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道河被请到韩家吃酒去了,而贺飞和王武他们则东倒西歪地走出了聚贤楼。
这韩望松乃是东平府有名的乡绅望族,他的大儿子,名叫韩礼,宣和三年的进士,现在官拜礼部员外郎。要知道在宣和三年中个进士可是相当难啊,因为蔡京掌权的时候,罢了科举十七年,到宣和三年才重新开科取士,这中间等着科举的人之多,创了历朝历代的记录。能从这么多人当中突围出来,这韩礼也算是有真本事的。
韩礼在京当差,韩望松年事已高,所以家里面的大小事务,多有韩家老二,韩刚决断。这韩刚说话做事不着边际,不是个持家的材料。好在韩家家大业大,一时半会也败不干净。
这宋道河年纪四十一岁,本是宗泽帐下将军。后来被投降派排挤,贬到淄洲任了个闲职。近日听说康王赵构本欲入金营求降,在河北磁州被宗泽阻拦,没有前往金营当俘虏,而是被宋钦宗任命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召集兵马抗金。
宋道河心想,这康王赵构是被宗泽阻拦下来的,同时又是亲王,投靠他之后,定能为国效力。
正当宋道河路过东平府城西门的时候,正好看到有人议论韩二,忽然想起来这东平府有个故友,名叫韩望松。这韩望松当年官拜淄洲知州,管理自己的老家,对于自己的家人多有照顾,于是便成了朋友。后来这韩望松告老还乡,已经很多年没有来往了。这韩望松有个败家儿子,于是自己便想着试探试探他的究竟。没想到,自己一探一个准,这韩二果然是个二百五。
而当宋道河细看那三个卖东西的人的面相时,心中一惊,这三个人绝非平庸之辈。
称骨论斤,相面算命,可能很多人不信,但是却被很多人当成一种鉴人择友的办法。
前后两辆四人轿子,来到韩府门口。
韩二从前面那辆轿子下来,赶忙到后面那辆轿子跟前,掀开轿帘。
韩二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看样子刚才被赵魁摔得不轻。
“叔父,您慢着点。”
那韩二也倒是还有礼貌,因为他知道,这个人对于整个韩家来说非常重要。金兵马上就要打过来了,国家仰仗着这些当兵的为国出力。而且如果能够这么当兵的拉好关系,以后怎么说也有个照应。
韩二刚下轿,早有两个小厮忙跑到里面去报告。
这韩府果然气派,整个一条街都是韩家的产业。东平府算不上什么大城市,人口只有七八万,整个东平府,没有不知道韩家的。
再加上韩家二公子韩刚,整天吊儿郎当,狐朋狗友一大群,就更相当于打广告了。
整个韩府南北向三进三出,上百间房子,在整个京东东路也是数得着的大户。
进大门之后,便看到一面高大漂亮的影壁墙,上面画着花鸟瑞兽的彩绘。因为宋徽宗赵佶喜欢画花鸟的缘故,所以很多大户人家便找人将自己的影壁墙装饰成花鸟山水画。
绕过影壁墙,是一个院落,院落四周游廊勾连,奇石珍草散布其间。
过第二道门,看到第二个院落,这个院落的主建筑,是一个大堂,里面已经布置地热热闹闹,像是准备迎接重要客人的样子。
“叔父请,家父已经在大堂等候了。”
宋道河笑着说道:“这样大张旗鼓,让宋某人有些承受不起啊。”
“哎呀,宋将军远道而来,老夫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这时,从大堂走出来一个须髯皆白的老者,冲着宋道河说道。那老者看年纪得有个六十五岁左右,在普通农户人家,这个年纪估计还要下地干活。可是在这有钱人家,这个年纪就能正大光明地当个老年人,啥都不干了。
“哎呀,韩知州身体如此硬朗,宋某今日看到,欣慰不已啊!”
韩望松一摆手,让宋道河道:“略备酒席,给宋将军接风!”
见韩家如此大方,宋道河心里有些感激。
在一张雕花木的长条桌子上面,已经摆下了丰盛的美酒佳肴。
分主次坐定,韩望松端起酒杯,对宋道河劝道:“宋将军,咱们上次一别,到今天应该有十几年了吧。”
“确实很长时间了。我听说令公子现在在朝中高就,心中甚是高兴啊。想想韩知州为知淄洲二十余年,为淄洲父老做了许多善事,我代淄洲父老敬老知州一杯。”
“哪里哪里,宋将军为国效力,才是真需要老夫敬一杯呢。”
“见笑了,来,干。”
两个人端起酒杯,相互一笑,干了一杯酒。
“知州大人,我新来淄洲,不知道知州大人如何知道我的行踪?”
那韩望松捋了捋胡子,露出了狡邪的笑容。
“呵呵,我来给你引荐一个人,你便知道了。”老头子说完,拍了拍手。
“爹,什么人啊,我怎么不知道?”韩刚愣着头,傻傻地问道。
“什么要事都让你知道,就全办砸了。”
韩望松拍了几下手之后,从大堂屏风后面转出一个中年男子。
“是你。”
这个人宋道河认识,在自己从淄洲到东平府半路的驿站休息之时,曾见过这个人。并且曾和这个人交谈几句,知道这个人是东平府人,便一路结伴同行,来到了东平府。没想到,这人竟然是韩府的人。
“宋将军,我们又见面了。”那人面色和善,说话平和。
韩望松介绍道:“这是我府上的刘管家,我在淄洲还有些田产,前些日子到那边去看了看,没想到竟然和宋将军一路。”
“真是没想到,当时急着赶路,也没有细问,原来是知州的管家啊。”
那刘管家忙答应道:“宋将军公事繁忙,这也是情理之中。我回府上之后,便将这件事告诉了我家老爷。老爷一听,便亲自安排二少爷去请你了。”
“老知州这也太见外了,我们都是老相识,再说我和令郎同在朝为官,如此破费,让宋某受宠若惊啊。”
韩望松哈哈大笑,宋道河也陪着哈哈笑了起来。
“刘管家,你先下去忙吧。”
“是,老爷。”
那刘管家听到韩望松的话,便从屏风后面又转了回去。
这时,韩望松向前探了探身子,看着宋道河问道:“宋将军,这一次到东平府,所为何事?”
宋道河双手向左上虚报道:“我听说康王近日要到东平,清点山东东路各州府军籍人数,要招募勤王军,去解汴京之围,所以特意赶来投靠康王,为国效力。”
“哎呀,宋将军为国效力之心,老夫清心可鉴啊!我也听说这康王现在已经在东平府西门安下校场,要点兵练武,去救汴京之围。只不过……”
韩望松话说到一半,反而用筷子夹起一口菜,吃起来不说了。
宋道河见对方话不说全,忙进一步问道:“你我不是外人,有什么话可尽管说。”
“康王已经将京东西二路的军籍人数清点完了,只招募了一万五千名老弱之兵。恐怕这一万五千名兵将,也帮不上什么大忙。那金兵个个能征善战,我方兵士并无一点优势。恐怕若要是真打下去,对我方不利啊。”
宋道河一听这话,心里就来气,自己在朝中的时候就经常受投降派的排挤,没想到这六十多的老头子,也是个投降派。
“哼,那金兵虽然强悍,但是深入我大宋腹心,已经犯了孤军深入的大忌。如果我上下军民一心,害怕打不过十万金兵?再说了,现如今京城尚有二十万禁军把守,西北方面,种师道将军的二十万番兵,强悍不亚于金兵。不用月余,我大军聚集京城,必是那完颜宗望的死期!”
韩望松见宋道河慷慨陈词,有些激动,忙改口说道:“宋将军一心为国,真是可敬可佩。我刚才那样说法,也不过是担心而已。只要我大宋军民上下一心,还怕打不过那小小的金兵?来,宋将军,为了大宋,咱们干。”
宋道河见对方转变之快,觉得有些可笑,于是没好气地一口干了一杯。
干了酒之后,韩望松又试探着问道:“宋将军,我听说现在各州府的望族大户纷纷南迁,不知道宋将军有什么看法?”
宋道河放下酒杯,看着门外,义正言辞地说道:“国难当头,大丈夫当扬鞭奋马,驰骋沙场,为国效力。那些贪生怕死,贪图荣华富贵的人,我是不会多做评论的。现在南迁的,多是些大户人家,大多数老百姓,还是不愿意抛弃祖宗的坟冢,只顾自己享受的。再说了,如果大家都向南跑,金兵继续向南进犯,谁来抵抗?到时候难道还要继续向南?今日南,明日南,究竟有多少个南方可供我们逃跑的?”
这时,那个正吃喝得逍遥的韩二憋不住了。
“长江水那么大,那些金兵都不会水,肯定过不去。”
宋道河现在弄明白了,这韩望松老头请自己并不是真冲着什么老交情,而是想要从自己嘴里多探听一些时局的消息。而对方现在正打算向南逃跑,俗话说得好,道不同,不相与谋。
“韩知州,我还有别的事,先告辞了!”
看着宋道河站起身来就走,韩二傻傻地问道:“哎,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哼,这个宋道河真是个傻子!”韩望松理解不了。