么弄成这样!”
美景把头别在一边叹口气:“别提了。”
小米听小张说了方辰兮的事,知道她肯定又是因为辰兮在难过,就想着转换话题逗她开心:“今天的江总很帅呢!你有没有觉得他很清爽,虽然满脸不可捉摸的表情,但是没有一点商人的狡猾,像个喜欢玩小聪明的大男孩。”
美景撇撇嘴:“他还不狡猾啊,表面文章做得这么好!一个继承家业的富二代,还标榜自己是什么青年企业家,营销手段玩儿得倒是很得心应手,捐巨款买高尚的社会影响,他们赚的钱是捐的钱的好多倍,你以为他是比尔·盖茨啊,他也不过是放长线钓大鱼罢了!”
小米看她杀气腾腾地对这个世界充满敌意,唯恐她的杀气波及自己,吓得不敢张口。美景难过的原因是受第三方插足的折磨,而自己曾经也做过让她难过的第三方,虽然爱情这事不是人力能左右得了的,根本也不干她的事,可是对着现在怒发冲冠的美景,她总觉得有点莫名理亏。没有了辰兮她虽然很失落,但是她是理智的人,没有辰兮、没有爱情,她完全可以好好地活下去,而对于美景,辰兮的爱对她来说,就是全世界。
义忍法师摇摇头笑笑,发动车子带两个女孩子回家。小米做了一次假记者,似乎情绪很高,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探前脖子和老和尚聊天。义忍法师依然是笑眯眯的样子,永远不动如山。他和小米聊天中不经意提了一句夸赞江总裁的话。美景一听立刻又气势汹汹开始刻薄:“一个地方土财主势力,变着花样炒新闻,真是可笑。尤其他那女秘书,衣服的品位还停留在夜总会模式,穿个套装也弄得那么紧,前凸后翘的,饶是长得再好看,也带着二线城市的乡土气息。”
老和尚摇摇头笑了。
顾美景直接要跳起来:“老和尚,你是要向富贵低头了吗!”
老和尚又摇摇头:“从前,有个和尚和屠夫是邻居,他们都非常热爱本职工作,他们每天相互叫对方起床,和尚起来拜佛念经,屠户杀猪宰羊,如此过了一生之后他们都去世了,可是屠户飞升了天道,和尚却仍在凡尘中苦苦轮回,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小米猜:“因为和尚每天叫屠户起来杀生,所以才没给和尚福报?”
顾美景突然灵光一闪:“我知道了,是因为屠户祭祀的贡品很丰盛,和尚清贫地守着庙门自然没钱供奉好东西啊。我就知道佛祖不可信!”
“你们都错了,世人总是向佛祖求福报,其实福报不是求来的,而是修来的。屠户虽然职业杀生,但是比起一个不事生产只是栖居在庙里接受劳苦者顶礼膜拜的和尚,他更愿意用行动帮助人啊,为什么就不能升仙?所以我们也得客观地看待江总裁的行为是不是?”
美景想了一下点点头,突然又哈哈大笑起来:“客观看问题?你这个老和尚,我们俗家人的唯物主义你乱用什么呀,你看你,都是被迷死戚给带的,你要背离信仰是吧!”
“哈哈,我诚心度人,佛祖是不会怪罪的。”
美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大叫:“停车停车,我的自行车还在酒店呢!你们先回,我去找我的自行车!”
自从“环城游”事件发生之后,小米和凌志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那天他们回来时去了一趟女生宿舍,周籽嘉已经回到宿舍了。小米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嘱咐她要注意纪律按时回寝室休息。
不巧,他们成双入对出现的场景恰好被几个爱八卦的学生无聊地拍到,紧接着就流言满天飞,传什么凌志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好像小米和冉凌志已经是一对。甚至PS了他们俩的照片置顶学校某情侣贴吧,供众学生“瞻仰”,一时间这一对璧人儿成了大家的爱情楷模。
但是由于他们学校女生居多,而且冉凌志这个好看的痞子老师实在是太抢眼,加上他人又随和,女生们见了他一个个都不自觉地幻想着自己是“许广平”,因此小米也成了部分女生的公众情敌。
一时间这个贴吧火了起来,女生们纷纷顶帖子,正反方各抒己见展开一场别开生面的辩论赛。反方辩手对小米进行了全方位的研究,有的指出她要是细看的话—尤其是抬头四十五度角仰脸的话,左脸比右脸稍大;有的说她性格扁平实在无趣,和有趣的冉帅哥实在不配套。正方辩友毫不示弱,围绕小米和冉凌志其实是绝配的话题,写了一篇万字大论文,精辟阐述他们的般配程度还列表格计算了般配指数。论据充足逻辑严密,实在是字字珠玑让人叹为观止!
小米被这些姑娘们弄得哭笑不得,她想解释点什么,可是大家似乎更看重的是八卦本身,谁顾得上她啊。到了后来,她自己也被大家弄得入了戏,有时候抱着镜子就开始遗憾自己身为女主角却左脸稍大,她深深为自己拖了凌志后腿感到羞愧。
说不清自己怎么了,但是每次有凌志的课小米就满心忐忑,生怕撞见此位英雄大侠,又很盼着见到他。她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继续怒气冲天和他斗嘴,还是遂了人愿嫁给他。
虽然身为故事的男主角,冉凌志显然镇定许多。他没有发表意见,也不来找小米斗嘴了,甚至很少在校园里见到他。
刘岚林说,新闻班的艺术概论课他也去上了,昨天还在美院那边看见他了,只是看着很匆忙。
小米无缘故地感到恼火,他这是欲擒故纵的把戏吗?拨乱她的心弦,然后故意不理她,放长线钓大鱼,等着她自己送上门吗?她想忍着不去见他,可是到底没管住自己,下午的时候她还是跑到美院的画室。
画室的门虚掩着,屋里凌乱不堪,调色板、画笔扔了一地。凌志赤着脚窝在沙发里睡着了,胳膊抱着蜷起来的修长双腿,十个圆圆的脚指头乖顺地伏在绒绒的坐垫里。一缕夕阳从后窗洒进来笼罩着他,在他米色亚麻长裤上映出淡淡的光晕,整个人显得很慵懒性感。
小米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了,她轻轻咳了几下,沙发上的人睡得正香,没有动。他看上去很疲惫,梦里也是一副紧锁眉头好像在思考的样子。她环顾四周,鬼使神差地开始收拾起屋子来。
她在他的画前停了下来,他的画里,塞满了原始洪荒时代的山,一层叠一层,乌泱泱一片,非常壮观,可是看得人压抑苦闷。她看着这个画里的混沌的世界,轻轻叹气,他画山画得正苦吧。
夕阳西沉,凌志醒了,他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看看面前的人,歪着头想了想,终于笑了:“迷死戚,你来了!”
小米转过头,不动声色地问:“醒啦?几天没睡觉了?”
“打铃,你真是贤惠,画室被你整理得太干净我都不敢下脚了!”凌志答非所问,躺在那里又开始嬉皮笑脸,但是他的声音沙沙的,透着疲惫。
小米笑骂:“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指指画架,“你,你这是在画山?”
“对了,说到画山,我正要跟你说呢,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我梦见夸父追日!”说到画画他突然间激动起来了,他“呼”一下子坐起来,拍拍旁边的沙发示意小米坐下。
“夸父追日?”小米坐下笑笑,“其实我是上了大学后有一天才顿悟了夸父追日的故事!在小时候的世界观里,这个故事太难懂了。”
因为课本和试卷都在问,每个故事的主旨是什么,表达了什么样的思想感情,抨击或者赞扬了什么?于是,神农为了人类健康尝尽百草,大禹为了百姓治理江河,这些故事顺理成章都被附会上了各种民族大义,舍身为人。小时候的戚小米搞不懂,哪里有那么多的怪兽要打,哪里有那么多的舍身为人?这些故事听起来教条而又无味,她的记忆里,这些故事的主人翁的形象是脸谱化的正面形象。可是在夸父的故事里找不出来正反面人物和舍身为人的精神啊!
“但是在某一天,我忽然就理解并喜欢上了夸父,这个故事没有过多的情感批判,没有赋予人情化的渲染描写,只说有位巨人逐日而亡,他的身体化为山川河流桃花林。这个巨人真可爱,有时打动他的只是一句‘我乐意’!”
凌志听着她的叙述突然笑了:“小米你说得对,我也是这样想的。”他激动地握着她的手,“逐日奔跑没有被赋予民族大义,只是因为他喜欢、他好奇。幸福或许只在于他奔跑追逐的那个过程。无论结果如何,知道有个梦在那边,足矣!对,这次的画主题就叫追日!”
他们激动地看着彼此,相视而笑。小米突然不好意思地想把手抽回来。
凌志突然看着小米的眼睛轻轻说:“小米,我睁开眼睛时看见你在我身边忙碌,我突然觉得无比幸福!”
小米心里酸酸甜甜,她觉得自己沉溺在他幽深的眼神里了,动不了了。两个人就那样静静依偎着坐在夜色中的画室里。
门外好像有轻轻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小米吓了一跳,完蛋了,又是哪个八卦学生?她一把推开他,抓起包,慌慌张张就走。
“迷死戚,你怎么又炸毛,好好的气氛被你破坏了。”凌志哭笑不得,站起来拉她,“你怎么如此草木皆兵啊,是小司令在外面玩呢!”
小米着急了:“可是很晚了啊!我要走了,你不要拉着我,明天贴吧我又被置顶!”
“好吧!可是,拜托你听我把话说完啊!你可以帮我照看小司令几天吗?我这几天忙着画画,被它缠得实在是晕!”
房间里乱七八糟扔满了杂物,有人在门外拍门拍得震天响。
凌志打开门,看见来人,立正站好,嘿嘿一笑,搓搓手:“打铃,你来啦!这么热的天让你跑一趟实在是辛苦你了,我真是过意不去!”
“嚯,才一天时间,这里怎么又成了垃圾山!”小米不理他,径自走进来。
书本摊得满地都是,简易饭盒零食袋子堆满茶几,一张画板上刚刚画完一幅花的线描稿,看着像是一簇簇金盏菊,估计是正在准备赋色,小司令又调皮了,颜料散了一地。小司令的一只耳朵被染成了绿色,它趴在凌志的脚上耍赖不下来。
小米看着这一人一狗,乐了:“诶?大夏天你怎么穿一只棉拖鞋?”
凌志一脸无辜,一脚踢开脚上的“棉拖鞋”。那只“棉拖鞋”飞了个小弧线在地毯上安全着陆,坚强不屈地爬起来抖抖身子,然后咧开地包天的小碎牙娇羞地冲着小米龇一龇。
小米顾不上理它,把两只手上的几只塑料袋递给凌志,里面装满了花花绿绿的水果蔬菜。
凌志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进了厨房,边往外整理边说:“迷死戚,你买了这么多东西!我真是太感动了,你一个打狗脱,竟然为了我洗手做汤羹,亲自到菜市场买菜。哎呀,你这份情谊,真的是感天动地……”
小米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朝着厨房喊:“不要贫了!先给我倒杯水,热死了。”
凌志笑嘻嘻去冰箱给小米拿饮料,那只绿耳朵“棉拖鞋”死不要脸又讪讪地蹭过去,“呼”一下,像一块狗皮膏药一样又稳稳地粘在他脚上。凌志无奈地甩了两下没甩开,认命地拖着右脚上的赖皮狗,在屋里走来走去。
不知为什么,他们俩单独相处时,小米总有点不自在,她看了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匆匆忙忙喝完水就要走。
凌志看着她温柔地笑笑,把小司令从小腿上扒下来递到她怀里:“打铃,照顾好我们的娃,等我出关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