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小米虽然在平时喜欢耍贫逗乐,可是她却不知道怎么做一个有趣的老师。她受林教授影响太深,在教书过程中刻板严谨,总觉得严师出高徒才是一种教与学的最佳状态。学习的过程就应该严谨,谈什么边玩边学,那绝对不是一个学习的好状态。稳扎稳打,学通透了之后再说什么活学活用吧。一开始,在打基础的时候就谈什么有趣的花样教学,这完全是在扯淡,下苦功夫研究透彻之后才可以谈所谓的活用。把浅层次的、皮毛的东西拿出来给人看,那不是活用,而是献宝。
她也试着学习刘岚林那一套积极励志鼓舞士气的方式,可是,在实施的过程中总是不得法,总觉得自己把课堂搞得像个地下传销组织一样。所以最后还是坚持严谨的方式了,她以为这样的方式会督促学生变得积极向上,可是她错了。
星期一的时候,她刚坐上校车就觉得大家有点怪。她一上车大家就停止讨论了,看着她好像欲言又止。她很纳闷,问旁边的一个辅导员,那姑娘只是笑笑岔开话题问她,近来怀孕辛苦了吧!她打电话给凌志,凌志在电话里笑骂她真是多心,能有什么事儿啊。
可是她就是觉得越来越疑惑,跑进办公室揪着刘岚林拷问缘由。
刘岚林吞吞吐吐,最后还是拗不过她,说了实话。
原来,星期五晚上小米班的女生宿舍出事了!当时一个女生深度晕厥,大家说是这个女孩子在宿舍发狂四处打人,然后情绪太过激动晕厥了,这女生一直就有点问题,恐怕得进精神科!
小米愣了:“这个女生是谁?”
“周籽嘉。”
戚小米简直气晕了,女生宿舍怎么老是有麻烦事?她急着问:“那她现在在哪里?我是班主任,怎么没人通知我?”
“凌志不想让你担心,一直是他在解决,还想着瞒着你,担心你怀孕受到惊吓,动了胎气!”
医院里的气氛凝重,顾美景坐在床前和躺在床上的女生说话,凌志懒懒地倚在窗前,看上去很疲惫。
躺在床上的小姑娘脸色惨白,从始至终都不怎么说话。美景实在不想逼迫这个虚弱的孩子剥开伤口给人看,她站起来打算离开。
那个姑娘突然间开口了:“我不是精神病,我也没有在校外鬼混,都是她们在造谣。”
顾美景看着她,不说话,很久,她伸手握住这个叫周籽嘉的女孩的手:“我相信!”她歪着头想想,“至于在宿舍打架的事,我觉得你动手有点晚了,如果是我,我早就下手了!”
周籽嘉诧异地看着美景。美景低下头,认真地说:“下次斗争的时候,我们要讲究策略,不能蛮干。”
周籽嘉微微动了一下嘴角笑了,她转头看冉老师,凌志靠在窗边也笑了。
小米站在门外看着这一幕,突然心里莫名地感动,房间里是她的爱人和朋友,他们在背着她帮她解决事情。这种被人保护疼爱的感觉她还是有点不太适应,她闯进来恶狠狠地瞪着那两个人:“你们两个狗头军师不要教坏我的学生!”
“迷死戚,你怎么来了?”凌志笑着过来握着她的肩把她往门外推:“我们快出去吧,你这样大吼大叫影响病人休息。”
来到病房外面,凌志苦笑着看着小米:“你还是知道了,都说让刘篮子别告诉你了!”
小米嗔怒地骂他:“几天不睡了?眼睛都熬红了!你一个男老师守在小姑娘的病房里,不怕传言啊!你不怕,周籽嘉也怕啊!”
凌志张开双臂抱紧她,耍贫嘴:“怕啊!吓死我了,好怕怕!所以让美景过来了啊!”
小米笑着和他打趣:“周籽嘉传言里的情人很多,加上你一个也无所谓!”她把头贴在他胸口,眼里有点湿润,“凌志,谢谢你这么爱护我,谢谢你这么善良!你考虑问题比我周全,这事情幸好是你来办。要不,张扬出去,我挨批是小事,周籽嘉这辈子顶着一个精神病的名头算是完了!”小米紧紧抱着凌志的腰低语。
凌志哈哈大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迷死戚,你什么时候学会夸人了!”
凌志处理女生的事情实在有点不方便,但是他真的不想让小米劳顿。小米这个人,别看平时喜欢伪装强大,可是凌志了解她,她总是心软易伤感。她平时什么事情都自己处理,看着强大无比,可是心里真的不是这样的强大。一直以来,她的梦想就是可以被人庇护,被人宠得笨笨的,她羡慕别的女孩子一路走来顺风顺水,有人为她们披荆斩棘。其实,她也有人宠溺,可是那个为她披荆斩棘的人是她妈妈。她舍不得让妈妈太辛劳,只好把自己逼迫成一个钢铁女战士。她不由自主就喜欢扛事,可是她实在不是一个内心强大的人,遇事总是先自己愁上了!可是,现在,凌志想让她明白,有了他之后她不需要自己解决事情了,他们是一家人,她应该放宽心,不要不好意思麻烦别人,请她尽情麻烦他吧!
所以星期五晚上出事的时候,凌志没有告诉小米,他又担心惊动太多的人,就亲自联系医院的朋友安排周籽嘉,拜托刘岚林去帮忙照看她。为了防止乱七八糟的流言乱传,他硬着头皮去了一趟女生宿舍亲自了解情况。
他站在周籽嘉的床铺前出神,床上铺着浅绿色床单,很干净,但是无缘由地也让人感觉很冷清。周籽嘉的书架上除了课本之外,还整整齐齐码着一排《十万个为什么》。凌志很诧异,这个女生原来这么喜欢科学知识。她的洗漱的用品也很简单,那些女孩子喜欢的化妆品几乎都没有,只有一瓶大红色的指甲油。相比于宿舍里其他姑娘塞满毛绒玩具,挂着蕾丝蚊帐的床铺,她的床头只摆放了一个青铜的小企鹅雕塑,看上去年代久远锈迹斑斑。
凌志随手拿起那只小企鹅,很轻,不像是青铜的重量啊!仔细一看,原来是在石膏像上洒了碳酸铜粉末,这样一来,做出的石膏雕像就像是从地下挖掘出的青铜器一样满身锈迹,神秘典雅。真是个会玩儿的姑娘啊!她竟然十分童心地把小企鹅的嘴用指甲油涂成一个烈焰红唇。
可是,这么灵秀的姑娘,怎么会是个大家传言的那么一个坏女孩,一个精神病人呢?这样一个孤独地制作碳酸铜小企鹅的姑娘,她怎么会像大家口中说的那么不堪?
凌志无法想象班上大多数同学是怎样同仇敌忾利用流言逼着一个小女生发疯打人的。在三年时间里,他们是怎么样逼溃她的自信,怎样排斥她,诋毁她,让她走投无路继而发狂的?
凌志把小企鹅放在床头转身问大家:“周籽嘉平时就不喜欢和别人来往吗?”
那个叫杜鹃的女孩子叹口气:“老师,其实我们是很愿意和籽嘉相处的。只是她天生自视甚高,对我们很不屑。”
几个女孩子看着这个年轻帅气的男老师,有点不好意思,但是还是说:“老师,周籽嘉一直都太古怪了。她真的可能精神有问题。有一次杜鹃帮她打水,她看着杜鹃,眼神怪怪的,也不说谢谢,直接就把水壶摔在地上了,开水洒了一地,她自己被烫伤不说,杜鹃的脚也被烫伤了。到现在都留着疤呢!”
“是啊,她绝对是个狂躁型精神病,我们都分不清她是在自虐还是要故意去伤害别人。”
“她夜不归宿出去约会,我们反倒觉得她不在的时候宿舍里不压抑了,很安全!”
杜鹃突然打断她:“莫丽丽,冉老师在呢,你可别胡说,没有的事!”
她这样一说大家反倒更来劲了,一个姑娘故意做出暧昧的表情:“是啊,她经常夜不归宿,有不同的车子来接她啊!”
凌志被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头都快炸了,事情越来越棘手,看来这事儿真不简单。他就近坐在一把椅子上问:“谁看见有车子来接她?”
“我就见过一次啊,那个男人大概四十多岁,风度很好。周籽嘉对他爱答不理的!”
“只是一次?为什么说是不同车子?”凌志盯着她问。
“杜鹃她们看见好几次呢。”
凌志转头看着杜鹃:“你见过好几次?”
杜鹃顿了顿,摇摇头:“老师,我没有看见。”
凌志点点头,站起来严肃地说:“好了,大家休息吧。现在开始,在周籽嘉没有醒过来之前,我希望大家不要出去乱说。学校会认真处理这事的,但是,乱传流言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下了楼,凌志走在小径上,空气里泛着燥热,可是这样姹紫嫣红的夏天里,他还是有一种莫名荒凉的感觉。他只觉得心里翻腾不止,一股冷气遍布全身。
“老师,冉老师—”有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凌志回头,是刚才那个宿舍的一个女同学。她看着好像很腼腆,刚才从始至终就数她最安静。
那姑娘跑到凌志面前犹豫了一下说:“老师,我有事跟您说。”
“周籽嘉绝对有问题,杜鹃真的看见了她好几次和人出去,还让我们保密,她说担心大家会对周籽嘉有偏见。杜鹃人真的很好,周籽嘉不知为什么就很讨厌她,那天我们在宿舍里亲眼看见周籽嘉扯着杜鹃的头发。老师,我想,还是让周籽嘉去治疗吧。”
凌志皱了皱眉,又是杜鹃!这个姑娘,绝对不是等闲角色。
美景从病房里出来了,看着小米和凌志甜蜜蜜地拥抱,捂着眼睛夸张地说:“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小米笑骂:“顾记者,你真的无聊死了!你们报社倒消息灵通,直接来挖我学生的新闻。”
美景装模作样地撇撇嘴:“迷死戚啊,想当年林教授把你洗脑成为一个正义的化身,可是你的洗脑工作做得不到位啊!你看你的学生们,太不善良了,铆足劲儿要把人逼疯啊!”
小米无奈地笑笑。
凌志把小米扶到楼道的长椅上:“我和美景差不多也了解全了,大体也就是这样了。杜鹃在雕塑方面有点小天赋,所以她一开始接近周籽嘉就有其他心思,周籽嘉的爸爸就是雕塑师周朝阳,她希望能得到周朝阳一点实质的帮助。可是,像周籽嘉这样任性自我的性格,说话总跟针似的,杜鹃在接近她的过程中肯定没少受苦。但是,讨好了周籽嘉很长时间仍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利益,所以,目的不达,肯定中伤也来得狠。”
美景点点头接话:“周籽嘉的家庭情况很复杂,从小爸妈就离婚了,她和爸爸关系很差,就连这次出事她也一直不同意告诉她爸爸。她估计一直就是个挺孤独的孩子吧,敏感多疑,脾气也怪,杜鹃真心和她做朋友还是别有用心,她一眼就看出来了。她当然不会对她有好脸色!”她坐到小米身边,“杜鹃很聪明,她太知道怎么笼络班里同学的心了,再加上周籽嘉高傲的性格也不讨喜,所以她很快就成了众矢之的,大家同仇敌忾来排挤她。”
小米叹口气:“我看着她们特别难过,她们还都是孩子啊。可是这些孩子的心灵怎么会是这样的?她们难道不会去辨别一件事的真伪,就那样去跟风传言吗?”
“人群总是容不得不同于自己的类型出现,总觉得和自己不一样就是异类。一旦该人不愿意屈从整体,那么群体排斥打压他的力量是无穷的。”美景叹口气,“对了,被打的那个学生怎么样?”
凌志无奈地笑了:“一个那么瘦弱的姑娘能有什么伤害力。况且是五对一,她们不把她消灭掉就算好了。还恶人先告状说她是狂躁型精神病!”
美景看着窗外叹口气:“我觉得周籽嘉很像某个人呢!唉,这种嚣张自我的家伙受到的磨砺自然会更多!”
“还能像谁?像顾美景呗!你现在连以前的自己都认不出了啊?”小米笑着拍拍她的肩,“美景,成啊你!进步很多啊!你不再铿锵了,不再鱼死网破地要真相了。你现在会考虑大局,尽量把大家的损失都降到最低。以前的话,你是会讨厌死这种和稀泥的解决方式的。”
“哈哈,这话你应该留着夸凌志!这种智慧的方式他用得很自如!”美景笑笑,“那么你们夫妻回去休息吧,凌志熬了两天了。接下来,让我去会会那位流言的制造者杜鹃吧!”
美景看着杜鹃白白的脸蛋说:“还真是个漂亮姑娘啊,全身文艺气息!喜欢雕塑?”
杜鹃盯着她的脸研究半分钟,猜不透她到底是要干什么,还是相当有风度地朝她甜甜一笑:“是呀!得了一些市级的奖,钻研得不深!”
“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是《闻汇日报》社会版主任顾美景!我呢,是来调查采访周籽嘉的事的,对于这事,学校不准备息事宁人,晚一点会通知警方。”
杜鹃有一瞬间的怔忡,但还是保持镇静笑着说:“顾主任您问吧,我和她是室友,知道的一定都和您说!”
美景冷笑一下:“不,不不,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不是来听你继续传播流言的。我是来向你报告战果的,按照你的期望,周籽嘉已经被逼疯了。”
“是你故意造谣逼迫周籽嘉生气,让她失控发狂的吧!狂躁型精神病!你倒挺学术的呀,抬出来这么专业的名词。试问,你被一个人这样中伤诽谤,导致在整个集体里被排斥,你会不会发狂去想着揍她一顿!”
“你明明知道,那个来接周籽嘉的男人是她的爸爸,他就是你一直想要接近的雕塑师周朝阳啊,你怎么会不认识他。可是,你还一直散布周籽嘉在做情人的流言。她是个笨蛋,锋芒毕露,看不起你的雕塑作品。她是个倒霉蛋,碰到你这么有心计的对手,她活该倒霉!”
杜鹃气势顿减,毕竟是孩子,吓得手都抖了,满脸泪水失控大哭:“我错了。”
美景探过身子轻轻抱着她,摸摸她的头发叹口气:“周籽嘉的处事方式的确有问题,但是一个心存善良的人也不该这样中伤我们的身边的同学啊!”
戚小米板着脸走上讲台,逼视着底下的学生们,学生们都吓得不敢说话,前排的几个同学小心地缩着身子低下头。
过了十来分钟,她仍然是冷冷地看着大家,不说一句话。
一开始,大家还真被她的冷脸吓住了。可是时间一长,大家看她也没什么表示,就开始放松了,纷纷开始做小动作。作乖巧状装孙子的也装得不耐烦了,有人在桌下偷偷掏出手机。
小米突然冷冷开口:“哎哟,不错啊,土豪金啊!”
那个玩手机的男孩子一愣,赶紧把手机收起来。
“连苹果公司的土豪金都拿上了啊,那么,我问问这些玩苹果的同学,谁知道这个LOGO苹果是被谁咬了一口?”
大家面面相觑,实在猜不出小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谁咬的?乔布斯吗?大家在底下小声交头接耳。
“听过‘图灵奖’吗?”小米又开腔了。
她扬声说:“那是计算机界最负盛名、最崇高的一个奖项,有‘计算机界的诺贝尔奖’之称。这个奖项是以一个叫图灵的人的名字命名的!”
学生小声议论:“计算机界的事与我们有什么相干,我们又不做程序员……”
戚小米一手托着腰在讲台上踱步:“图灵是计算界的一位天才,他在数学界和计算机界都有许多杰出贡献。但是,他喜欢同性,因为他的性取向问题,遭到了人们的诋毁、诽谤、歧视,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社会舆论中伤他、打压他,一时间他差点被逼疯了。终于,他选择了死,他吃了一颗含有******的苹果去世了。但是,一流的才子隔世为知音,乔布斯先生佩服这位天才,为了纪念他的崇高成就,乔布斯就用咬了一口的苹果作为公司的LOGO。”
学生们不说话了,齐齐看着小米。
“因为流言,世界损失了一个多么伟大的天才啊!所以,我认为我们的同学们还是要以充实自己为根本,多一点善良,不要伙同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去制造流言伤害别人。”小米看着大家继续厉声说,“这不是说教,是警告!对于我的学生,我是绝对不允许他们心灵这样扭曲的。下次要是再出现这样跟风传言、中伤别人的事情,我们走法律途径解决!”
做记者的都知道,无论企业家还是政府官员,说服他们接受采访都是很难的。像这种公关部门找上门主动要求采访的还是很少的。采访对象是个地产业的CEO,美景刚从学校回来就又被临时指派陪着莫主编去采访,心里万分不情愿。
在会客室等待时,莫主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去洗手间补妆。
隔了一会儿有人推门进来,美景以为是莫主编,无精打采地撩起眼皮。看见眼前的人,她愣了。
那人怎么说呢?很帅!一头短短的黑发,眼窝深邃,青年帅哥!如果不是叫江一帆的话,更帅!
江一帆看见她轻轻笑笑说:“美景?是你来采访我?”他愉快地坐到她对面。
他进来那一刻美景就知道这是他的小阴谋了,他还故作惊喜。他害得她一天跑两个采访,几乎没有歇脚的时间!她拖长调子怪声怪气地回答:“不—是陪我们莫主编采访你,你不希望我来啊!”
他看着她若有所指:“那次见面后,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的确,那次之后他们的关系突然间显得暧昧又尴尬,她刻意地想回避他。如今,这样面对面地坐在一起,还是怪不自在的。美景绕来绕去,想找点一本正经的话题:“我倒是急着想再见你一面,我忘了问你照片上那个花旦的事了!”
江一帆才顾不上管什么花旦草旦,只是柔声问:“顾美景,你脸怎么这么红,看见我你害羞?”
刚出锅的红脸大闸蟹顾美景嘴硬道:“不,我脸上的粉擦得厚,害羞也看不出脸红。”
“怪不得每次和我说话你都表情敷衍,是怕笑起来牵动脸部肌肉,担心粉块儿掉下来砸了脚啊!”江一帆笑着过来给她添茶,“是日光过敏吧,在太阳下活动久了皮肤就会变红吧。援藏时被晒出的毛病?”
美景喝了口茶点点头:“许多街都在修路,骑自行车七绕八绕走了好久。”
“公司地理位置偏,不太好找吧!我很歉疚!”
美景摇摇头:“公司挺好找,进来里边不好找,整座楼都是财大气粗的洛可可装修风格,看着眼晕。还有点晕电梯,太高了在云彩里呢,晕死我了。”
江一帆被逗乐了,笑声清朗:“你这么刻薄,该找一段欲罢不能的爱情来收拾你。”
美景苦笑,她一直被收拾着呢!
“美景,今天你来采访我,可能对我印象更糟了,觉得我沽名钓誉。肯定是习惯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了媒体说官话。但是实际上,我见了喜欢的人会说不出话,尤其是你,我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江一帆忽然认真地说。
美景愣住了。
江一帆看着她,轻声道:“顾记者,采访结束后我可以请你去看场昆曲演出吗?等等,先别急着拒绝,是照片上的旦角林远之的专场!”
采访结束,美景陪江一帆去取车,江一帆的车停在对面早教机构的停车场,早教班到处挂着七彩的气球,宝宝们稚嫩的歌声传来,原来是儿童节!
江一帆变戏法似的撑开一把伞替美景挡住太阳:“顾美景小朋友,虽然脸上的粉擦得厚,也得注意防晒啊!”
那是一把撒满糖果图案的可爱阳伞,顾美景被他逗乐了。
就在那一刻,美景突然看见一对年轻夫妇抱着孩子走出早教班。爸爸很高大,温润如玉,他正怜爱地哄着怀里的小女孩,小女孩似乎在生气,泪眼婆娑,妈妈拿手绢轻轻给她擦眼泪。
美景无意识地喃喃:“辰兮!”
年轻爸爸好像感应到她的呢喃一样,忽然转过身来,看见美景他脸上闪现出不可置信的错愕。
美景眼眶湿了,辰兮瘦了,成熟了,沉稳了。这些年他自己开了一家传媒公司,经营还不错,年华飞逝,他已经不是那个揣着相机记录生活的俊朗青年了。只是,他们都没想到,几年后的重逢会是这样的场景,隔着街上的滚滚车流,他娇妻爱女一家人共叙天伦,她跟江一帆并肩而行,他为她撑着遮阳伞。
蓝桑也顺着辰兮的视线看过来,惊喜地大叫:“美景你回来了!”
“蓝桑,你们好吗?”美景打起精神笑笑,走到他们身边,心里五味杂陈。
夫妇俩还没来得及说话,喜宝儿突然大哭着吵闹:“爸爸,回家,回家!”
辰兮一脸恍惚地看着美景,伸出手轻轻摸着喜宝儿的小脑袋,不说话。
蓝桑爽朗地笑笑:“喜宝儿玩累了,闹着睡觉呢!我们得先走了!明天吧,美景,明天来家里吃饭,我去接你!”
辰兮这才收回视线,朝江一帆礼貌地点点头转身走了。
有一些刻骨的离合,虽没有用相机拍下来,然而余生里,却鲜明如昨。过往涌上心头,美景突然掩面而泣。
江一帆吓了一跳,搂着她的肩柔声问:“你没事吧?”
美景突然放声大哭,像要把所有委屈都哭出来。江一帆伸出胳膊把她紧紧搂在怀里:“美景,我明白!”
美景觉得自己要溺死在回忆的深海里了,而江一帆宽宽的胸膛似乎是她最后的陆地,她紧紧抓着他的衬衫,把头埋在他怀里泪流不止。
隔着很远,辰兮回过头来,就看见江一帆和美景紧紧相拥,他们拥抱得那么紧,辰兮的心突然苦苦的。
美景终于见到了旦角林远之。他正在台上咿咿呀呀唱着那些红颜遗事,水袖宽大,袅袅婷婷。他双泪阑干,风华绝代,低眉信口地唱:“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声音飘进耳中,熨帖了心灵。林远之深情地望着面前的小生,对他唱着自己醉人的心事。他是杜丽娘,他是柳梦梅,他是她一场华丽的游园惊梦,他是他一场梦里的镜花水月。原来他爱他!怨不得他眼里会有一种欲爱不能的悲苦!
顾美景坐在小剧场里,静静听着林远之诉说心事,心化成了一汪柔软的春水。她心碎了,她和他们一样,心里怀揣着一个美梦,不能让世人知道。
“对于我们不了解的事物,我们无权给出任何态度,一切都是可以理解的。美景,你觉得呢?”江一帆突然转头说。
美景点点头:“是!谁说同性恋者就是电影里翘着兰花指,女里女气的搞怪人物?大众对他们的认知来源于什么?主流媒体对他们的丑化?世俗真理对他们的贬斥?还是社会价值观的恶意中伤?”
“美景,你是个善良的姑娘!”江一帆伸过手来握住美景的手,“对于这些事情你也不要觉得太遗憾太伤怀。有人不是说过吗,世上有多少严酷的寒冬就会有多少温暖的春天,有多少冷漠就有多少温情!”
美景笑了,这段话是她在一篇社论里写过的,他竟然记得!
“我只是兔死狐悲罢了,你才是给他们温情关怀的人!”美景反手和他十指交握。不知是因为辰兮的出现,还是周籽嘉、林远之的触动,那一刻她很留恋江一帆的温暖。
江一帆前排坐着三个姑娘,恋爱的年纪,无所顾忌地诉说着青春的秘密。一个傻傻地笑:“我男朋友喜欢亲我的肚脐逗我,痒痒的。”
另一个说:“很有情趣呀。可我的肚脐不美,怎么办?”另两个哄笑:“老实交代,你关心自己肚脐眼儿美不美,是不是爱情已经来了哟!”
声音不大,但是听了让人有点尴尬。
美景突然抽回手,江一帆转头看她:“怎么了?”
美景眨眨眼,又眨眨眼:“我在遗憾,当初大夫给我剪脐带时为什么不打个蝴蝶结呢?”
江一帆乐了,贴着她的耳朵柔声问:“开始关心肚脐眼儿美不美,是爱情来了吗?”
美景扭开头不说话,江一帆捧着她的脸微笑着看她:“美景,不要沉浸在过去里抵死伤感,好吗?我们打开心门推心置腹地谈谈好吗?”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吗?那个讨厌人情世故,无法无天的顾美景让我印象深刻。”
美景有点不好意思,轻轻笑了:“记得啊,我把采访搞砸了!你窝在沙发里看好戏,你的秘书小姐坐在你身边凹造型!”
“哈哈,兜兜转转,我们相遇了很多次,错过了很多次。庆幸的是,上苍还会安排我和你一起听一场昆曲。”江一帆的眼神很温柔。这个人,人前总是一脸高深莫测,他执掌乾坤,显得很不可一世,可是现在,他在美景身边竟然是这么真性情。
美景忍不住轻轻偎依到他的怀里,他的肩膀很宽,他抱着她,拥抱温暖妥帖,像是练习过无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