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美景穿过曲折的小道来到后院。风铃摇晃清脆响,山间的小寺庙午睡般安详,义忍老和尚正在洒满阳光的走廊上剃头。
看见美景来了老和尚笑眯眯地问:“你爷爷没过来?最近天热,你要多给他打山泉水煮梨,非常润肺。”美景点点头坐在一边。
义忍法师自顾自洗头,美景看着他那瓶沙宣洗发水突然放肆大笑:“哈哈哈,沙宣洗发水!你这个世俗的老和尚,你还想打造沙龙级发型呀?”
老和尚被美景捉弄惯了,见怪不怪也不放在心上。他和美景的爷爷是多年老友,对他们一家都非常亲和。
当年爸爸妈妈遭遇空难,美景成了四岁的小遗孤,生活的打击让爷爷几乎无法活下去。义忍法师带着慈悲我佛的指示来帮助他,鼓励他用强大内心正视磨难。从此,这个航天研究院的教授突然间就宿命起来了,他买了西郊山上龙泉寺旁边的一个小院落,每年都要去住一段时间,和居士善众们打坐,听义忍法师诵经讲禅。爷爷把苦难埋藏起来,从此做了一个虔诚的佛教徒。
义忍法师和爷爷一样都是生活悲苦的人,他童年逃荒被父母遗弃,迫于生计出家龙泉寺。他没有大禅师的高深,反倒有几分留恋人间烟火,他从物资匮乏的年代走来,饱受苦难,他的禅学都是来自生活的打磨,这半瓶洗发水肯定是谁不经意丢下的,老和尚舍不得扔就自己用上了。
老和尚的院子里种着兰花,幽香阵阵,分外鲜活,美景随手摘了一朵拿在手里把玩。老和尚看见了心疼得都快哭了,直骂她辣手摧花。
美景无法无天地笑,原来老和尚也和俗人一样热爱美丽的色彩。
老和尚像个和蔼的邻家大叔一样宠溺着她的古灵精怪,他边洗头边和她聊天,讲人生道理啦,听她聊家常啦。
美景催促他:“老和尚,你快点洗啊!邀请你去我家吃一顿饭,你架子还真大!”她把手伸到他鼻子跟前,“爷爷奶奶出去买食材了,奶奶分配我和辰兮剥核桃,核桃钳子不好使,你看你看,我的手都磨破了!”
义忍法师问:“剥那么多核桃做什么?”
“款待你呀!你不是喜欢吃西芹核桃么!”美景突然嘿嘿一笑,“老和尚,那个科学唯物论讲师戚老师也要来呢,今天晚饭可热闹了!”
义忍法师笑笑,拿起毛巾把头擦干:“好了,走吧!”
方辰兮坐在藤椅上自己和自己下棋玩。屋檐下的铃铛响了,小米进来了。
“剥这么多核桃,这是要做桃仁西芹啊!好玩的老和尚要来吗?”小米经常在顾家吃饭,每次义忍法师来,顾家都会做一大桌子素菜,大家就都跟着他吃素。
“是啊,你来得正是时候,留下来一起吃晚饭!”辰兮笑着站起来到厨房倒杯冰水递给小米,他指着茶几上的棋盘笑笑,“来一局?”
小米摘下身上的包包,自顾自换鞋,她见了辰兮还是有不自在的感觉,毕竟喜欢了他那么多年,一瞬间让她放下还是很难。
她其实挺不愿意和他单独待在一起的,总觉得特别扭。她坐下来,努力让自己随意一点:“又玩围棋啊,太费脑了!今天正好一个同学带信儿来,说是大学同学要聚会,好伤脑筋啊!”
“同学聚会倒真是非常为难的一件事。不去吧,人家说你不合群;去吧,谁也不想听大家各自吹嘘自己!”辰兮摆好棋盘笑眯眯地问,“可是,聚会对于我们的派对女王小米来说还会发愁吗?”
小米坐定,拿了棋子儿摆开阵势:“新生们实在是不好管,女生宿舍有乱七八糟的传言,今天下午要召集学生开班会呢!可是开完会就不知道几点了,聚会地点又在一个偏僻的度假村,所以犯愁啊!”
方辰兮点点头:“新生确实不好带!”
方辰兮很喜欢思考,逻辑严密,所以下棋相当厉害,很少能找到旗鼓相当的对手。小米是个少见的聪明姑娘,他特别喜欢和她下棋。和她下棋的感觉十分微妙,她很会纵观全局,思维缜密,步步为营,还会设很多意想不到的小圈套。有时她会在一开始的时候排兵布阵让你吃到一点小甜头,然后一点点暗度陈仓;有时会在危难关头狠下心来故意送吃一片,置之死地而后生;为了整体布局,她会毫不犹豫地玩一些弃卒保车的小伎俩。而且她稳如泰山,你永远猜不透她下一秒会出什么招。
两个人你来我往,死守阵地,特别好玩。
辰兮其实挺喜欢小米的,她天生就是理性的人,有全局眼光,贴心又大度,最重要的是有谋略,是做贤内助的不二人选。放到古代的话,她绝对是李世民的长孙皇后,韩世忠的梁红玉啊。这个好姑娘非常善解人意,和他算得上志同道合,他也想着对她好,处处照顾她,可是他就是无法爱她。到现在,还是辜负了她一番美意,心里总觉得对不起她。
他们正下得起劲儿,美景和义忍法师进来了。美景看见小米来了,特别高兴,凑过来挤开辰兮要和小米对弈。
难得和小米下棋,可是又被美景搅局,辰兮无奈地摇摇头,站起来去招呼老和尚。
小米一看好玩的老和尚来了,也没心思理会美景了,她最喜欢这个眉开眼笑的活弥勒了,和蔼可亲,实在有趣。
美景看见小米不怎么想玩儿了,拉着她央求:“好小米,你就陪我玩一会儿吧!”
小米一脸义正词严,摇摇手:“美景的水平太次,不玩!”
美景不依不饶,小米推开棋盘站起身子要走,又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来是要告诉你,咱们大学同学聚会,在泡泡梦度假村,你去吗?”
“啊?聚会?哈哈,那我就不去为难大家了,去了也是给大家添堵。本来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非要挤到一块,怎么着都是不和谐。他们觉得我清高做作,我还觉得他们艳俗烦人。他们的幸福和我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嘛。”美景这个人,自我惯了,她才不管什么聚会,只急着想要展示臭棋水平,她揪着小米不放,“小米,就来一局!”
对于同学聚会,小米其实也很委屈,有人说,每个班里最重要的角色就是那位热情过头的团支书,左右逢源,一头粘着学生一头粘着老师。小米虽然不像那样夸张,但是她确实是班里那个双面胶的角色。当时,她们班女生多、奇葩多,大家都各为其政,谁都自认为是主角,谁都不服谁,谁都看不上谁。要把这些人粘在一起还真是相当不容易,做好班里的工作是非常困难的。所以每次有集体活动,为了调节气氛怕冷场,小米就不自觉地变成了相声演员,在那里卖力地说学逗唱。
美景过来抱住小米的腰:“你别又是讨好型人格发作了吧!一个假面派对有什么好玩的!别去啦,去了也没啥事啊,留在我家吃晚饭吧,我们先下棋啊!”
小米很无奈,美景总调笑她是班干部当久了变讨好型人格了,其实才无关讨好型人格什么事,这是万事好强总想要拔尖儿的争强好胜人格,她是太好强了,做什么都非得做到最好。她剥开粘在身上的顾美景:“大家盛情一片,咱们别拂了美意!我得走啦,你要是去的话下午来学校找我,五点我们一起出发!”
美景点点头,但是坚持要小米陪玩一局才行。
辰兮笑着过来解救小米:“美景,你不要老是缠着小米。你那棋艺实在是不敢恭维啊!算了,来来,我就牺牲小我陪你下一局!”
他在家老陪美景玩棋,真的称得上是“陪”,他得照顾到她的臭棋水平,不能两三招赢了她,也不能一直让她输,还得让她赢得巧妙,更不能被发现是自己故意放水。而且,美景棋如其人,下棋时总是不管不顾,任性地横冲直撞随意冲杀,根本不管后路。即使你告诫她注意整体局面,她又反倒因为思虑得太多拿不定主意。她其实是很简单的一个人,别看她风风火火,表面看起来嚣张跋扈,但你要真让她纵观全局想策略,她反倒没了主见。所以,设计让她巧妙赢棋也是很费脑筋的。但是辰兮不觉得烦,甘之如饴。爱情来临时人们大都是贱骨头。
小米看到辰兮这样宠溺美景,心里挺酸楚,五味杂陈。爱情这事真的很神奇,那人不喜欢你的话,你再好他也看不见,喜欢你的话,你所有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是美的。她叹口气,蹲到老和尚旁边伸出手说:“法师,你会算命吗,看手相?”
义忍法师摇摇头佯怒:“你们这些小姑娘,看相打卦摸骨算命都被你们玩腻了。你又来祸害我们佛门清净,你以为我是坐在山门前解签的老和尚吗,那也太不高档了!我是住持大师,住持大师,懂吗?”
“是、是、是,住持大师,即使你不看手相,好歹也对我说一段谶语啊!那些神奇的故事里,都会有个老和尚说一段莫名的话,然后一语成谶,主角先是不信,然后越走越离奇,最后陷在命运的轮回里无法抽身……哎呀妈呀,想想都很牛!”
老和尚笑骂:“小米不是研究唯物论的吗,怎么来老和尚面前宣扬封建迷信?”
“法师瞧您说的!您就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代言人啊!怎么能和江湖上骗人的迷信扯上关系。”小米讨好地凑上去,“您袍子里穿的那件花花公子的半袖还是我帮您挑的!嘿嘿,我这不是赶着何仙姑叫二姨—想沾点仙气嘛!我实在是太想被我佛预言一下,您就说个谶语呗!”
正在这时,顾伯伯和方妈妈回来了,顾伯伯和禅师互相合掌行礼。小米跑过去帮方妈妈把采购的物品提到厨房。
方妈妈洗了一个心里美萝卜切开自己咬了一片,又递给小米一片:“小米,今天的萝卜真新鲜啊,你尝尝!逛了快一个小时,总算有收获!”
“一个小时?啊?现在几点?啊啊啊,迟了迟了,四点还要给学生开班会!”小米把萝卜塞到嘴里,急匆匆往外跑。
“小米,吃完饭再走啊!”方妈妈急着跟出去,小米的人影早跑没了。
“这孩子,她就是太执着!别老是谋想着拔山扛鼎,老指望着翻天覆地,还得让自己多喘息一口,多观省一番,别把自己赞为传奇,也别把自己比作蝼蚁。”义忍法师看着小米的背影自言自语说。
“老和尚,你的谶语说得还真神啊!”美景从棋盘上抬起头嬉皮笑脸,“对了,你们佛教协会的助学活动,有个姓江的总裁要赞助呢,听说是个地产业的大财主!”
顾爷爷听了点点头:“助学这事,商人毕竟是很重要的一股力量啊!”
美景嘴快:“不用他们赞助咱们也可以助学,老和尚就用自己攒的香火钱和化缘的钱资助了西北一所小学!这些商人捐助多少也意不在做善事,他们这是买善名做营销,手段倒是高明!”
辰兮插嘴:“傻姑娘,你想得太简单,你知道那过程是多么辛苦,禅师攒了多少年,费了多大周折才化到那么多钱啊!我们这样的救助,效果来得太慢了!有商人出力是真的不错!”
美景看着他轻轻笑了一下,她突然放下手里的棋子,乐呵呵地对义忍法师说:“老和尚,你们明天的捐赠活动我们社里要派我去做报道,咱们一起去呗,我搭你的捷达去!对了,活动完了主编让我采访江总裁呢,你还得在楼下稍稍等我一下,行吧?”不等老和尚说话,她就立刻点点头替他回答,“行,就这样说定了啊!”
正说着,奶奶在厨房里叫美景去帮忙。
顾爷爷突然问:“小米呢,怎么不留下来吃饭?”
辰兮过来帮顾爷爷和禅师添茶:“她学校下午有事呢!”
顾爷爷突然笑眯眯地问辰兮:“辰兮,你和小米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你们俩怎么还没好上?”
方辰兮哭笑不得:“你这个老爷子,八卦什么啊!我们俩可什么都没有,她就是一个从小玩到大的妹妹!”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啊!小米不合适,还有别人啊!”顾爷爷笑呵呵地喝口茶,“刚才去市里碰到了美景她们莫主编,她想介绍她表妹给你!她倒好眼光,一眼就看出我们辰兮是个优秀的年轻人,人品好修养好。不过那女孩我和你妈也见过,长得秀气,举止端庄,还是个医生呢!”
他说了半天辰兮只是站在一边无奈地笑,老爷子偏过头去看义忍法师,老和尚一脸超脱世事的样子,笑眯眯地自顾自品茶。
顾爷爷看没人应和非常着急,又朝着厨房喊:“她奶奶,你说呢!”
“是呢!我也觉得很合适!”方妈妈在厨房遥遥答应,笑呵呵地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小名片,“名字也好听,叫蓝桑。这里有电话号码呢……”
“哎哟—”美景突然大叫一声,打断了方妈妈。
方妈妈一回头,切菜板上一摊血,美景一脸呆滞。
“啊呀,小祖宗!这还了得,切个菜非要切了自己的指头啊,你这是非逼迫禅师开荤啊!”她一把抓过美景的手放到水龙头底下冲洗,“辰兮,你快拿创可贴……”
美景气呼呼地说:“奶奶,莫主编好讨厌!每天闲得无事,手上挂个小手袋打着瞌睡视察工作,看着像个慵懒的贵妇人,其实是潜伏在我们社里的大媒婆啊,弄出这么多表妹,逢人就要相亲!”
小米他们聚会的地点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度假村,据说从T市去这个度假村只有下午六点的一趟火车,坐汽车的话得到“柳树沟客运站”,戚小米在T市生活了二十多年,活动的范围只有学校、家,最远的地方也只到过顾美景在西郊龙泉山上的家里。她想着这个柳树沟客运站,不禁暗自佩服T市的客运分流竟然如此之细,东南西北四个大客运站,又加上一个长途大客运站,还有像柳树沟客运这么多小客运!那么,既然有柳树沟客运,保不齐就会有桃花渡、棒槌乡、菊花台……啊呸,乱想什么呢!
小米的班会开得有点超时,出来一看表已经是五点半。急匆匆打车去赶火车,可是因为全市大修路,的士司机不绕路竟然拒载。正在焦急,凌志的车过来了,他停下车来笑嘻嘻地问她要去哪里,非要捎她一段。小米倒有心让他捎带,但是又一想,凡事只要和他一沾边麻烦就不少,就摇摇头婉拒了他,只说是在等人,和朋友约好了去办点事儿。
凌志也没说什么,笑笑和她说再见。小米站在路边等了很久,依然没有打到车,一狠心,坐上一辆公交。上车才知道公交也改道了,只能硬着头皮坐到头,打算到了终点再想办法。到了终点已经六点十分,火车已经误点,无奈,只好又打了一辆车赶到汽车站,倒霉人喝凉水也塞牙。刚到柳树沟汽车站,最后一班车刚开走。
垂头丧气打道回府,的士在泥泞的路上绕了好几个弯,小米方向感本来就差,这下根本不知道去了哪里,司机把她放到一个路口说是前方修路过不去,让她往西走找一个622站牌就有公车可以直达S大学。
她朝着直觉中的“西边”一直走,走了很久,迟迟未发现任何站牌任何出租车。
她慌了,给美景打电话,拨出号码,又挂了,她不想打扰她和辰兮短暂的相逢,她不想打扰他们一家的欢乐。
正在这时她的电话响了,是学校一个学生管理处的老师郑大嗓子。郑大嗓子素来就以嗓门大爱唠叨闻名全校,是个让人头疼的急躁家伙。
这不,小米刚接起来电话,对方就连珠炮似的问:“小米,你们班不是刚开了班会整顿纪律吗?怎么还有学生出状况啊!那个叫周籽嘉的姑娘怎么回事!今天查宿舍,她的室友说她好几天不回来了,课也很少上!”
小米万分着急,但是又回不去,她赶紧给刘岚林打电话,对方好死不死又关机!
小米犹豫半天拨了一个号码,对方接起来,声音轻快愉悦:“迷死戚,有事吗?”
“凌志……”她实在有点不好意思,“那啥……你晚上有空吗?”
“怎么?你要约我私会?”电话里对方的语调带着浓浓的笑意,“有红娘接应我吗?还是我得学习罗密欧自带梯子去爬窗户?”
小米脸红了:“你、你、你别贫嘴了,跟你说正经的呢。”
“好,迷死戚,你说!我很乐意效命!”
“那个,我暂时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刚刚宿管打电话说,我们班有个女生好几天夜不归宿,我回不去,你能不能帮我去看一下?”
“找不到回家的路?你在哪里?我还是先去接你吧,我们一起解决,女生的问题我不好处理啊!”
“我在,在……我也不知道啊……”
“那你附近有没有什么标志性建筑?”凌志的声音很耐心。
“有……有一座大桥,但是天太暗了看不清什么桥,没有字。哦哦……刚才路上有一辆卡车经过,车牌号是……”
“我说戚博士,你提供的信息能再具有流动性一点吗?”
“啊啊啊,我疯了!我真的不知道这是哪里啊,这里没有标志建筑,全是柏树林,只有新培育出来的小柏树苗……”
“柏树?”凌志嘀咕了一下,突然间收了线。小米看着被挂掉的手机发了一会儿愣,无缘由地感到委屈。她把行李丢在一边,蹲下身子想稳定一下情绪。
突然电话又响了,小米迟疑了一会儿接起来,那边凌志的声音急急地跳出来:“好的,迷死戚!你就待在原地千万别乱动,也别乱搭车啊!我去找你!”
“可是……喂喂,喂!”小米来不及说什么那边的电话又挂了。这家伙实在是太可恶了,仗着她有求于他就可以胡乱挂断她的电话吗,而且挂了两次!两次!
天色渐暗,竟然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不远处传来蛙声一片。小米望着田野出了一会儿神,她坐到小行李箱上叹口气:“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吟诵完《约客》小米不禁感慨,赵师秀的涵养可真高!约了人,那人却迟迟不来,诗人等得还是很耐心,在那里闲敲棋子震落了灯花,一派悠然气度。唉,这要是换成小米自己,她早就掀翻桌子开始骂娘了!
这不,酸诗吟完没半分钟,她突然暴怒了,站起来焦躁地走来走去。她狠狠地踢着路边的石子,一下、两下,一脚下去,踩到一个小水洼,发蛮力一提脚,“呼啦啦”泥水溅了一身,她简直要气得大哭一场了!
正在狼狈万分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车子突然驶了过来,车子开得很慢,开前去,又倒回来停在小米面前。小米警惕地盯着这辆别克君越,车窗摇下来,驾驶座的青年探出头,嬉皮笑脸地问:“小姐,你要到哪里?我送你一程吧!”
黑暗里,小米愣了一下,反应了半天,突然抡起包包去砸他:“死鬼,你不要和老娘搭讪,你你你,你怎么才来啊!”
凌志一边坏笑一边躲,他从车里钻出来脱下外套裹住小米把她塞到车里:“迷死戚啊,你怎么跑到南郊这里了?”
小米无奈地详细讲述了她的环城半日游历程。
凌志笑得腰也直不起来了:“你从下午开始躲着我,偷偷转乘了几辆公交打了几辆车,冒着小雨环城半日游,就为了来看柏树林啊?”
小米气呼呼地坐在一边骂:“你为什不等我说完就挂电话!你不知道置身荒郊野外我多害怕啊!你每次都把我逼得仪态尽失你才高兴!”
“如果我说我是急疯了,我顾不得跟你说话,只急着想找到你,你肯定不信!”他漆黑的眼睛深情地看着她,“但是无论你信不信,小米,我很高兴你在危急的时候最先想到的是我,我真的很高兴。”
他突然把手从外套底下伸进来去握小米的手,他的手干燥稳定,非常温暖,小米没有躲开。
她别开眼睛不看他,对着窗外感慨:“才多久啊,那个牛皮哄哄的戚小米就沦落到求助一个痞子了!”
“唉,迷死戚啊,瞧你说的,客气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嘛。”
她忽然想起什么:“唉……对了,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啊?”
他把毛巾递给她擦脸,一边发动车子一边笑嘻嘻地回答:“我打公交服务台的电话求助,问他们全T市有柏树林又有高速公路的地方在哪里。我说我的太太走丢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她有痴呆症,她们很同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